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國舅有點,有點幸災樂禍。
沒想到,天不怕地不怕的唐子浩,卻是攥着的權越大,越放不開手腳了,越不像他了。
“原來是這麼回事兒啊!”
砸吧着嘴,“這可有意思了,你能躲到什麼時候?”
唐奕無語苦笑,“先躲着吧,過了這一段,等局勢一穩,也就不用刻意了。”
......
他在躲什麼?
呵呵,有句俗話說的好。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原來的的癲王雖然權熱滔天,也是個“粗大腿”,但是,畢竟他遠在涯州,而且因爲與趙禎的關係極是微妙,所以有的人不方便抱上來,有的人則是抱不着。
但是現在,唐奕輔政理國,說含蓄點天老大,趙曙老二,他老三。說不客氣點,他特麼現在就是老大。
那些該來的、不該來的人情,不用想也知道,快到了。
沒辦法,漢人延續幾千年的文化,看重的就是人情。
你還別覺得是陋習,恰恰相反,這是漢人的智慧,也是我們延續幾千文明的精髓。
論起先進性,別說是十一世紀,就是二十一世紀也不過時。
在後世,號稱“法治健全”的西方,不但抨擊華夏的法制,他們甚至不能理解華夏的社會穩定是怎麼維繫的,因爲在他們眼裡,我們的體制漏洞百出。
這是意識形態上的差異,是他們不知道華夏五千年,法家唯物之治只是外皮,內裡卻是儒家的唯心之論。
我們玩的是——潛規則。
當然,這個“潛規則”不是後世好萊塢製片人的紅沙發,亦不是大半夜哪個女星敲開了哪個導演的房門......這要高端得多,智慧得多。
唐奕麻煩纏身的時候,跟他有關係的官員就算應該晉升,大夥兒也自覺的禮讓,這是人情,也是規則,不能給唐奕添麻煩。
當唐奕撥得雲開見月明瞭,那不用想,這些人情都得還。
再比如,一朝臣子,兩方政見。
一方得勢,不管另一方的政見是對是錯,當權者也一定不會徹底打死,而且要偏之幫之,適當扶持。
首相更迭,也一定是一方下去,另一方上來。哪怕上來的人並不是最得力的,但他一定是最合適的。
這是平衡,也是規則。
......
也別覺得這只是政治的規則,事實上,只要細看,潛在的規則貫穿了華夏社會的方方面面。
“禮上往來”是規則。
“陽奉陰違”也是規則。
“藏拙”是規則。
“難得糊塗”更是規則。
這些看似貶義的東西,卻構成了我們華夏完全不同於西方的價值氛圍。
你說它是陋習?
這是智慧。
......
打個比方:皇權不下縣。
都知道古代皇權不下縣,可爲什麼皇權不下縣?後果又是什麼?
後果就是,宗族家長權力之大,已經超越了“王法”,私刑成風,甚至生殺予奪全在宗族。
......
一個政權當然可以賦予“保長、里正”更大的權力,當然也可以把律法貫徹到村鎮,法治層面的進步可不需要太多的科技支撐。
那爲什麼歷朝歷代都明律嚴禁私刑,卻對宗族私刑視而不見,甚至是有所縱容呢?
只要不鬧到官府,管你是浸豬籠,還是活活打死,一概不管。
爲什麼??
其實,這是一種默契,也是潛規則。
爲民者,上有王法加身,下有祖宗約束。
一來,可更好的管束百姓;
二來,符合儒家對仁、德、禮、孝的認知。
三來,節省了當權者的管理成本。
四來,提高了懲治罪惡的效率。
第五,淡化了王權與底層百姓的矛盾衝突。
......
你說它是陋習?
可能你只看到了那些不好的,違背大衆意願的少數個例,卻沒看到在這麼大的疆域裡,在這麼複雜的民情形勢之中,在幾千年的歲月裡,它給王朝延續帶來的好處。
說白了,自古我們就是一個人情社會,誰也逃不開,誰也躲不了。
唐奕,當然也不行。
他要是敢出宮,明天門坎就能讓人踏平!!!
當然,以唐奕的尿性他可以拒絕,可以誰的賬都不買,但是,有一些,他根本拒絕不了。
你就說範純仁、尹文欽、尹文若這些,特麼慶曆八年的進士,在官場都混了十五年了,就因爲身份特殊,範純仁這個狀元現在還在禮部貢院當一個小吏。
尹文欽在雄州一呆就是十五年,雖然也在升職,十五年不調回京,也說不過去了吧?
好,就算唐奕不管這些,讓他們再等等,可是,範師父那裡呢?尹師父那裡呢??
他們就算不提,唐奕有臉去見嗎?
......
這還不算,楊懷玉這個守住古北關的大宋英雄,在家裡賦閒已經四年了;閻王營這個大宋第一軍,發配到遼河口已經五年了;石進武的大兒子、涯州軍將領石全安、石全海的親大哥石全福,也在遼河口遭了四年的罪了。
還有嘉佑二年的觀瀾匪幫,一出去就是六年。
這六年正趕上是唐奕最難的六年,大夥兒沒給唐奕去過一封信要官,沒給他添一丁點的話柄,甚至該調回京了,聖旨都下了,爲了唐奕,都特麼都抗旨了。
現在唐奕掌權了,應不應該調回來???
曹覺呢?秀才呢?那五十個跟着他去涯州的老閻王營的兵,可是爲了他把汝南王一家的腿打斷了,可是爲了他才成了逃兵......
到現在,曹覺在官面兒上也沒個說法,在涯州軍裡也沒有一個正式的軍職。
是不是應該給兄弟們平個反?論功行賞?
....
放眼望去,全他媽是人情,全特麼是應該!
可是,怎麼應該?
唐奕現在要是什麼都不管,上來就把應該辦的事兒都辦了,把應該還的人情都還了。
那......光觀瀾那幫活土匪就一百多號,遠的近的關係起碼好幾百號,要是全辦了,那朝廷就亂了。
唐奕不躲能行嗎??
只能是往趙禎面前一跪,想找我,也得進得了這個宮門再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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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國就越想越樂,“還真不少,別說現在你沒法還,過後也有得還嘍。”
唐奕默然,“沒法還,也得還。”
“現在還不了,以後慢慢還吧......”
隨之又由衷嘆道:“世人只道唐奕有才,卻不知道沒有這麼多人託着我往上走,也沒有我的今天!”
“嘖嘖嘖......”
曹國舅砸吧着嘴,“歇歇吧你,肉麻!”
“去!!”唐奕斜眼瞪着他。“又沒說你,老奸臣滑的東西!”
“哈哈!!”曹國舅大樂,轉臉道。“說正經的,曹家就不給你添亂了,我與老二談過,不打算讓他回軍中了。”
“他也同意,你就不用替他爲難了。”
“別!!”唐奕急聲阻止。“我現在是沒法見他,你別弄的我以後沒臉見他。”
......
這時,一旁的老賈也開口了,可是這老貨卻是一點節操都沒有。
“讓你們說的,老夫都不好意思開口了。不過,該開口的,還是得開。”
唐奕一翻白眼,您老還有不好意思的時候?
“說吧?是不是....”
“正是!!”老賈順杆兒就爬。“別人老夫不管,我家思文你得幫把手。”
“老夫也沒什麼要求,恩萌一個涯州主薄就行了,不難吧?”
唐奕無語,難是不難,賈老昌朝的兒子恩蔭入個仕,走正常程序就行了,主要是,涯州主薄......
這老貨是想把涯州變成他自己家的吧?
“換個地方。”
“不換!”老賈瞪着眼睛。“現在這個時候就說,就是因爲不想換!!”
老賈多賊一個人,唐奕爲什麼躲他明白,但是唐奕和曹國舅剛剛這麼一說,倒是提醒老賈了,特麼等着唐奕還人情的人頭多了去了,要是這嘴張晚了,坑兒就沒了。
“真不行。”唐奕苦着臉,涯州那邊確實有一個人必須調過去。
“誰啊?”
“沈存中!”
“就是......修河的那個?”
“對。”唐奕點着頭。
如今黃河治理已經完工,沈括下一站就應該是涯州了,那裡纔是他的舞臺。
“不行!!”賈昌朝回答的極是堅決。
“你讓他過半年再去,先讓思文頂半年。”
唐奕不理解了,“爲什麼啊?”
“因爲....”老賈停了下來,面容極是嚴肅,“因爲‘順風耳’已經快出世了!”
“即使那東西不是老夫在的時候弄出來的,也得是我兒子在的時候弄出來的。”
“噗!!”
唐奕噴了,老賈還真是....直接?
不對,俗!
這老貨就是個俗人,一輩子離不開名與利,這點兒事兒他也要搶?
不過,他眼光夠賊的。
“行!!”唐奕滿口答應。“左右思文兄這幾年也一直在野豬島,我讓他當島主,總行了吧?”
“島主....”
曹佾暗自發笑,虧唐奕想得出來,島主...這是個什麼官兒?
哪成想,曹國舅只當是個玩笑,可是賈相爺略一琢磨,點了點頭。
“行,就這麼定了!那沈存中去涯州,思文也別回來了,就當個島主得了。”
“......”
曹國舅納悶兒了,這個島主......權力很大嗎?
他當然不知道,權力倒是沒有多大,但是,做爲大宋昭文殿治下科學院的前身,這個科學院院長在史冊之中的名聲....
比任何一個人都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