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在幾名蜀州府兵的帶路下,郭業與李恪率着近千人隊伍窸窸窣窣重新開拔進發,暫時將行營安扎在餘奎的折衝都尉府中。
無論是李恪,郭業,還是都督府數百親兵,因爲從天黑進城一直折騰到現在的緣故,早已是人困馬乏累得不行,來不及細細安排便紛紛找地兒睡覺安歇去了。
夜色沉沉拉下了黑色鐵幕,郭業與李恪等人在蜀州折衝都尉府渡過了就藩的第一個夜晚。
月落星移,初陽東昇,東方曙光乍泄之時,郭業便早早洗漱完吵醒了睡得正香的李恪。
他是來跟李恪辭行,要儘早趕路回隴西省親。
一聽郭業要回鄉省親,李恪哪裡還敢耽擱他?因爲郭業昨夜就放話了,回鄉省親是一回事,關鍵是要替自己籌集興造都督府的銀子,還有聯絡幾位舊友早日幫助自己在蜀中站穩腳跟。
李恪想想自己也真夠憋屈,好歹也是就藩的親王,沒想到來蜀中卻落得如此孤立無援的境地。
不過他也很慶幸,真是不出帝都不知天下事,這次雖然就藩極爲不順,但好在有郭業幫襯協助,而且是大力無私地援手。
李恪的心中盡是滿滿感激之情,無法言表。
投之以桃報之以李,李恪對於郭業並未小家子氣。爲表自己的心意,他從數百親兵中調撥了一百人給他,並讓負責數百親兵的那名致果校尉隨行郭業左右,供郭業驅策使喚着,算是爲郭業省親隴西以壯聲勢。
郭業也不矯情,直接領了李恪的這道人情。
他臨走前又對李恪殷殷囑咐了一番,提醒他在自己未回來之前儘量深入簡出,多多呆在折衝都尉府中,以免又被樑世道那孫子鑽了漏子爲難一番。
對於他的話,李恪自然是信奉不已,連連保證着。
很快,郭業便領着都督府的一百名親兵,攜着貞娘離開了折衝都尉府,準備趁早離開蜀州城,儘早地回到隴西老家。
蜀州城與益州城相鄰,不過蜀州城在岷江下游,益州城在岷江下游。如果乘舟走岷江水路的話,逆風而行速度太過緩慢,因此他沒有選擇走岷江水路,而是輕車從簡走了陸路,走陸路的話只需翻過幾座山,走一條較爲生僻的山路,便可在今天天黑之前直接抵達益州府下轄的吳中縣。
吳中縣的隔壁就是隴西縣,在吳中縣城只需稍做休息一晚,第二日重新走官道就能直達隴西。
興許還能趕在吃午飯前回到隴西家中。
李恪親自站在都尉府門口,目送着郭業率着人馬匆忙離去。不一會兒的光景,便消逝在了他的視野之中,留下漫天塵囂而起的灰土。
李恪輕掩着鼻子,心中嘆道,此番真是得虧了有郭業啊,不然本王就藩此地真要遭老罪了。他日本王站穩腳跟,一舉節制住九地州府的軍務,定不會虧了他。
母妃說得對啊,是人才就要籠絡,出手更是不能吝嗇小氣。不然,如果讓太子皇兄與魏王兄得了此人,不就是如虎添翼嗎?
人才,郭業絕對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坊間謠言不可信吶!
又過了一天一夜,時間不早不晚剛剛好,正如郭業之前所預料的一般,正是踩着午飯的飯點兒進了城。
這個時候的隴西縣城是最爲繁鬧之時,當身穿緋衣寬袍,頭戴雙翼帽,騎在高頭大馬上的郭業率着明盔亮甲的百名親兵一進隴西城,便立馬引來了縣中百姓的駐足圍觀與議論。
委實賺足了沿街百姓的眼球,所到之處皆是唏噓讚歎感慨之聲,衆人見着郭業如此風光回鄉,心中不約而同都萌生出一道聲音來,郭家大郎郭小哥,貌似又升官兒長出息了!
郭業策馬走在前頭,面對着街道兩邊的圍觀百姓皆是笑臉相向,若有人壯着膽子打來招呼,他還是如當年在隴西當差一般,喊出對方的名字道上一聲好。
被喊出名字之人那叫一個臉上有光,與有榮焉吶。
緊隨在郭業身後的那名親兵致果校尉見着眼前一幕,不由暗暗感嘆,沒想到郭長史在老家居然有如此高的聲望,相比在長安坊間的聲望,真乃有過之而無不及啊,今日可算是長了見識。
這名都督府的親兵致果校尉姓劉名振軒,劉家三代都是軍伍出身,他的父親當年更是盧國公程咬金麾下的一名遊擊將軍。後來其父年歲漸老,便讓劉振軒萌蔭了父職,在金吾衛領了個致果校尉的差事。
此次雖是機緣巧合,更有些被人排擠出金吾衛的意思,居然被調撥到了蜀王麾下,負責此次就藩的數百親兵。
本以爲是坐了冷板凳,誰知見識到郭業的能耐之後,劉振軒更慶幸自己的這次被人排擠。
至少跟着郭業這樣的人辦事,只要盡心盡力,還能少得了升遷的機會?
感嘆之餘,劉振軒不由暗暗提醒着自己,劉振軒啊劉振軒,跟着郭長史絕對不會虧,一定要抓住機會啊!
街上的動靜也驚動了馬車內的貞娘,她偷偷摸摸掀起車簾一角看了眼外面,不由一陣震驚,真是好大的場面呢。
放下車簾後不由伸手捂着胸口,臉上有些燙熱的囈語道:怎得越是快到郭府,我的心越發跳得厲害呢?
不一會兒,圍觀百姓一傳十,十傳百,百傳千,關於郭家大郎,隴西郭小哥衣錦還鄉歸故里的消息飛快傳揚了開來,越來越多的隴西百姓都朝着大街這邊涌來觀望。
噠噠噠~~
郭業保持着風度,繼續策馬朝着郭府方向趕去,一路之上皆是笑臉相向,時間一長臉頰肌肉都有些僵硬起來,險些沒將下巴給笑崩掉。
直到策馬進了巷中,到了府邸門口翻身下來馬,郭業才收起僵硬的笑容,揉了揉臉擡頭看着自己的府邸大門。
大門外的兩座石獅,大門上的匾額,依舊都在沒有改變;就連兩扇大門上的刷漆都未曾有過掉落。
家,還是那個家。
不過大門口此時早已聚攏了府中的下人,應該剛纔慢行慢趕走在大街之時,城中關於自己回家的消息也傳進了府中。
十幾名僕役和丫鬟分左右站在大門兩側,裡頭還有幾個熟面孔他還能叫出名字來。
霎時,所有下人異口同聲地喊道:恭迎大官人歸鄉回府!
郭業置之一笑,點頭揮揮手示意衆人無需多禮。
賢婿,賢婿回來了,真的回來了!!!
一道突兀的聲音從郭業的背後傳來,正是郭府隔壁的吳茂才,郭業那位便宜岳父。
劉振軒不知底細,剛想將其攔下卻被郭業阻道:沒事,這些都是家裡人。
劉振軒嗯了一聲,筆挺站着拱手道:長史大人,既如此,那末將先率百名親兵暫時駐守在巷外吧?免得在巷中擁堵,還驚擾了四鄰。
郭業微微頷首,稱了一聲好示意劉振軒先行撤出巷中。
這才和飛奔迎上來的吳茂才招呼道:岳父大人,許久不見,你可清瘦了不少啊!身子骨還算硬朗?
這不是郭業的敷衍之詞,的確,半年多未見,吳茂才的確消瘦了不少,臉上的褶子也深了幾分。果真是歲月不饒人啊!
不過吳茂才的精神頭不錯,連連朗笑道:還好還好,能吃能喝能睡,這日子安逸得很,可惜不長肉哩。
說罷,他不由自主地摸起了郭業身上的緋袍,嘖嘖讚道:這緋袍到底是好料子啊,嘖嘖,賢婿,短短半年,你居然換成了緋袍。老夫雖遠在隴西,但在茶肆中聽過你在吐蕃的威風事哩。莫不是皇上瞅着你軍功卓著,又給你升官兒了?
一番話下來,滿臉盡是豔羨之色,眉宇間堆滿了市儈。
郭業看着吳茂才這般,心中不由好笑道,這纔是我的便宜岳父嘛,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一如既往的勢力啊。
不過自己的升升降降一時間還真無法跟他細說解釋,只能點頭笑道:是啊,如今小婿添爲蜀州大都督府的長史一職,品秩從四品,算是升官兒了吧。
啥?從,從四品?那不是比縣令大人,哦不,跟咱們益州的刺史大人平起平坐啦??
吳茂才如今在隴西身價超然,早已躋身隴西的士紳階層,無論是眼光還是見識都有了很大的長進。
至少他現在知道縣令品秩幾品,刺史又該幾品,不再是當初在東流鄉爲爭一個里長,而與劉老賴鬥得死去活來的土包子了。
不過郭業聽他這麼問,心裡可是一陣苦笑,都督府長史看似品銜與一州刺史沒多大區別,但是含金量何止差了一籌?根本沒有可比性啊。
但是他也沒有和吳茂才細說,只得點頭笑道:差不離兒吧。
吳茂才一聽,頓時樂得眯起渾濁老眼,一張皺巴巴的老臉笑如老菊,口中不滯讚道:好,好啊,我們老吳家的女婿有出息啊,從四品,從四品吶,和刺史大人平起平坐了呀。
大官人,老夫人和兩位娘子出來迎接您啦!
一個下人打斷了郭業與吳茂才的談話,他循聲扭頭望向大門之中,只見天井方向吳秀秀與康芷茹兩人一左一右,攙扶着老孃匆匆朝着大門趕來。
他隱約能看見老孃與兩位夫人面帶着殷切的神情,特別是老孃,依稀口中叫着吾兒回來了快點,快扶老身見見吾家大郎。
看着老孃的身子漸漸傴僂,步履有些蹣跚,顯出了老態之象,當真是歲月不饒人啊!
霎時,郭業的鼻頭泛起酸楚,腦中又浮現出當年老爹與老孃過的清苦日子,還有老爹臨終前的殷殷交代。
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在!
自己如今風風光光回隴西,可惜老爹已經看不到了。
大郎,大郎
老孃帶着哭腔的聲聲召喚漸漸清晰了起來,幾息之間,吳秀秀與康芷茹攙扶着老孃近到了跟前。
郭業望着老孃眼眶落淚,滿臉盡是期翼舔犢之情,胸口彷彿被一柄大錘狠狠撞擊了一下,擊中了心中最柔軟的地方。
此時,老太太已經來到郭業跟前,顫着枯槁雙手撫摸着郭業的臉頰,早已泣不成聲,哽咽着嗓子啜泣道:吾兒,吾兒歸家了,大郎瘦了,也黑了。我的兒啊,你可算歸家了
嘭!
郭業突然雙膝一軟,腰桿子直挺挺地跪在地上
咚,咚,咚!
二話不說,衝着老孃狠狠磕了三個響頭,嘶聲喊道:娘,不孝兒郭業,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