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
寂靜,
此時的書房寂靜到連根針兒掉到地上都能聽見聲音。
馬元舉這話真真切切地將郭業和康寶二人給驚住了,特別是郭業,一臉地不解望向馬元舉,嘴中喃喃道:不可能,這可是顧惟庸那匹夫親口允諾於我,難不成他還敢做那出爾反爾的齷齪事不成?
康寶也是不解地砸吧嘴叫道:可不咋地?那顧惟庸可是堂堂七品縣令,難不成說話就跟放屁一樣嗎?
馬元舉再次搖頭,趕忙解釋道:不不不,你倆曲解了馬某的意思。顧縣令既然與你談攏,許你九品巡檢之位來換取你此次的守城大功,自然是不會輕毀承諾。不過郭業我問你,你是想在這九品巡檢一職上有所作爲呢?還是碌碌無爲瞎混日子,終老在九品之位而止步?
郭業聽着馬元舉這話更是覺得迷惑,怎麼前言不搭後語呢?
什麼叫在九品巡檢一職上碌碌無爲混日子,終老在這個位置上到死呢,如今小哥想得通透,要想過上好日子,就要做那人上人。
甭管是後世還是如今的大唐盛世,到哪兒都一樣,萬變不離其宗,要想徹底掌握自己的命運,就必須要做那掌握別人命運的人。
否則永遠都是別人眼中的螻蟻。
就連老子的《道德經》都說過,天地不仁,以萬物爲芻狗。
你想想看,連天地都這尿性了,更何況人乎?
當即,郭業猛然豪氣干雲地挺起胸膛朗聲說道:馬功曹說得甚話,郭業豈會因爲區區九品巡檢一職而滿足呢?郭某風華正茂,九品?呵呵,正是我的墊腳石而已!
言下之意,九品巡檢一職,也只不過是他正式進入大唐官場的試金石而已。
聽着郭業這話,馬元舉再次反問:那如果你在巡檢司處無法施展才華,寸功不能立,你覺得你郭業還能走多遠?到了最後,還不是終生止步在這九品位上。你可知道縣衙爲何一直沒有設立巡檢司嗎?
嗯?
馬元舉最後這個問題算是徹底觸動了郭業那根多疑的神經,剛纔在顧惟庸的書房中,他也曾糾結於這個問題,現在重新被馬元舉翻出來提到,他再次疑問起來。
一旁的康寶早就受夠了馬元舉兜着圈子饒來繞去,不耐煩地插嘴道:切,我郭兄弟剛纔不是說了嗎?你們穆師爺講了,縣衙一直找不到適合人選勝任這九品巡檢一職,得虧了我郭兄弟的出現啊,不然這巡檢一直還得繼續荒廢着。
嗤
馬元舉撇了撇嘴,不屑地譏笑了兩聲,雙眼發亮地盯着郭業,問道:郭業,你信嗎?
廢話!
這話就是擱在顧惟庸書房,穆師爺講出來的那會兒,他也是第一個不信。
當即搖搖頭,表示不信,然後真摯抱拳問道:馬功曹,直說了吧,這也是我心裡的一個疙瘩。
馬元舉唔了一聲,說道:很簡單,因爲隴西縣跟我們蜀中地帶一樣,都有一個共同的特徵,那便是多山少河,你自己想想,咱們隴西附近,除了離城二十里的岷江之外還有什麼大河流?而岷江真是屬於咱們隴西地界兒的嗎?好好琢磨琢磨吧,郭業!
嗡!
郭業腦子彷彿被一記重錘狠狠砸了一下,頓時耳鳴目眩。
懂了,這下真懂了。
巡檢司的管轄範圍是什麼?
那不就是水運交通嗎?
如果連江河都沒有,你管個屁啊?
至於那條岷江,郭業比馬元舉還要熟悉,因爲岷江只是途經隴西縣而已,並非全程都歸隴西縣管轄。
霎時,
郭業腦海中搜尋出了關於岷江的相關資料。
岷江,長江上游支流,全流域均在蜀中一帶(即四川),全程793公里。
793公里,聽着是夠長,流域是夠廣的,可是分到隴西縣這邊,途經的也才二十來公里。
只要出了這二十公里的隴西水域,根本就沒郭業的巡檢司什麼事兒,因爲下面就是巴蜀縣,吳中縣,還有其他各縣的流域。
他只是隴西縣的九品巡檢,根本無法插手其他縣的岷江流域,也就是說,他真正的管轄範圍,只有二十公里。
岷江是全蜀中最爲發達最爲繁鬧的水上交通運輸渠道,可是他只能掌管自己的一畝三分地二十公里的水域。
僅靠二十里的水域,還能建個屁的功業?全是瞎雞巴扯淡。
現在,
他徹徹底底的豁然開朗。
媽了個巴子的,上當了,上了顧惟庸和穆恭這兩個龜兒子的鬼當了。
翻來覆去,折騰得半死,感情他這個九品巡檢也只是空有其名,沒有什麼大作爲的閒散官職。
砰!
郭業怒極擡腳,猛然將身邊一個圓凳踹翻在地,雙眼佈滿血絲地咆哮道:顧惟庸,我日你仙人闆闆啊!
馬元舉看着郭業如此躁怒,一時間不知道怎麼辦了。
勸說也不是,安慰也不是。
因爲他無從下口啊,他太瞭解郭業這小子了,平日裡一副吊兒郎當,嘻嘻哈哈,天塌下來都有個高的頂着的樣子,但是這小子的內心是史無前例的強大,無論什麼事兒,即便是再難的事兒,永遠都是一副信心十足的樣子。
現在他被顧惟庸擺了一道,肯定心中有了一種被人當猴耍的感覺,自己上去無論是勸說還是安慰,都會觸及到他的自尊,肯定更讓這小子覺得自己下不來臺。
思前想後,馬元舉索性裝起了啞巴,一言不發地站在了一旁。
倒是康寶,
卻沒有之前的那股子衝動了,而是口中寒氣凜冽地恨聲道:日他祖奶奶的腿兒,簡直欺人太甚!
而後輕輕拍着郭業的肩膀,大包大攬地說道:兄弟,跟哥回益州郡城吧,今天哥哥豁出臉面跟你許諾,只要你跟我入了折衝都尉府,我保你一個九品陪戎校尉,讓你在我團中當個副手。這該死的九品巡檢,咱不幹了!
嗯?
郭業頓時瞪大了眼珠子,驚異地看着康寶,這小子不是說他做不了主,一切要他爹說了算嗎?
康寶見着郭業的眼神,猜出了郭業的疑慮,隨後坦然一笑,恬不知恥地說道:這事兒你放心,包在我身上,如果我爹不答應,我,我,我他媽出家當和尚去,讓我們老康家斷了香火,看他還答應不答應。
撲哧!
馬元舉被康寶這混不吝的話給逗樂了,忍俊不禁地笑了出來。
而郭業也是將寒霜般的面色緩緩解凍,展顏一笑。
書房中本有些沉悶的氣氛頓時被康寶的一句話弄得冰消瓦解。
康寶的話雖然有些犯渾,有些無賴,但郭業如何聽不出話中的情真意切,話中的仗義之情。
此時的他,心中除了對顧惟庸的無盡怨恨之外,唯有對康寶的感動。
有這麼一位朋友,還能說啥?
郭業突然冷靜了下來,在房中來回踱步,馬元舉和康寶都猜不透這小子又開始尋思起什麼來了。
約莫一個人在房中瞎轉悠了半盞茶的時間,他突然止步一掌拍在書桌上,獰聲道:他孃的,此仇不報非君子,老子非要找回這個場子不可。
而後對着康寶說道:康大哥,你給我三天的時間,三天後我和你去益州郡城。希望你能引薦,我要面見你的父親,折衝都尉康大人。
哇哈哈,兄弟,你終於想通了?
康寶聽罷大喜,之前他一直張羅鼓動郭業去折衝都尉府,現在終於達成所願了。
就連馬元舉聽罷,眼中都閃過一絲遺憾,郭業這小子絕對是一個好搭檔,只是可惜啊,可惜攤上顧惟庸,吳奎這些貪圖一己私利的上司了。
剎那間,馬元舉突然對官場產生了一絲絲的厭倦。
誰知郭業卻搖了搖頭,說道:你錯了,一個男人,在哪裡跌倒,就要從哪裡爬起來。入折衝都尉府投軍,暫時不是小弟我的意願。
康寶捉急了,不解地撓腮問道:啥玩意?既然如此,那你還幹啥跟我回益州郡城見我爹勒?
郭業說道:我和你的父親康都尉,做一筆買賣,一筆大買賣。
啥?
康寶可是知道他爹從來不經意什麼生意,郭業咋會無端地想跟老爹做起買賣呢?
當即問道:啥買賣?說出來聽聽,讓哥哥看看到底是一個啥樣的買賣?
可到了這節骨眼兒上,郭業神秘兮兮地一笑,繼而賣起關子搖頭晃腦地吟道:
不可說,不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