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雲軒是個小小的三間,一明兩暗帶東西耳房並退步,院子四四方方的,極寬敞,邊上種了一溜兒的桂花,如今開得正好,幽香陣陣。院角有兩株西府海棠,因已過了花期,枝條上掛着小小的果實;房子都是刷得粉白的牆,深褐色的廊柱,烏黑的瓦,門窗與柱子是一個顏色,遊廊窗棱的裝飾俱是冰炸紋,與君家正院那種莊重得稍顯呆板的風格有些不太一樣,這裡給人一種清朗的感覺。
雖然比不上君璃在汪家暫住了幾日的那間院子那般敞亮闊朗,卻也讓她極是滿意,畢竟這樣的房子若擱現代,那可是小別墅級的,她即便拿出全部的財產,也不見得就能買得起,這大概也算是穿越一場的另一項福利了吧?
但談媽媽與晴雪卻不這麼看,都覺得委屈了君璃,“……從前讓小姐住這樣小的屋子也就罷了,如今還讓小姐住這樣的屋子,可見說什麼‘這裡是小姐自個兒的家,自然是想住多久便住多久’都是假的,不然怎麼不讓三小姐四小姐住這麼小的屋子,反而住在府裡除了正房以外,最好的地方映月閣和聽雨堂?”
難道人家多疼自己的親生女兒也有錯,這本來就是人之常情嘛,換了誰不是一樣的?君璃腹誹,嘴上卻道:“我倒覺得這裡挺好,清清靜靜的,且也夠咱們主僕住了,夫人要真是給我安排了大院子,我還擔心你們打掃衛生累得慌呢!”
說得談媽媽與晴雪都釋然了幾分,畢竟君璃做主子的都不介意了,因笑道:“也是,以前住在這裡時,屋裡服侍的就咱們幾個,每日裡光掃灑就要花去半日時間,果真換了大屋子,豈不是要花整日時間來灑掃了?”、“當初在這裡一住便是九年多,早將這裡一草一木都熟悉透了,真換了別的地方,我還未必習慣呢!”
君璃笑着點頭,“那還等什麼,還不進去?”說着率先走進了屋子。
談媽媽與晴雪並墜兒鎖兒見狀,忙拿着包袱也跟了進去。
就見屋子顯然已提前灑掃過了,窗明几淨的,四下裡的佈置雖不富貴,卻有着大戶人家書香門第所特有的低調奢華,且每一樣每一件,都擺設的恰到好處,顏色也很協調,讓人一看便知,這屋子是用心搭配過的。
君璃不由有些吃驚,主持君府中饋的是楊氏,顯然這一切就算不是出自她的手筆,也必定是她吩咐下來的,可她不喜自己甚至是厭惡自己,卻是怎麼遮掩都遮掩不住的,她會這麼好心的爲她佈置屋子?
——君璃可不會認爲這屋子原本就是這樣的,畢竟前君璃在君府的處境她是知道的,她根本拿不出這些東西來佈置屋子也沒那個佈置的能力,且楊氏也絕不會在其出嫁後,還命人將她的屋子保持原樣,她又不是君琳!
不止君璃吃驚,談媽媽等人也是一臉的驚訝:“咱們屋裡什麼時候變得這般漂亮了?”
晴雪忽然指着牆角高几上擺放着的黃地粉彩鏤空四季轉心梅瓶叫道:“那不是三小姐最喜歡的梅瓶,平日裡若非有貴客到,都捨不得拿出來擺放的嗎?”
鎖兒也指着當中花梨木桌上擺放着的水仙花青花花卉玟茶具叫道:“那可是夫人屋裡的東西,怎麼也到咱們屋裡了?”
接下來,幾人又分別指出了幾樣原本或是擺在楊氏屋裡,或是擺在君琳屋裡的東西,讓君璃越發的狐疑,也越發提高了警惕,楊氏與君琳竟這般捨得下本錢在她身上,她們到底想幹嘛?難道是想讓她爲這些所感動,再傻乎乎的自己獻出嫁妝不成?
君璃越想越覺得這個可能性極大,前君璃自小失母,父親又拿她當空氣,惟一的弟弟還小小年紀便被命搬去了外院,與她鮮有見面的機會,她心裡未必就不渴求親情,若是讓她見到闔家從父親到繼母再到妹妹都對自己這般“好”,十有**會感動得立馬對後者們掏心掏肺,到時候別說主動獻出嫁妝了,只怕要讓她獻出性命,她都不見得會猶豫!
如果是這樣,之前楊氏和君琳等人爲什麼會待她那般友好禮遇,亦連君伯恭都難得的給了她好臉色,就說得通了,他們畢竟不能直接動手搶她的嫁妝,果真這樣,一旦傳了出去,君伯恭和整個君家可還有什麼臉面再在京城立足?倒不如採取懷柔政策、水磨功夫,讓她自己獻出嫁妝的好,這樣一來,他們就不必擔心會有什麼後患了!
只可惜,他們再算無遺策,終究還是漏算了一點,那就是她已不再是原來的君璃,而是另一個全新的君璃,絕不會再任他們宰割!
君璃暗自冷笑,你們這羣披着羊皮的狼,只管放馬過來吧,看老孃會不會怕你們?老孃不但不會怕你們,不但不會讓他們如願,反而會讓你們賠了夫人又折兵,讓你們知道,出來混,遲早都是要還的!
這邊廂君璃在心裡暗自發狠,那邊廂正房裡,楊氏彼時也正氣得七竅生煙,怒不可遏,“……你們兩個狗東西,發生了那麼大的事,竟也不知道先使個人回來回稟我一聲,就這樣自作主張的將那個小短命鬼接了回來,壞了我的大事,你們眼裡還有沒有我這個夫人,當真是我素日裡太過寬厚,待你們太好了是不是?”
陳進財家的與周百山家的跪在地上,頭垂得低低的,大氣也不敢出一下,就更別說擡頭看上面坐着的滿臉精明算計與戾氣外露,早不見了先前溫柔嬌弱的楊氏了。
“說啊,你們兩個狗奴才到底是哪裡來的狗膽,竟敢這般自作主張?”楊氏說完,見陳進財家的與周百山家的只顧低垂着頭,仍是一聲不吭,不由越發怒上加怒,猛地將手邊的三彩花瓣式茶盅砸到二人面前,“哐當”一聲,便砸了二人一身的水。
二人俱是動也不敢動一下,只是跪着任楊氏打罵,直等到楊氏累了,打罵不動了,方小心翼翼的擡起頭來,開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