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不對!”
宋澈扶着腰上長劍,說得比喊得還要大聲,一雙眼刀往遠處的崔嘉擲過去:“我可真沒想到你崔嘉竟是這種人,明明跟徐鏞的妹妹有婚約,就該安份守己守身如玉,如今不但跟馮姑娘私相授受,又跟徐侍郎的女兒不清不楚,你這樣的人哪配當徐二姑娘的夫婿?還不快快退婚!”
馮夫人婆媳聽到私相授受四字腦袋頓時嗡地一響,連忙道:“世子話可不能亂說!我們秋姐兒可是清白的!”
“亂說話的是崔家的世子,可不是我。”宋澈隔空望着恨不能立刻去死的崔嘉,說道。
馮夫人也咬緊牙關了。
宋澈可是個軟硬不吃的主,今兒這事有她在,私下裡本可不傷體面的解決,可宋澈一到,便什麼都掩不住了!一面瞪着崔伯爺恨他治家竟然這麼鬆散,看到人家身份高就說都不說往裡放,一面又瞪着馮氏母女,這下丟的可不是他們徐家的臉了,馮家的臉都讓她們丟盡了!
到了這會兒,這徐冰是無論如何也得嫁進崔家不可了!
“崔伯爺,一個巴掌拍不響,這事怎麼收場還請給個痛快話吧!”
崔家日後怎麼對徐冰她已經管不着,這是她自己犯賤,只要能不連累馮家,不連累馮清秋,她樂得把她往崔家推!
崔家也已經無奈了,不管這事徐家多麼缺德,馮家若真是不依不饒,他崔家就是去告御狀也告不贏。何況宋澈在此,事情是怎麼也掩不住了!崔家跟端親王府本也算鐵,也因此門房才未敢阻攔宋澈。可經上次崔嘉上衙門裡鬧過事之後,宋澈哪裡還會替他們掩醜?
“我可以答應讓犬子在迎娶徐瀅之時,同時迎娶令嬡爲平妻!”
斟酌了半日之後他咬牙讓步。徐冰硬要嫁就嫁吧,他也樂得崔家多得一份嫁妝。
“我不答應!”馮氏立馬回絕。
徐瀅排行比徐冰要長,婚約又定在先,即便是平妻,那徐瀅也會壓在徐冰頭上。她們費了這麼大的勁。連馮夫人都不惜算計了進來,回頭還不知要遭個什麼樣的處罰,如今不把這正妻之位撈到手。哪划得來?
再說眼下馮夫人都已經出面支持了,她會讓步纔怪。
怎麼着都得把徐瀅擠下去再說!
這裡馮夫人沉吟了會兒,也開口了。
“伯爺這話未免有**份了,商賈之家纔有平妻之說。崔家身爲勳貴重臣,家裡出個平妻。豈不笑話?再說日後世子成了親之後得申授世子夫人的誥命的,即便是伯爺不怕丟面子,這世子夫人之位又授予誰好呢?”
此話一針見血,堵得崔伯爺無話可說。
馮夫人道:“女兒家清白是大事。
“還請伯爺從速拿個主意。回去我也好跟我們老爺回稟。若是還看重兩家這麼多年的交情的,今兒就先交換個庚帖爲證。徐鏞不是就在前廳麼?伯爺這就去跟他明說也來得及。若是不在乎,那我便回去回了我們老頭子。讓他登門來跟伯爺討個主意也成。”
崔伯爺額頭冒汗,咬牙瞪着遠處的崔嘉。直恨不能當場把他的皮給扒下來了。
馮玉璋素來尊重馮夫人,她的意思豈非就是他馮玉璋的意思?
馮玉璋若出面,那就絕不是後宅私事了,到時候都察院都得出面……
“不做平妻,那就做側室!”
反正無論如何他們不能有這樣的兒媳婦!
要去告都察院就去告,他還不信他們閨女的臉皮給崔嘉的臉皮還要厚!
“崔伯爺!”馮夫人目光犀利,“你的意思是讓我們閣老的外孫女,當朝三品左侍郎的女兒給你們家嘉哥兒當妾?”
崔伯爺噎住。
“老爺,徐大少爺他,他又在催了……”就在氣極敗壞之時,管家又揣着小心肝上來傳話了,一副生怕崔伯爺那雙拳頭轉眼就要往他腦袋上砸過來的樣子。
馮夫人與馮大奶奶連同馮氏母女一同盯過來,崔伯爺拳頭緊了又鬆,鬆了又緊,只覺兩眼發黑氣血上涌,頃刻就要倒下地去。偏生宋澈又在催促:“伯爺還是照馮夫人說的快快前去退婚吧,這婚不退,不管納妾還是平妻可都不成!徐家二姑娘是不會同意丈夫有別的女人的!”
崔伯爺於是又被氣活回來了!人家徐二姑娘同不同意丈夫納妾你他*媽怎麼知道!你他*媽這麼等不及怎麼不乾脆來搶親?
商虎他們在後頭看着他們主子這麼流氓心裡真是神氣極了,五六雙眼齊刷刷往崔伯爺一瞥,立時福至心靈,噔噔噔跑到前廳去請徐鏞了。
宋澈進來的時候徐鏞並不知道,因爲離穿堂還隔着一段距離。但剛纔他那慷慨激昂的一嗓子,他就是隔再遠也知道這位爺也趕在這當口湊熱鬧來了!
支楞着耳朵傾聽了一陣,杯子拿起又放下,放下又拿起,正拿不準究竟是趁熱打鐵闖進去還是按原計劃在前廳等着崔伯爺出來的時候,忽然前門就刷啦啦進來幾個彪悍的武士,對着他臉展示出一臉的驚詫之後,就立刻彎腰施了個禮,把他半請半推地往後院推來了。
徐鏞這裡跨了門,對院子裡的情形早有意料。習武之人自幼要練聽力,方纔女子的哭聲,以及馮氏鏗鏘有力的回駁聲,全都傳進了耳裡,再加上來之前徐瀅的預測,他哪裡會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他這裡一派平靜漠然,宋澈私下裡卻是一顆心都險些要跳出喉嚨來了,要不是商虎報訊說他就是徐鏞,他十有*會把他認成徐瀅!他奶奶的,兩兄妹長這麼像幹嘛……
看到他跟自己行禮,他連忙也收起一腔凌亂,咳嗽道:“你來的正好,崔伯爺正有事跟你說。”
徐鏞也是無語,他本來有自己的戲本子,宋澈這傢伙一來便把什麼都打亂了,他也只好改本子上。
先掃了眼院內,跟崔伯爺道:“晚輩是來爲世子與舍妹的婚事來的。這些日子晚輩也想過了,世子雖然有不對之處,但年輕人哪裡有不犯糊塗的時候?今兒前來,便一是爲跟伯爺商議提親之期,二是爲請媒之事。不知道伯爺府上這又是唱的哪出?”
133 是誰理虧?
他話剛說一半,馮氏母女一口氣就提到頸口來了。
而宋澈一聽徐鏞居然是來跟崔家議婚的,則立時沉了臉!他們不是要退婚嗎?徐瀅不是不喜歡崔嘉嗎?怎麼突然之間又要議婚了!這個朝秦暮楚的女人!
“還議什麼婚!剛纔崔嘉自己說的,馮清秋託你大伯的閨女帶東西給他,結果崔嘉把她叫過來兩個人又拉拉扯扯被人瞧見,他身邊女人多了去了,哪裡配當你妹妹的丈夫?世上男人都死絕了嗎!”
侍衛們望天,是啊,面前不就站着個又純潔又可愛又英勇的好男人麼?徐鏞你竟然看不到,你真該死,你日後還要回衙門當差呢,仔細把你浸豬籠。
馮家婆媳聽到宋澈這麼直白臉都綠了:“宋世子!”
宋澈沒理她們。
崔伯爺早就被氣得只剩出氣沒有進氣。
徐鏞無語凝噎。也只得清嗓子接着往下唱,他沉着臉拉長音:“崔世伯,可真有這麼回事?”
崔伯爺使出吃奶的力氣把掐死宋澈的心給按住了。
這幫免崽子,擺明了就是來趁火打劫的!
他雖不知道馮氏母女的計劃怎麼會讓徐鏞給知道,料想他們也沒膽子跟三房合夥,可是怎麼他就這麼巧!
無論如何,他是不敢跟馮玉璋鬧掰的。他們這些文人最會耍心機,雖說馮氏是庶女,可也是馮玉璋的女兒,倘若他要拿他的辮子,那是輕而易舉!而萬一又讓他馮玉璋盯上他什麼事……那才真叫得不償失!
越是想起這些,他看徐鏞和宋澈就越是扎心。
“伯爺?”徐鏞揚聲提醒他。
他扯扯嘴角,勉力打起精神道:“這些都是誤會。”
“不是誤會!”宋澈抱着胸又斜睨過來:“崔伯爺想跟你們解除婚約。”
崔伯爺瞪他一眼。握起拳來。
“退婚?”徐鏞凝眉,攏着手把身板挺直了。“我沒有聽錯吧?難道宋僉事方纔說的都是真的?”
馮夫人清起嗓子來。
崔伯爺收回目光,緊了緊牙關,強忍着額角的汗意說道:“自然不是真的。因爲嘉哥兒對這門婚事始終很牴觸,所以我最近在想,強扭的瓜不甜,反正瀅姐兒也不想嫁他。我們又沒有正式提親。所以倒不如……倒不如解除這婚約,各自自由嫁娶。”
崔伯爺橫着心把話說完,心裡卻是發了一萬個狠!挨千刀的徐少澤!等過了這茬再看他怎麼收拾他!還有徐鏞。你們且給他等着!
“伯爺,”徐鏞凝眉望着前方,臉色陡然沉下來:“我們徐家雖不算什麼高門大戶,但在京師也算是有名有號的。當初這婚約是伯爺主動跟家父提出來締結的。這麼些年來我們也沒做他想,到了如今這時候伯爺張口就說退婚。這是覺得徐鏞年少可欺?”
宋澈也把臉沉了。徐鏞他什麼意思!
“賢侄哪裡話。”崔伯爺只覺額頭汗刺得發毛,勉強道:“我也只是順應小輩們的心意。”
“心意?什麼心意?”
徐鏞緊盯着他,“如果不是令郎使下那卑鄙手段說要退婚,我們什麼時候說過要退婚?敢問崔家所說的一諾千金呢?令郎對舍妹做下那種卑鄙之事我都忍了。這會兒主動上門來議婚,伯爺反倒跟我說退婚!我倒想去順天府問問,這中間道理何在?!”
崔伯爺額上的汗終於流了下來。
先前被馮家人逼得無計可施。眼下又被徐鏞這麼一怒斥,一張老臉哪裡還掛得住?但他又怎能跟徐鏞翻臉?即使不能娶回徐瀅。可那東西他還是得找機會拿回來的,若是跟徐鏞撕破了臉,日後他又如何有機會行事?
“賢侄言重。”他平生頭一次這樣低三下四。
“我何曾言重?”徐鏞冷聲道,站起來:“伯爺只管放心,既然貴府沒有結親的誠意,我徐鏞也不會厚着臉皮死乞白賴。退婚可以,但是令郎所做的傷及舍妹之事,以及貴府的出爾反爾,必然令得舍妹日後婚嫁受阻,此事卻不能就這麼算數!”
崔伯爺咬着牙,抹汗道:“你想怎樣?”
徐鏞望着天外:“不是我想怎樣。而是要看伯爺想怎樣。理虧的是你們,提出退婚的也是你們,你們總得擺出些誠意才能退婚。如果事情能私了,我倒也犯不着去衙門弄得人盡皆知,就看伯爺誠意去到哪裡了。”
誰提出退婚誰賠錢,這是規矩。
崔伯爺握着拳頭:“我賠付一千兩。”
徐鏞冷笑:“堂堂伯爺府,退婚只出一千兩的賠償,這傳出去外人豈不要疑心舍妹品行有什麼不端正?這個一千兩,請恕晚輩不能答應!”
崔伯爺心裡終於忍不住大怒,還敢跟老子提品行!她徐瀅女扮男裝混跡衙門近兩個月,跟宋澈日夜廝混她還好意思說品行?!
他氣得後槽牙都快磨斷了!
徐鏞望着他道:“要麼就不退婚?”
“必須退!”宋澈從旁瞪眼。又指着崔伯爺:“本來就是你們崔家沒理,給五千兩!”
崔伯爺眼前有些發黑。
徐鏞睨道:“這還差不多。”
他因爲知道崔家虧空,家底不厚,本來來之前也只想要他們給個千把兩意思意思就差不多,只要能把這婚給乾淨乾淨地退了,比什麼都好。可是沒想到進來後看到的這樣一副情景,衝着馮氏母女這副德性,他不使崔伯爺把這筆仇恨加到徐少澤頭上又怎麼成?
而他更沒想到這炸毛獅子比他黑多了,開口就是五千兩!簡直正中他下懷。
“崔伯爺,錢能解決的事都不是大事。”這當口,馮夫人又慢吞吞地開口了。
崔伯爺又在肚裡罵起娘來了,眼下他們不就是拿不出那麼多錢解決嘛!要能拿輕易拿得出來,他還怕個屁啊!
徐鏞這裡也咳嗽起來。
崔伯爺無語,看看帶着一大堆橫眉冷對的侍衛簇擁着的宋澈,又看看徐鏞,顫着音道:“三日後,我會着人將錢送到府上!”
“那眼下就把信物還回來,再立個退婚的字據。”宋澈斜睨他,“錢財的事,總歸空口無憑。”
崔伯爺又吸了口氣,忍下喉頭的腥甜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