徐瀅可沒想到她送去給楊氏幾盆花竟然還鬧出這麼大風波來!聽得這話又不禁冷笑了,這崔渙也真是臉皮夠厚,張口就是萬兩銀子的賠償,雖說馮清秋的孩子是徐冰弄沒的不錯,可倘若今兒掉了孩子的是徐冰,他崔渙會去找馮家要求賠錢麼?
這明顯是瞧準了徐家惹不起馮家,藉機敲詐徐少澤呢!
自然,這徐冰也是作死,打人家也就罷了,怎麼還把人家肚裡孩子都給弄沒了呢?
她這裡喝了半碗湯,便與厲得海道:“叫人去給徐侍郎傳個話,請他上我這裡來一趟。 ”
厲得海稱是。
徐少澤正被妻女弄得焦頭爛額,這裡聽說徐瀅有召,雖不知道什麼事,但是也立刻換了衣裳往王府來了。
原先兩次進府都只在承運殿陪端親王說話,卻是從未進過榮昌宮,許是早先被宋澈揍過一頓尚且心有餘悸,進門的時候還有些不大自信,險些被高門檻絆倒。
徐瀅一身家裳打扮坐在廳內等候,並沒有起身行禮的意思,徐少澤知趣,先以下官之禮見了,然後纔在太監們搬來的座椅上坐下。
徐瀅開門見山道:“聽說崔家跟徐家提出一萬兩的賠償?”
徐少澤來之前隱約猜到是爲這回事,聽她這麼說還以爲她要替孃家撐腰,立刻來了底氣,當場把那崔家罵得裡外不是人,最後他拍着大腿道:“世子妃只管放心!這錢徐家是不會出的,一文錢都不會出!他們還想來訛我,沒門!”
徐瀅由着他指天劃地地罵了一通,直到他歇氣兒了才揚脣道:“禍是徐冰闖的,怎麼說都是條生命。人家不把徐冰休了就算不錯了,你們哪來這麼大的底氣?”
徐少澤愣住,合着她不是來幫他撐腰的?想想三房對他們的敵意,他又不免蔫下來,抹着汗賠笑說是。倘若早知道他最終會被馮氏母女害慘成這樣,他又怎麼會隨着她們去坑三房?如今說什麼都晚了,原先還指望抱抱王府的大腿。端親王若是知道不罵死他也就算好了。
他無地自容。
徐瀅慢騰騰的又說道:“賠當然是要賠的。不過他們崔家憑什麼讓徐家賠?
“人嫁進他們崔家,就是他們崔家的人,兒媳婦管教不好。當然也是他們崔家的責任。這禍怎麼能讓徐家來背呢?難道徐家的姑奶奶在夫家打碎個碗,弄破個罐子,這錢也得孃家出?什麼都要孃家負責,那日後生了孩子倒是算誰家的?
“再說了。這也是一個巴掌拍不響吧?我可聽說崔夫人也打了徐冰呢。”
徐少澤愣住。
“真要賠,那也是他們崔家自己賠。”徐瀅剝一口荔枝。接着道,“人是住在他們崔家的,本就是件家務事,他們崔家自己好意思往外鬧。外人還沒好意思接呢。這錢,你覺得徐家有什麼道理出?”
徐少澤激動起來。
這簡直是通篇的道理!他怎麼就這麼糊塗呢?還答應出兩千兩銀子,照這麼說他不但不該出錢。還該理直氣壯去到崔家反咬崔渙一口啊!徐瀅居然有這等腦子,怎麼馮氏腦子就沒有這麼清醒。能馬上想到關鍵處反擊過去呢?
他立刻站起來:“那我這就去崔家!”
“不用着急。”徐瀅又喚住他,“掉的是他崔家的孩子,他自然會來找你的。”
徐少澤深以爲然,於是又撩袍坐下來。
這一坐下,那腰背就再也挺不直了,可笑他原先聽信了馮氏,只覺可以把三房耍得團團轉,如今到頭來還得聽她指點迷津才能解脫窘境,再想到馮氏她們處處跟三房作對,如果不是她們,崔家恐怕也不至像如今這麼壓着徐家。
這裡想了想,剛要開口說話,徐瀅卻又問起來:“那馮家上徐家來打人的事,不知道你打算怎麼辦?”
徐少澤又愣了,馮家還鬧事,還能怎麼辦?這十多年他和馮氏不就是被馮家攢在手心裡的螞蟻,想怎麼捏就怎麼捏麼?
“難道你打算就這麼算了?”徐瀅挑高尾音問道。
他聽出味兒來,連忙垂首:“但請世子妃示下。”
“我可沒什麼好示下的。”
徐瀅歪在椅靠上,一隻手把弄着髻上一隻簪,“我只不過覺得,這馮家仗着閣老府的勢,跑到我孃家去這麼鬧,也太不把我放在眼裡罷了——縱然分了家,我總還是徐家的人吧?難道我們大梁律法有規定,有權有勢就可以肆意枉爲麼?我們世子爺知道了,恐怕也不會依呢。”
徐少澤縱橫官場二十來年,多通透的人兒,話剛聽完他背脊就立刻挺直起來了!
馮夫人素來強勢,而且馮玉璋又什麼都聽她的,他不敢反抗一是因爲這麼多年已經諂媚和忍讓慣了,二也是因爲徐瀅雖然嫁進了王府,但是處處都一副跟徐家不相干的模樣,他也不敢指望徐瀅還能幫他說話,可如今她這意思,分明就是支持他給點顏色給馮家瞧瞧啊!
馮氏怎麼說是他的妻子,他還沒讓她下堂呢,她們婆媳就闖到徐家來打人,這打的哪裡是馮氏,分明就是他徐少澤!他能不氣嗎?他也是堂堂的三品大員,走出去也是要臉面的,難道他真高興自己淪爲京城人的笑柄?不過是逼着自己認清形勢忍氣吞聲罷了。
可眼下有了徐瀅這番話,他又還怕什麼?
他立時站起身,急走兩步道:“世子妃所言甚是!馮清秋小產不管是意外還是什麼,都是崔家家務事,馮家卻執意摻合進來,對我徐家張狂無禮,足見馮閣老平日裡治家不嚴縱容家人在外滋事!我正該去都察院參他一本纔是!”
徐瀅喝一口茶道:“但你始終是馮閣老的女婿,你反過來參他會不會招人閒話呀。”
“母不慈,便莫怪女不孝。”他正色道:“馮夫人如此毒打內子,我站出來彈駭雖可算是不孝,但若不出面,那對內子來說便是不義。何況此次我徐家並未有招惹他馮家,他這屬於無端滋事,我徐少澤就是背了這個罵名,也要正正我朝廷的風氣!”
徐瀅望着他一臉的義正辭嚴,暗地裡不覺好笑。
這徐少澤雖然奸滑,但卻不是個蠢人。這道理到了他手上,真是反也說得復也說得。
她放了杯子:“天色不早了,伯父還有事要辦,就快些去吧。”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