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廳這裡一擺好幾十席。
崔家虧空的名聲雖然傳了出去,但崔伯爺好面子,硬是花重金把這排場做了起來。前來赴宴賓客原來擔心崔家露窘,還都心照不宣地避開酒宴這樣的話題,以免觸到主人心酸之處,等到觀過禮之後又進了宴廳,見到所設之物皆爲上等,心裡才又安定下來。
到底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崔家是不會在自家長子的婚事上露怯的。
於是賓主皆歡,大夥都放開來吃喝嘮磕。
程筠兄弟跟宋裕由崔韋伴着坐在南窗下一桌,同桌的還有吳國公府兩位公子。
眼下大夥已吃的差不多,正說到紹興的美酒,忽然廳門口就傳來“新郎倌兒來了”的笑呼聲。門口燈人影綽綽,果然是崔嘉大步進來了,喜服未除,面色陰晴不定,一進門且先往四處環視了一圈,在程筠他們這桌停下,才又與舉杯攔住他要敬酒的客人應酬起來。
程筠看到崔嘉時也生了些疑惑,按理說他這個時候應該在新房裡的。再看他目光頻頻衝自己來,更是覺得來者不善。
不過他淡定地收回目光,低頭啜起茶來。
崔嘉應付了幾位相熟客人之後徑直到了這邊,眼望着程筠,從旁拿來半壇酒擺在桌上說道:“今日小侯爺賞面前來赴宴,崔某真是不勝榮幸。特來敬小侯爺幾杯,還請小侯爺賜杯。”
程筠目光轉黯並未言語。
程笙見着崔嘉來者不善已是跟宋裕對了眼色。
宋裕目光再往隔壁一溜,身後小太監便就悄沒聲兒地下去了。
“我近期服藥,不能喝酒。崔世子的美意,程某隻能以茶代替了。”程筠舉起手上茶杯,幹了見底。
崔嘉往日在程筠面前甚有分寸。但今日馮清秋的表現卻早令他妒火燒去了理智。他就是來讓程筠難堪的,又豈會因他服藥而通融?
他冷笑道:“小侯爺既是來給崔某人道賀的,不飲兩杯又怎麼好意思?我與內子打小奉小侯爺爲兄長,內子至今仍把小侯爺當成天上的神一般,連幾杯酒都不敢喝,就不怕她失望麼?”
這話可夾着槍帶着棒。他崔嘉不要臉程筠可還要臉呢!
程筠還沒說話,程笙已搶先站起來。皮笑肉不笑拿起酒杯:“崔世子既有這敬酒的美意。咱們又怎好推辭?但是眼下景王殿王還在此,世子竟然越過景王而敬起了家兄,這恐怕不妥吧?要敬。就得先從景王敬起纔是道理。”
崔嘉知道宋裕和程笙是一夥的,方纔來得急,一心只想讓程筠下不來臺,卻忽略了還有宋裕在側。
他這話壓過來遂讓他無可退避。但又能怎麼辦呢?他咬咬牙舉了杯。哪知宋裕並不動手,卻又由程笙笑嘻嘻舉杯迴應:“要敬景王。那得先過我這一關!”說罷已自行拿了兩個大杯,斟了一杯飲盡,再把另一隻大杯擺在崔嘉面前。
旁人以爲他們玩笑,紛紛圍上來。
程筠眉頭微蹙。卻並未阻止。
宋裕拍起手來:“喝酒好,大喜的日子,正該喝酒!等撂倒了程二爺。你再跟本王喝!”
崔嘉瞪着程筠,端起杯子再喝。
一屏之隔的西廳。是女賓們的坐處。
馮氏因爲在孃家時便與冀北侯夫人相熟,加上來之前得過徐少澤囑咐,程家是宋澈的外祖家,而且兩家往來密切,所以這層關係必須得拉緊了。因此一來便隨在冀北侯夫人身畔,有說有笑,熱絡到不行。
冀北侯夫人自是犯不着得罪堂堂兵部侍郎的夫人,只是程淑穎有些瞧不起馮氏庶女出身,對她的熱情有些懶於迴應。
馮氏因着日前在王府受到徐瀅的窩囊氣,想起程淑穎與宋澈那段青梅竹馬的交情,竟把徐少澤交代過的示好之心拋到了九宵雲外。趁着冀北侯夫人與別的女客說話時,與程淑穎道:“穎姑娘這些日子上王府去不曾?”
程淑穎答說沒去。
馮氏就揚脣:“也是,我們世子妃在孃家時便有些難容人,姑娘與小王爺青梅竹馬,在她眼裡那更是……”
程淑穎立時皺了眉頭,“夫人這話是什麼意思呢?我跟表哥青梅竹馬,那又怎麼了?”
馮氏忙笑道:“這自然是好的,只是我們世子妃醋勁大罷了。往日在孃家見着妹妹有的她必也要有,真虧得小王爺能事事依着她。”
程淑穎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背脊,妹妹有的她都要?被她在宮裡甩過臉子,還笑嘻嘻過來追問她因由的徐瀅,有那麼小心眼兒嗎?關鍵是,她表哥的眼光有那麼差嗎?
她直覺這個馮氏不是什麼好人。於是拉下臉道:“夫人弄錯了,我可不是因爲她纔不去,是我母親不讓我去擾表哥表嫂新婚燕爾呢。再說我表嫂哪裡有你說的那麼難相處?她要是不容人,能讓王爺還有榮昌宮那麼多人偏着她嗎?”
從前她就怪不喜歡徐冰那作派,不過是礙着馮清秋在中間不便說。沒想到馮氏也是這樣的人。徐瀅討厭歸討厭,又沒有害過誰,哪有她說的那麼嚴重?再說了,她再不好也是她的表嫂,她憑什麼在她面前嚼舌根?
馮氏只當她必然因爲嫁不成宋澈而妒恨徐瀅,哪料到她竟會幫着徐瀅說話,一時倒不知怎麼接口。
程淑穎可不想再跟她說下去了,正好聽見畫屏那頭的東廳傳來喧譁聲,遂起身走到屏下去打量。
這片刻之間,崔嘉已經在程笙催促下幹完了半壇三斤酒,而程笙一腳踏在凳子上,一手搖着大摺扇,兩人已成紅眼之勢。
“要不要再來十斤?哥哥我奉陪到底!”程笙斜眼睨着崔嘉。
崔嘉知道他們慣於風月,酒量是早就操出來的,故不再與他們拼,只冷笑望着程筠:“我只當小侯爺品格清貴,原來真是個縮頭烏龜!平日裡自詡風流,如今竟連幾杯酒都不敢喝!還真是枉我素日對你萬般景仰!”
他自知跟程筠已做不成朋友,藉着酒勁也全都豁出去了。
“你他媽說什麼!再給老子說一遍!”
程笙怒而拍桌,手指頭倏地指上他鼻子。
宋裕也沉臉站了起來:“崔嘉你發什麼瘋!”
“夠了!”
程笙喝斥着他們,慢慢看向崔嘉,站起來:“崔世子喝多了。我不愧對任何人,包括你們,但想來這一趟我是不該來的。我還有事,就先告辭。”說完他擡腳便步出了坐席。
————————
哈哈,剛剛到家~大家年過得還好嗎?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