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雲,那是趙禎這輩子唯一的榮耀,是他唯一有臉在九泉之下面見祖宗的驕傲。
死.....也不能丟了燕雲!
把王安石打發走,趙禎久久不能平靜,原本疲憊的面容現出不正常的潮紅。
良久,“朕這麼做....沒錯!”
侍立一旁的曹皇后恭敬一拂,“臣妾聽陛下的。”
趙禎笑了,緩緩閉上眼睛。
“皇后放心,朕走之前,會安排好一切....”
“燕雲不會丟,麟兒的皇位....也不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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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正是重陽。
趙禎醒來,還不忘過問閻康賜菜的事情。
閻康不敢怠慢,據實以報,一切都已經準備妥當。
趙禎這才放下心來,長聲哀嘆,“這最後一宴,算是朕的一點心意吧....”
言語之間,那最後二字,顯的極爲突出與刺耳.......
閻康根本沒聽進去,此時此吸,閻副總管的腦袋裡出現的,是唐奕那張陰森恐怖的臉,還有....
還有妹妹....那柔弱的身影。
默然退了下去,不敢有失,這一整天都夠他忙的了。京中國公以上的爵府可是不少,要一家一家跑過去才行。
先是郡王宗室挨家走了個遍,然後纔是國公府,頭一份自然是觀瀾書院裡那兩尊老神仙。
不過,好在王德用和范仲淹這兩位國公不用跑兩遍。
官家賜宴賜菜這是常有的事情,可是由大內副總管親自送來卻是不常見,哪怕是范仲淹和王德用這種段位的人物也是不敢怠慢,等在廳中謝恩。
待御食擺上了桌,一切禮儀完畢,這才放下心神,與閻康閒敘幾句。
閻康自要小心說話,這兩位不但身份尊貴,而且在時下的地位也是極爲微妙。立儲之爭已經沸沸揚揚,可是這二人做爲癲王的老師和長輩卻是一直沒有表態。
要知道,這兩尊神若是動一動,那可是要山崩地裂的。
不過還好,范仲淹並沒有問什麼讓閻康爲難的問題,王德用倒是多說了幾句,也不過是關心官家的身子,並無窺探。
這反而讓早有準備的閻康有些難受,要知道,如今除了文富二人加一個官家極爲器重的王安石,內宮裡的事情就只有他們這些宮門中人有所瞭解,官家的病情那可是不傳之秘。
這二位就算要置身事外,也不會一點也不關心吧?
一直到他已經要走了,兩個老頭還是一副老神哉哉不問不言的樣子,閻康有點繃不住了,咬着牙,多了句嘴:
“陛下在吩咐灑家賜菜的時候,王相公卻是也在。”閻康漫不經心地說着話。
“這個王相公啊,不愧是個拗人,一點也沒有個眼立見,您二老猜猜,他居然跟陛下說了什麼?”
范仲淹和王德用二人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眼中看出了詫異。
這個閻康別看歲數不大,可絕對不是一個不知進退的人啊!怎麼突然之間,不但編排當朝相公,而且還主動的提起來了?
范仲淹眉頭緊皺,沉聲道:“大監此言,當需謹慎啊!”
言下之意,不管你要說什麼,到此爲止。
“不!!”王德用卻是出乎意料的冒然出聲。“說下去。”
閻康能這麼突兀的自說自話,只有一個可能,那就是王介甫肯定提了什麼要命的東西。
“閻總管,這裡沒有外人。”
“唉.....”閻康長嘆一聲,也知自己此話是多麼的不合事宜。可是不說不行!就算是爲了親妹妹,有些話,也得說!
收起那份僞裝的假笑,鄭重地朝兩位老人一禮。
“二位莫怪,實在是王相公所請太過觸目驚心!必需讓癲王殿下知道。”
王德用急問!“他說什麼了?”
“他......他向官家覲言,要調遣狄青回京。”
“嘶!!”
兩位老人家倒吸一口涼氣。
范仲淹脫口而出,“他瘋了!”
王德用則是放聲大罵:“國賊!爾敢!?”
閻康真怕把兩個老頭氣出好歹,急聲勸導:“二位別急,陛下一口回絕了。”
話說到這個份兒上,閻康就沒有說下去的必要了。該怎麼處置,那是范仲淹和王德用的事情。
這二人比他在行的多。
再次躬身一禮,“咱家尚有多家府宅要跑,且先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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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觀瀾,下一站就是魏國公府。
魏老國公卻是比範、王二人殷勤的得多,幾乎迎到了府門前。
當然,明眼人都知道,他迎的不是官家的恩賞,迎的是閻康這個人。
把閻康請進府中,先把趙禎賜食放到一邊,“總管大監一路辛勞,快請上坐!”
弄的閻康都有點不適應了,客氣道:“國公不必多禮!大家都是自己人,客氣反而見外。”
魏國公一窘,知道自己殷勤的有點過了。
可是他也沒辦法啊,如今他在宮中所有的眼線皆已被剪除,獨剩閻康一人,要想知道宮牆之內的隻言片語,就只能靠這位大內副總管了。
“也好!”魏國公陪笑道。“如此一來,老夫也就不客氣了。”
“不知陛下近況如何?”
“皆好。”閻康坦然作答。“昨日已經下地走動,太醫也說,休養數月,痊癒不難!”
魏國公心中一沉,不是都上不了朝了嗎?怎麼就突然好了?
“那......那文富等人可有什麼異動?”
閻康略一沉吟,“異動倒是沒什麼異動,不過王安石....”
“王安石怎麼了?”
“王安石密請調遣狄青回京,官家......”
“似有準奏之意。”
“狄青!?”魏國公又是一個激靈,臉色更是難看到了極點。
狄青一回來,那可就是萬事皆休了。
閻康看老國公的臉色,不由道:“時局並非有利,小人多一句嘴。”
“總管但說無妨。”
“老國公還是慎重一些的好,不益妄動啊”
妄動?
還妄動個屁!
狄漢臣要是回京,別說他老實,那個瘋子也得老實,那可是二十萬大宋最強戰力。是老皇帝最後的家底,誰敢造次?
心裡是這麼想,嘴上卻不能這麼說,“多謝總管提醒,老夫自當多思。”
“嗯。”閻康點了點頭。“那小人就先行告退了。”
說着話,不再多留,急步出了魏國公府。
閻康一走,從後堂閃出一個蹣跚人影,正是韓瘸子。
“這個閻康靠得住嗎?”
魏國公肯定點頭,“靠得住,知根知底。”
韓琦不無認同,“從咱們得到的消息來看,還真有可能。”
魏國公不語,甚是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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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發現,在這個局裡,他的體量有點不夠,好像連入局的資格都沒有。
韓琦今天來,還帶來的另一個消息,西北的王守忠居然給石進武去了密信,兩相勾結,準備兵諫開封。
如此一來,癲王系這邊大兵壓境,太子黨那邊擎出無敵大將狄漢臣。
一邊賭上了西北和西南,一邊準備割棄燕雲,他這個國公要是敢露頭,分分鐘就死於不明aoe......
不過,他就想不明白了,有這麼懸乎嗎?
擡頭看着韓瘸子,“你這邊的消息哪兒來的,可靠嗎?”
“可,可靠。”韓琦有點磕巴。
哪兒來的?他特麼還真不知道哪來的,那是有“好心人”匿名送到他府上的。
他韓雉圭還真沒那個本事,連王守忠給石進武的密信裡寫什麼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不過,雖然消息來源值得商榷,但是他敢肯定,這是真的。
因爲,雖然沒本事知道密信的內容,可憑他的手斷探查出五守忠前一段給龐籍從西北運過一批土產,而龐籍接到土產的第二天就南下升龍了,這些還是不難的。
“龐籍?”
魏國公就更迷糊了,“他居然也.....”
龐籍是什麼身份,居然給王守忠和石進武這兩個武人當起了傳聲筒?
“不對,事情肯定沒這麼簡單!”魏國公料定這裡面還有什麼他不知道的東西。“需細細思量!!”
“確實應該慎重。”韓琦點頭,這裡面透着一股子詭異。
龐籍爲什麼自甘墮落,真是爲了推唐瘋子上位,連士大夫的體面都不要了?
且不說這些,單單是王守忠敢揹着他爺爺王德用私自串聯石進武要兵諫,這特麼就不合常理。這小子不光要和官家掰一掰手腕,他還想和親爺爺也比劃比劃?
況且,韓琦又想起那個給他匿名送信的“好心人”......
會是誰呢?
韓瘸子突然發現,腦袋有點不夠用了,這個局裡的水太深,他不敢下場!
“慎重,一定要慎重!”
“是要慎重啊......”
魏國公也是隨聲附和,被這重重謎團圍着,他真的不敢出手。
其實他手裡還是有幾張底牌的,若是放手一搏,還真能攪出一波大浪。
那些被邊緣化的中小型將門已經和他達成了默契,與其等死,不如放手一搏。
多了沒有,在皇城左右的禁軍大營之中湊出三五萬敢拼前程的力量還是不難的。
放在平時可能不夠用,但是現在,只要趙禎出了點什麼意外,京師守備做的第一件事不是穩定局勢,而是準備迎接癲王入京。
這些人屬於守備之下,正好他可以趁機做點什麼。
可惜,依當下的局勢,別說翻大浪,扔個小石子兒,魏國公都得琢磨琢磨,會不會崩一身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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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邊不敢動了,趙禎那裡卻是不幹了。
怎麼沒動靜?一連等了半個月,魏國公那邊都是風平浪靜,皇帝有些穩不住了。
利用閻康侍奉自己的當口,聊起了重陽賜食之事。
“你代朕去看望羣臣,衆卿可還安好?”
閻康小心做答,“陛下放心,一切安好。”
安好....
“那他們有沒有問起朕何時上朝?”
閻康登時怔住,然後撲通一聲拜倒在地。
“陛下!奴婢有罪,奴婢愧對陛下!!”
“你....”趙禎也愣了,這是幹嘛?
閻康低着頭,眼淚就下來了。
“奴婢對陛下不忠,奴婢欺騙了陛下!”
“奴婢本是魏國公府長使之子,是魏國公有意安插進宮的......”
“奴婢萬死,請陛下責罰!”
趙禎怔怔地看着閻康,一點也不覺意外。
“那你......你重陽賜食,可與他說了什麼啊?”
閻康更是驚恐,伏倒在地,連連叩首。
“陛下明鑑,奴婢自知罪孽重深,早己悔過。”
“陛下放心,重陽之時,半字不敢把陛下之情告於魏國公啊.....”
嘎!?
趙禎翻着白眼,差點沒暈過去,原來你特麼沒告密啊?
哭笑不得地看着閻康,“閻康啊閻康,你......”
“你這悔罪......真不是時候!”
“.....”閻康擡起頭怔怔地看着趙禎,啥意思啊?
“算了....”
趙禎一嘆,“你下去吧,暫且稱病,休養幾日。”
閻康一走,趙禎自己都氣樂了,沒想到是這麼個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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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事回頭再看,並不難懂。
趙禎稱病只見文富王三人,且議的是癲王能不能回京的驚天大事,與皇后交待不能寫在詔書上的密詔,王安石上請調派狄青回京......
樁樁件件,哪一件不是密之又密的通天大事!?
這麼要命的東西趙禎會不屏退左右?換了別人,恨不得把殿門都鎖起來,生怕外人聽見,還會允許這些黃門內侍進進出出,報這個報那個?
原因只有一個,就是趙禎故意讓人聽了去。
他是早就知道閻康的真實身份,也不想想,唐奕知道的事情,第一個告訴的人就是趙禎。
沒動閻康,一來是君臣之間的默契使然,這是唐奕的大舅哥,趙禎仁慈不忍下手。
二來,留着以後可能會有用。
怎麼用?
現在就是在用!
趙禎是想通過閻康,把自己命不久矣的消息透漏給魏國公,逼着他有所動作。趁着自己還能動,說的話還是聖諭,還有人聽,提前幫太子把這個麻煩名正言順的解決掉。
結果,用到閻康的時候,這貨反水了....
反的真不是時候!!
現在趙禎沒心思處置閻康,他在想,怎麼樣補救才能讓魏國公動起來。
他哪裡知道,怎麼樣魏國公都不會動起來了,現在就算趙禎下詔讓那老貨來接掌皇位,他都不敢接旨。
有人把魏國公的膽給嚇破了,這老傢伙基本等於放棄治療的狀態,還動個屁。
他只等着看戲,看看到底是癲王系如願,還是太子黨得勝。
看看到時候他用不用逃回西北,避其鋒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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涯州。
唐奕此時氣急敗壞的殺到老賈面前。
“賈子明!你個老雜毛兒,敢騙老子!”
砰的一聲,把一封信函拍在老賈面前。
“這是怎麼回事!?”
老賈擰着眉頭,心道,發什麼瘋?又讓四個小瘋子氣着了?
打開信函一看,老賈心裡也是咯噔一聲。
“這是......這不可能!”
“怎麼不可能!?”唐奕咆哮着。“你拿着老子的印信,什麼不可能!?”
老賈擰着眉頭,也不辯解,思索良久方道:“可靠嗎?”
“千真萬確!你當老子的華聯是白混的?大宋州官往上數,家裡添了條貓狗我都知道,何況是一封要兵諫開封的密信!!”
唐奕瞪着牛眼,看着老賈,“你敢說不是你乾的!?”
王守忠和石進武的密謀一到他手裡,他第一反應就是被老賈騙了。
只有他,明着和自己一條心,暗地裡卻拿着自己的印信幹出逼他就範的勾當。
可是,還真不是老賈!
賈昌潮眼睛直視唐奕,一眨不眨。
“不是老夫...”
“你個老雜毛兒,還裝!”唐奕這個暴脾氣啊。
“把印信給我,你給我一邊涼快去!”
老賈也怒了,“老夫說不是我,就不是我!”
點着唐奕的腦袋就開罵:“你是豬嗎!?”
“我要逼你還用找他們?信不信老夫一聲令下,石全海、石全安,包括你幾個兄弟都會把你綁了,帶着涯州軍,押着你那豬腦袋,直奔開封。”
“.....”好吧,唐奕被罵愣了。
老賈說的有道理,他要想玩什麼兵諫,還繞那麼遠幹嘛,涯州就有六萬死忠。
“真不是你?”
“我看你是哄孩子,哄傻了。”
說着話,老賈癱回椅子,懶得和他廢話。
“要壞事!”
“嗯?”唐奕心思一沉。
老賈這般凝重,不是他不屑和自己計較,而是沒空和自己計較。
靜下心來一想,“不對!!”唐奕幾乎脫口而出。“這背後,有大文章!”
“哼!”賈昌潮冷然一哼。“你那豬腦袋終於開始想事情了。”
問題不在王守忠和石進武,問題在於,是誰敢讓他們有這麼大的膽子。
原本老賈和唐奕防的就是,有人逼着唐奕不從也得從。
可是,即使這樣,他們也沒想到,這些人會這般激進,居然在賈昌潮放出迷魂陣表明唐奕心意的情況下,要棄土兵諫!?
這背後一定有一位重量級人物,既瞭解唐奕,又深知大局。
會是誰?
這纔是問題的關鍵。
王德用?二人第一反應的就是王德用,只有他可以使喚得動王守忠。
可是,馬上又否定了,不是....
王德用夠分量,但是,他的分量只是名望和軍界,這裡面還有一個龐籍,龐籍可不是他能使喚得動的。
能把一個文官推出去的人物,王德用不是沒到級別,而是差着文武之別呢。
那是....範師父?
他與王德用聯手,這天下就沒有使喚不動的文官武將了。
也不是。再次否定了這個猜測。
此二人聯手就不用這麼麻煩,振臂一呼,大局必成。
那是大宋最有威望的兩尊神,這二個人要是一起支持唐奕,不用唐奕出面,官家只有一條路可走,換掉太子,認輸!
而且,唐奕太瞭解自己的老師了,這種不利國家的事情,刀架在脖子上老師也不會幹。況且,他讓範純禮傳給自己的話,也與此事相悖。
“那會是誰?”
唐奕眉頭擰成了一個川字,萬沒想到,這個局面會這般複雜。
“現在不是糾結到底是誰的時候。”
老賈此時極爲冷靜,卻是複雜,他越不能亂。
“當下首務,是穩住西北、西南!”
唐奕點頭,“似乎不難,我親自去信讓他們別動,他們應該會聽。”
“很難。”老賈直接就潑冷水。
說着話,把一封信交給唐奕,“這是剛剛收到的,你看看吧。”
唐奕一看,破口大罵:“石安石這個王八蛋!!老子非活劈了他!!”
“別急,官家沒答應。可是....”
賈昌朝話鋒一轉,“可是狄青的威名勢必讓王守忠等人做驚弓之鳥,萬一官家改了主意,那就算你隨了他們的心意,也不能可成事了。”
“所以,這個時候不管你怎麼說,他們都會以防萬一,更加堅定的回師兵諫。”
“不會的!!”唐奕緊咬下脣。“不會的....”
“呵。”賈昌潮乾笑一聲。“不會什麼?他們不會不聽你的?天真!”
“官家不會改主意...”唐奕喃喃出聲。“我知道他,他不會的....”
老賈愕然,.此時他這條老狐狸都開始痛恨自己,痛恨這個局。明明相互信任的一對父子,卻非要逼到今天這個局面。
“官家不會,可是有人以爲他會,結果是一樣的。”
唐奕揉着額頭,疲憊不堪,“那你說怎麼辦?”
“其實....”
“算了!!”唐奕打斷老賈,“你自己定吧。”
說完,掉頭就走。
到了門口,又停下來道:“這段時間,我會在野豬島上呆着,不管什麼事,不要來找我!!”
賈昌朝一陣沉默,他知道其實唐奕知道該怎麼辦。
不想王守忠他們動,唯一的辦法,就是唐奕自己動。
可是,他不想面對,唯有逃避。
那真的......
太殘酷了。
“好。”儘量讓語氣輕鬆,老賈對着唐奕的背影淡然應允。
“老夫幫你拖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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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昌朝履行着他的承諾,傾其所能的....拖着。
首先,官家冊封唐奕爲鎮南王的聖旨到了涯州,老賈連通知都沒通知唐奕,直接就幫他拒了。
謝請陛下天恩,但是,不接受什麼鎮南王。
不受王爵,也就等於不接受知嶺外軍政事的任命,也就等於告訴所有人,唐奕不接受安撫,他要搞事情。
隨後,老賈以自己的口吻給王守忠、石進武、龐籍等人分別寫了一封信。
表面上看無甚重點,只是說些涯州近況,信中倒是提到,癲王殿下與狄漢臣近期時有書信,忘年之交更勝以往。
而涯州軍方面也是從無滯怠,正在全力休整演練,隨時可再次出征一戰。
當然,再次出征是南下歐洲,還是北上開封,就得他們自己去體會了。
最後,賈昌朝隱晦的在信中提到,不到萬不得已,不希望他們放棄西北和西南。
因爲,他不想背上失地禍國的惡名。
這一招果然有些效果。
也許是這封信給大夥兒吃了一顆定心丸,也許是信中的提到的某個點讓癲王系背後那個主使之人有些忌憚......
反正,西北、西南總算是穩了下來,暫無進軍的跡象。
賈昌朝剛剛緩了一口氣,還沒來得及得意,結果......
剛進臘月,還有整一個月就是年關,又出事兒了。
而且,這次是真正的大事,再無轉圜的餘地,必是一場血雨腥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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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昌朝來到野豬島上。
最近這一個多月,唐奕就沒下過島,似是在鼓搗他的火藥,不分黑白,不眠不休。
見到唐奕的時候,老賈幾乎認之不出,邋遢凌亂,彷彿變了一個人。
“來了啊....”唐奕眼光不移,手裡拿着小秤,依舊忙着他的活計。
老賈一陣心痛,這場紛爭,傷的最深的,就是唐奕。
“老夫也不想來...”
唐奕疲憊的臉上擠出一絲笑意,“出事兒了?”
“嗯,出事兒了。”
“呵呵...賈相爺都解決不了的事情,一定是大事吧?”
“嗯,是大事。”
“說吧,出什麼事兒了?”
賈昌朝頓了頓,“開封飛鴿快報,官家降旨,召狄漢臣與二十萬禁軍歸京!”
啪嗒....秤盤落地,唐奕整個人都定在那裡。
“可靠嗎?”
“可靠。明旨下發,此時應該已經到了狄青的手裡。”
“呼.....”唐奕深呼口氣,只覺天旋地轉。
“陛下怎麼會....”
“你彆着急...”老賈勸慰。“官家已入彌留之際,每日只短短片刻清醒....”
“許是....許是糊塗了...才下的這道旨。”
“並非本心。”
唐奕扶着桌沿慢慢坐下。
“已經....不重要了。”
“那我們...”老賈只說了半句,因爲下半句,就是在逼他。
“還有選擇嗎?”
唐奕閉着眼睛,茫然反問。
“沒有了!”這是他自己回答了自己。
猛的瞪圓雙目,“傳本王將令...”
“涯州軍明日開拔,兵指開封!”
“丟了命,也不能丟燕雲!!”
說着話,猛然站起,眼神之中已經全是堅毅,滿是絕然,整個人疲態盡退。
那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唐瘋子,又回來了。
“來人!!”指着牆角堆的和房樑差不多高的一大堆木箱。
“裝船,我要帶到開封去。”
又看向老賈,“寫信給王守忠、石進武、龐籍。”
“人歸,兵不歸,盡數回京共赴艱難。”
————————————
可是問題來了,這道逼着唐奕不得不帶兵回京的聖旨,是在怎樣的情況之下發出來的呢?
趙禎就算病糊塗了,能允許自己背上燕雲復失的罪孽去見列祖列宗嗎?
很簡單,這道旨,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既是真的,也是假的!!!
因爲,根本就不是趙禎發出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