樑建方最近有點煩。
他一向自傲於自己是一個純粹的軍人,一刀一槍打下來了這潑天的富貴。這可比那些溜鬚拍馬,曲意逢迎,賄賂上官的人強多了。
可是,自從陰宏智找到了他的門上,樑建方發現自己再也驕傲不起來了。
人家要求的,是讓他想辦法殺死秦王郭業!
郭業是什麼人,樑建方可是太清楚了。說是朝廷的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樑也毫不爲過。
殺死他,就是殺害國家棟梁!如果要類比得話,那就是商朝的費仲尤渾,秦朝指鹿爲馬的趙高,漢朝的十常侍!這可比那些蠅營狗苟的官員還要齷齪許多!
要是別人敢這麼要求,他肯定是拔出腰刀,就要那個人的命,連送交有司都不用。
但是,說這個話的陰弘智,陰弘智背後站着的,是齊王李佑。這就要另當別論了。
樑建芳心中暗想,雖然現在的太子是晉王李治,但是當今天子春秋鼎盛,這日子還長着呢!
十幾年前,太子是李建成,現在呢?他不僅死了,名聲還臭了大街。幾年前太子是李承乾,現在呢?他墳頭上的樹都長得老高了。
日後晉王能不能登基坐殿,那還真不一定!
萬一是齊王繼位呢?
自己今天違逆了人家的意思,人家能不報復?好,自己重視名聲甚於生命,不在乎這個。那不還有子孫後代嗎?也能不在乎?
更關鍵的是,自己即便真的硬頂,就能留下什麼好名聲嗎?那還真不一定!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到時候齊王扣幾個屎盆子到自己的頭上,又有誰會爲自己說話?自己又能到哪說理去?
經過一番激烈的思想鬥爭,樑建方慫了,婉言謝絕了陰弘治的要求,並且發誓對此事永不外泄。
然而,這事哪有那麼簡單。陰國舅對付起自己人來,真是陰險毒辣。
他先是找了樑建方的一箇舊部下手,栽贓陷害投入了大獄,展示力量。然後又派了一幫江湖人,把樑建芳在老家的獨子給綁了。
不孝有三,無後爲大,樑建方沒辦法,只能給陰宏智出了那個利用義軍的主意。
他想的挺好,一箭雙鵰,犧牲秦王,把義軍的首腦和精銳都給坑了。不說功過相抵吧,起碼將功折罪,這罪孽也就沒那麼深重了。
可惜的是,天不從人願,義軍之中也有高人,識破了他的計謀。
不僅如此,人家還將計就計,提出了另外一番計劃。樑建芳一聽就知道大事不好。
這個計劃如果能夠成功,不僅秦王性命不保,恐怕整個劍南道都非朝廷所有了,而自己也要做了階下囚。
他出言反對,陰弘智卻淡淡地反問道:“能確定殺死秦王嗎?”
“呃……大概是**不離十。可是……”
“沒啥可是的。只要能殺死秦王,即便把劍南道暫時交給他們又如何?朝廷能征慣戰的大將那麼多,早晚能打回來。至於你……”
“怎樣?”
“如果能活着回來,齊王不會忘記你的功勞。”
“那我要是死了……”
“齊王會好好照顧你的家人。記住,爲了殺死秦王,齊王殿下願意付出任何代價!”
事到如今,樑建方能怎麼辦?也只能一條道走到黑了。
他厚着臉皮,來到成都府,要求覲見。得到的回覆卻是,秦王身體不爽,不能接見。
樑建方又提出要一起參加受降大會,這個要求秦王倒是準了。
十一月初十,無風,豔陽高照。
樑建方與秦王的車隊一起,來到了三陽岡之前。直到現在,他都沒見過秦王的真容。只是得到命令,作爲先導與義軍接觸。
以他的資歷,按說郭業沒資格這麼使喚人家。不過,郭業的本尊不在,不給樑建方找點事做,又怕他看出端倪,也只能如此安排。至於樑建方自己,心裡有鬼,也不敢多作計較。
遠遠的見一個黑大個率領一支隊伍在路邊相迎,樑建方趕緊催馬上前,抱拳拱手道:“敢問您是哪路英雄,貴姓高名?”
“俺叫李元魁,乃是我們盟主郭小寶的結義兄弟。特來迎接秦王千歲!秦王千歲在哪裡,快帶我一見。”
“呃……這個恐怕不行。秦王千歲得了一場重病,見不得風。”
“嗯?這是什麼話?”李元魁把臉一沉,道:“秦王參加受降,卻連臉都不肯露。這是看不起我等?還是其中有詐?”
樑建方也覺得這事不大好解釋,不過在外人面前,總得維護秦王的顏面。
他冷笑一聲,道:“在這個問題上,秦王用不着撒謊。別說他真的病了,即便沒病,以他老人家的身份,又豈是你想見就見的?你們盟主來了還差不多。對了……”
樑建方忽然靈機一動,反問道:“你們聯軍迎接秦王千歲的車駕,怎麼派了你來?爲何不是盟主郭小寶親至?退一步說,就算他有什麼事不方便,也該派那兩個副盟主來吧?”
郭小寶當然不能露面,大唐高級軍官裡面認識郭業的人多了,一露面就得露餡。
他也不願意讓兩個副盟主前來。這兩個人都是人精,一會看出點端倪怎麼辦?
唯有李元魁傻精傻精的,派出來正合適。就算萬一他發現點什麼情況,回來也會第一時間彙報,儘可以遮掩下去。
李元魁當然不知道這事的前因後果,聞言也是不知如何回答是好,道:“這個……這個……上支下派,俺也不知道到底是什麼原因。不過我可以肯定,三位盟主對秦王絕無不恭之意!”
“哦?你也知道自己是上支下派做不了主呀?”樑建方輕蔑地一笑,道:“知道自己的身份,讓你迎接就好好迎接,還管七管八的幹啥?”
“我……”
“怎麼?你還不服氣?你們盟主不肯相迎,還怪我們秦王不肯接見,這是何道理?到底是誰無理?”
“這……”
“沒話說了吧。認識到自己的錯誤,就趕緊頭前帶路!惹惱了秦王,你擔待得起嗎?”
想起臨行前大哥的囑託,李元魁強忍怒氣,抱拳拱手道:“喏!”
雙方都在對方的軍中有細作,這些高層將領其實很難造假。所以,無論唐軍還是聯軍,都信守了諾言,所有千人將以上的人盡皆參會。
兩軍的將領,再加上義軍安排的一千護衛,總共就是一千五百多人了,把個小小的三陽岡擠了個滿滿當當。
眼見天將近午,秦王郭業和義軍統領郭小寶,還是遲遲不露面。
儘管是冬天,在大太陽底下空站了這麼長時間,人們還是一陣陣的不耐煩。
唯有義軍大元帥聯軍的副盟主盧天佑與樑建方,絲毫不見着急之色。
二人從天文談到地理,從天下大事談到個人愛好,從古代的英雄人物談到當今的各路豪傑,好像是多年不見的老朋友一般,相談甚歡。
不過這都是表面現象,他們心裡邊想的卻是各不相同。
盧天佑心中暗想,怎麼郭小寶還沒準備好呀?這還要等到什麼時候?我肚子裡都快沒詞了!
樑建方卻是想,莫非秦王真的病到了那個地步?如果他真的病死於此,到讓我不用那麼良心不安了。好,那我就多撐一會兒,爭取撐到秦王病亡。
那麼,郭業現在到底是在幹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