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少女年約十五六歲,稚嫩的臉上滿是灰塵,在眼淚的沖刷下,變得泥濘一片。左臉高高的腫起,顯然是被死掉的戎族壯漢毆打所致。她皮膚白皙,眼窩深陷,動人的眸子呈微微的褐色,高鼻樑,棗慄的色頭髮散落在肩頭。儘管塵土滿面,也難掩少女的清麗之姿。立體的五官,說明她是夷族人,正宗的夷族人。
楊辰遠左手壓着右肩甲,緩緩坐到火堆旁邊,看着對面異族少女,開口道:“姑娘,天寒先把衣服穿上吧。”
夷族少女終於從驚愕中緩了過來,快速穿好衣褲,走到楊辰遠近前,微微躬身施了一禮,道:“多謝公子救命之恩,小女子無以爲報。”
多年的胡漢雜居,胡族人逐漸學會了用漢語交流,慢慢摒棄了本族語言。甚至很多胡人貴族,不僅學會了口語,還學會書寫。一些胡人學者,已經開始爲本族撰寫歷史。
楊辰遠:“不用多禮。”
然後用手指了指不遠處的戎族大漢的屍體,開口道:“先把他處理了。”
夷族少女道:“一切聽公子吩咐。”
楊辰遠穿好靴子,再次站了起來,身體猛然打了個咧斜,腦袋一陣眩暈。他感覺很不好,經過剛剛用盡渾身的力量,精神高度緊張和傷口的崩裂。最害怕的事情還是發生了,他發燒了,輕微的低燒,這就意味着傷口發炎了。
但是,他現在沒有時間去管這些,要儘快處理好屍體,以免夜長夢多,仍然咬着牙向着戎族人的屍體走了過去。
半個時辰後,楊辰遠和夷族少女將犯罪現場收拾完畢,將屍體埋到了破廟的後方。在他身上搜出一把一尺長的匕首,約有五斤的糜子饃饃和五兩碎銀子。
經過和夷族少女的攀談,知道她叫胡杏兒,是也陝州逃難過來的流民,家裡世代都是給牧主放牧的牧民。在經過秦川的時候,父母和哥哥都被戎族人殺害了,她自己則從流民隊伍中被衝散,在經過此處時,被戎族大漢所劫,後來就是楊辰遠看到的了。
楊辰遠隱約感覺哪裡不對,但是腦袋愈發沉重,實在無力去想。他和胡杏兒走回破廟,正想讓她幫自己處理下傷口,實在沒有其他人可用,如果再不處理,估計就要掛了。
又一陣眩暈襲來,楊辰遠已經堅持到了極限,他直直的倒了下去,重重的摔在了地上的乾草堆中。在意識清明的最後一刻,不知是不是錯覺,楊辰遠感覺胡杏兒似乎衝他邪魅的一笑,然後昏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楊辰遠擡起了重千斤的眼皮,一縷刺目的陽光灼得眼珠微酸,他眯起眼眸看向不遠處的胡杏兒。喉嚨像着了火一樣乾澀難耐。
他聲音乾澀而沙啞:“杏兒姑娘,麻煩你給我弄點水喝。”
夷族少女靠着燭臺,啃着乾冷的糜子饃饃,喝着陶罐中的熱水,似笑非笑地看着楊辰遠。
“楊公子,好睡啊”。
楊辰遠看向對面的少女,在他昏迷的這段時間裡,夷族少女顯然重新整理了自己的儀容。臉上的污漬不見了,雖然左臉仍有些微腫。
不能單純的用漂亮或美來形容她的容貌,楊辰遠想到一個詞“妖媚”。
這時,楊辰遠挪動了一下有些麻木的雙腿,發現渾身上下被綁的結結實實,戎族人衣服做成繩子,已深深的陷入肉中。
楊辰遠憤怒的大聲咆哮:“胡姑娘,你這是何意,難道要恩將仇報嗎!”
胡杏兒冷笑道:“好個恩將仇報,楊公子昨夜的戲看得可還滿意?”
楊辰遠的冷汗冒了出來:“你是什麼時候發現的?”
胡杏兒撩了下頭髮道:“從你在窗口露頭,就發現了。”
楊辰遠默然。
少女眼淚汪汪道:“我知道,當時你的選擇是最合理的,但必須是以犧牲我爲代價嗎?你不可以把他引走,先救我出來嗎?”
楊辰遠低聲道:“我不認爲我昨天的選擇有什麼不對。第一,正面對抗的話,兩個我都打不過那個戎族士兵,何況我身上還帶着傷;第二,你我並不認識,爲救一個陌生人,而有可能把自己命搭上,顯然我不會這麼做。”
“哈哈哈哈,我雖然不是什麼貞潔烈女,但也不容你隨意的當成誘餌,隨意的褻瀆!”
胡杏兒收起了笑容,面容冷峻,手中握着匕首,緩緩的向楊辰遠走了過去。
她突然笑了一下:“楊公子,路上走好!”
這一剎那,楊辰遠心中閃過一道亮光,所有疑點都串在了一塊,她的言談、行爲、表情都結合到一起,答案就出現了。
楊辰遠仰天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先給來一段韋爵爺笑退吳三桂的戲碼再說。
夷族少女盯着楊辰遠,等着他笑完。道:“你以爲,耍點花招就能逃過一死嗎?”
楊辰遠心中定了定,只要讓我說話,就說明還有盤旋的餘地。
他道:“殺了我,對你毫無意義,但是留着我,可能對你有極大的用處。嗯,美麗的貴族小姐或許可以叫你郡主大人”。
胡杏兒瞪大雙眼,驚愕的看着他。搶步上前,用匕首頂在楊辰遠的脖子上,大聲道:“你是誰,你還知道什麼?”
楊辰遠目光微垂,看着壓在自己頸動脈上的匕首,後背冷汗直冒,他知道自己這把算是賭對了,她是貴族是通過言行推理出來的,但是,郡主的話純是蒙的。心裡長舒一口氣,而後平靜的說道
“我只是一個生活在陝州拒馬坡村的漢族小子,這無關緊要”。
他頓了頓又道
“但是,郡主大人的命比小子的金貴多了,我還知道郡主的隨從和護衛全部失散和就義了,郡主想回隴州,但是,卻沒有辦法回去”。
胡杏兒丟掉匕首,頹然的坐到地上,嚎啕大哭起來:“漠霍兒哥哥他們全死了,我要回家,我要父王殺光這些戎族狗賊!”
她雖然機敏狡猾,手段狠辣,但終究還是個十四五歲的孩子。“唉”楊辰遠嘆了口氣道:“如果說小子能助郡主回家,可否留小子一條命”。
胡杏兒猶豫道:“我放了你以後,你如果要反殺我呢?”
“郡主大可放心,我沒有殺你的動機,殺了你,我得不到任何的好處,但是如果我能成功的幫你回家,我想王爺他老人家不會吝惜賞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