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下午一點到三點之間,是李家大宅最安靜的時刻,大人與小孩都在午睡,屋子裡沒有任何人爲製造出來的聲音。

這樣難得的靜謐時光,做什麼事都不會有誰來打擾,多寶貴啊!奉姎當然不會跟着入境隨俗的也跑去睡覺,把大好時光都虛擲掉。她的作息習慣是早睡早起,晚上睡眠品質非常好,又睡足八小時,足以支應她白日裡精神十足的忙一整天不感疲憊。

身爲奉氏廚師,廚藝的嫺熟與精進是她一生的功課,時時刻刻都不可以懈怠。所以這段不會有任何人打擾的時間她用來研究菜品,主要的研究方向當然是根據當下工作的需要,去改良或新增適合這個家庭的菜單。

來到李家工作已經快一個月了,雖然職稱是管家,但她重點關注的地方還是廚房。這也許是身爲廚師的職業病,總固執的認定廚房是一個家庭的心臟,必須以最嚴謹的心情對待。

廚房是提供食物的地方,而食物則維持一個人的生命機能,它掌握了這間屋子裡居民的健康與否,因此疏忽大意不得。

所以她對趙女士的要求是合理的,甚至算是要求在最低及格線而已。若是把奉家那套標準用在這裡,趙女士恐怕會壓力大到罹患躁鬱症。即使趙女士把她當成作威作福的惡上司,但其實奉姎認爲所有的要求都是合理的。

趙女士沒有廚師證照這件事,既然李從謹不在意,那她也就沒什麼好放在心上。但既然號稱煮了二三十年的菜,對廚事熟得不得了,是個專業廚師,卻每每在奉姎對她做出基本要求時,總像是枚被點燃的沖天炮似的蹦的半天高,認爲奉姎只是在找碴,她趙大媽已經做得非常好,無可挑剔了。

可是奉姎觀察這些日子下來,只能遺憾的搖頭。這位自認爲是廚界老前輩的女士,真是找不出及格的地方——那還是針對廚房清潔的最低要求而言。至於食材的挑選、處理、烹飪等方式,奉姎全然不敢指望,也就不研究這個老資格的“專業廚師”了,省得自己得把這輩子的氣給嘆完。

她這些日子都在整頓廚房。雖然趙女士對她的怨念每天都比前一天更深重,從來不給她好臉色,面對她的要求總是陽奉陰違,要不就是草草了事的敷衍,語氣上涼言冷語不止,但奉姎每天還是會盯着趙女士,一步一步的請求他慢慢朝合格的方向邁進。她自己當然是親自示範,省得老大媽理所當然的以爲廚房的白色瓷磚牆在長年的油煙薰染下,就該是黃垢沉沉的顏色……這類瑣碎至極的小事,卻是奉姎重點要求的地方,趙大媽被操的叫苦連天,但漸漸也不敢說風涼話了——誰叫自個兒斬釘截鐵說沒辦法做到的事,奉姎都親自做給她看了。

奉姎不需要趙女士的笑臉相迎,她只需要趙女士認真而慎重的對待他的廚房與她的職業。

當然,這樣一來,就表示這個李家管家,其實還兼着廚房幫工的工作。沒辦法,職業病,她認了。

現在李家的廚房已經被整理得有些像樣了,至少眼睛看得到的地方,都乾淨而清爽。套用高開慧小妹對她說過的話——奉老大,你把這間廚房變成樣品屋了,跟當初交屋時的樣子好像,連水龍頭都亮晶晶得好像是可以把人的眼睛閃瞎,太了不起了!

樣品屋是不敢說,但這間廚房所有的器具都是德國進口的高級貨,這種高品質的東西要是定期保養,就可以耐用數十年。東西好用,造型好看,只要清理得當,永遠都可以看起來像新的。既然是好東西,怎麼可以任之被污垢矇蔽?!瞧,隨便清理一下,就呈現出光可鑑人的效果,這樣的環境,纔會讓人相信可以煮出好吃又衛生的食物。

打從廚房變得像樣些之後,奉姎每天下午的這段時間都待在這裡研究菜單。此刻,擺在她面前的是一碟碟食物,大多以海鮮爲主。秋天吃海鮮正好,尤其蝦蟹類的美味正當令,錯過就太可惜了。

當她把最後一道奶油焗螃蟹從烤箱裡端出來,才撕開錫箔紙,準備好好品嚐一番——

“好象!住了什麼好東西?”一道帶着愉悅的聲音從她身後傳來。

“赫!”奉姎被突然響起的聲音嚇了一跳,心臟險險從喉嚨口蹦出來。飛快轉身,看到了正站在廚房沙門外的李從謹。

這個不應該在此時出現的屋主,竟然出現了!出現也就算了,他就不能從客廳的正門進屋嗎?何須迂迴的繞一段路過來廚房這邊走小門?

“你……”肚子裡腹誹萬千,以至於一時無法正常說話。

“不好意思嚇到你,很抱歉。請幫我開門好嗎?”他在沙門外微笑,擡手輕輕釦着紗門的門框,午後的陽光斜照向這個方向的門口,明亮的光線將他俊朗的笑臉映得分外光彩。

沒有給大腦運作的時間,她下意識的隨着他的請求行動;走過去,將門打開,讓他進來。

“你在做下午茶的點心嗎?還是已經在做晚餐?”邊說邊向廚房的小餐櫃走去,早已被香味迷得什麼都忘了,當然也就沒看到奉姎那張寫着不情願的面孔,只記得眼放異彩的盯住就不肯移開,然後出聲問着跟在他後面慢慢走的奉姎道:“好豐盛的海鮮大餐!可是,似乎是迷你了點,怎麼不多煮一點?每一盤的分量這麼少,吃兩口就沒了,這樣多可惜。”

“怎麼會少?這樣的分量已經算多了。”奉姎走到他身側,拿起自己專用的環保筷準備開吃。雖然被李從謹突然回來的行爲嚇一大跳,但她沒有忘記自己應該趁熱嘗完,不然就走味了。

手中筷子行進的目標是她花了一個小時準備的實驗菜,但中途發生了不幸的意外——那個滿腦滿眼滿心都被滿桌食物攝去三魂七魄的李從謹壓根兒沒有餘力去注意到奉姎,以及她的動作,他飢腸轆轆,需要馬上吃到!當眼角餘光掃見一雙筷子的蹤跡時,很自然而然的取了過來。並且以生平最快的速度伸向那盆看起來超美味的奶油螃蟹,夾起一隻處理過的螃蟹,輕易地將殼剝掉,整個放入口中……當下酒醉暈在蟹肉甘甜的海洋裡。

奉姎瞠目結舌,不敢相信眼前所發生的事。他怎麼可以!?怎麼可以吃她的實驗菜!?這又不是煮來供客的!

“李,李先生——”不知是氣還是驚,她連說話都艱難。

“有飯嗎?”他突然轉頭看她,窘亮的目光比外頭的太陽更炙熱,閃得奉姎不支臣服。

“……有,還在電子鍋裡溫着。”

“請給我一碗,謝謝。”他慎重請求,並且追加一句:“盛多一點,飯匙記得要多壓幾下。”

“……好的。”可憐的廚師職業病,在需要被服務的食客面前,她只能是個服務人的廚師。所以奉姎半是無奈、半是腦袋混亂的乖乖照辦,拿了個稍微大尺寸的飯碗,打開電子鍋盛了好幾勺,壓得非常紮實,米飯都尖成一座小山了,然後端給他。

“謝謝。”他接過,竟然就站着開吃,似乎沒發現他身邊就有一張椅子可以坐,徑自吃得西里呼嚕、渾然忘我。

當他吃完第一碗飯,要求她再盛半碗飯時,在這個難得的空擋,他終於坐下,開始發表者今日品嚐美食之後的看法,手上舍不得放的筷子充當指揮,就在餐桌上指指點點起來——

“奶油螃蟹很甘甜!”

“鱈魚上面的豆酥很香,還帶着點辣味,我沒吃過這樣的。”

“枸杞原來可以用來煮九孔腸,真特別!”

“銀魚莧菜羹似乎有點太糊了……不過給柔柔吃應該很好。”

“這是西蝦是加了迷迭香一起烤的的吧?好清爽。”

“豆腐肉丸很爽口,還加了馬蹄吧!”

“梅乾扣肉入口即化、油而不膩,不錯!”

……這個人以爲他在做美食評論嗎?莫非是日本那種超誇張的美食節目看太多了,以至於他忙着吃的同時,還不忘加以評價,也不怕滿口的食物不小心噴出來。

“請用。”她淡淡的將飯碗奉上,瞥了眼幾乎已被清空的菜品,也沒什麼好說的了。總不能在人家都吃幹抹淨了之後,才告訴他:這是我自己出錢買的食材,煮來研究用的,不是給你吃的。

要知道這種實驗菜,絕對不允許讓旁人食用,因爲那並不算是具有完成度的作品,不可以輕易送進食客口中。可現下這種情況,她能有什麼話說?

就着半碗飯,李從謹將桌上剩下的菜都吃個精光,然後努力控制不要讓打飽嗝的聲音響的太大聲,他捂住嘴,站起身,讓吃得十二分飽的胃袋能有空間蠕動。實在是吃過量了,要不是今天特別餓,不該這樣暴飲暴食,身體會受不了的,而且一直打飽嗝也不雅。

“抱歉。”終於打出訝異至極的一個長嗝,李從謹微赧的向她道歉。

“沒關係。”她慢吞吞而不帶情緒的應道,低頭開始收拾餐櫃上的碗盤。

李從謹直到這時候才感到有些不好意思。他就這樣跑了回來,還二話不說的把食物一掃而光,簡直像個強盜……比起被當成宵小,不知道該行當強盜算不算升級?心中苦笑,忍不住吶吶的解釋道:

“呃,我到附近的公司開會,錯過了午餐,所以就直接回來,想說也許中午有剩菜可以加熱吃一下。”

她點頭,表示瞭解,仍然忙自己的,打開水龍頭,開始洗碗。

在清洗的水聲中,李從謹發現屋子裡很靜,看了下手錶,現在是下午二點半,怎麼沒有聽到人聲?

“大家都不在嗎?”

“除了上班的、上學的之外,其他都在睡午覺。”簡單報告,洗碗的動作流暢利落。

“這樣啊……”不知道爲什麼,竟然看得有點入迷。

眼下的氣氛有點冷,不過李從謹發現自己有點習慣了。知道這個新管家是少言冷淡的性子,不會故意不理人,但也別期望她會熱絡待人。

既然吃飽喝足,也許他該馬上回公司,還有好多報表要看,傍晚還有工作會議要開,好多好多的事要忙,如果他不想今晚又在公司留到三更半夜的話,最好立刻走。

他是想走的,但卻沒有行動,就站在流理臺邊,一時想不出任何話跟她說,只好看着她洗碗的動作不語。他想,在吃了一頓美味大餐之後,他應該更慎重的感謝她與讚美她,畢竟她是個管家,卻有着如同專業廚師一般的精湛廚藝,真是太難得!所以,就算面對她的冷臉,他還是要說——

“咦?這水龍頭換新的了?”沒料到脫口而出的竟是這一句。他沒想到要說這個的,但這個突然的發現讓他發現他驚訝到只能衝口而出。從亮晶晶的水龍頭開始,他目光流轉在廚房四周巡視,訝然於這裡的煥然一新。是什麼時候的事?他竟都沒發現!“不止是水龍頭,整間廚房都像新的一樣!怎麼辦到的?竟然將這些器具都變得像新的一樣!連瓷磚的縫隙都刷回白色,我記得它本來是黃褐色的。”李從謹驚歎。

奉姎看向他,不理解他幹嘛如此激動。

“這些本來就該是這樣,不是嗎?”她沒有本事將它們變成新的,不過是恢復原來本色而已。

本來就該是這樣?!不是吧?李從謹見識過許多廚房,其中更不乏富豪家的超豪華廚房,但沒有一個廚房用具可以在使用多年之後,看起來仍然像新的。

“奉姎,如果你是個廚師的話,一定是最頂尖的那一個!你可以考慮改行,往廚藝界發展。”來參加認爲奉姎選擇管家的工作真是太可惜了。

奉姎聞言一怔,一雙好看的眉毛忍不住微微擰起。將水龍頭關好,抽了條幹淨的抹布慢條斯理的擦着手上的水汽,轉身淡淡的直視他,說道:“是不是最頂尖那一個我不知道,也不冀望,不過,我已經是個廚師了,不需要改行。”

——爲什麼一個專業的廚師回來當管家?

——或許是因爲,我沒有服務食客的熱情。

那天,在他收拾完驚愕的情緒,準備出門去公司前,李從謹忍不住這樣問了奉姎,而奉姎在想了好一會兒之後,語氣淡淡的回道。

那時她一定不知道,當她說着這些話時,眼中有着滿溢而出的落寞與倔強,像是對自己失望,又像是跟誰賭氣。

李從謹從來沒有對任何一個員工產生過私人方面的好奇,但是奉姎那日的模樣卻總是在心底揮之不去。

那其實是個很淡的印象,在明亮的秋陽下,站在陰影下的她淡的像是一抹影子。他以爲自己沒有記住離開前再度回眸望他的那一眼,可是每當他閉上眼睛休息,或者在工作空擋腦袋勿須爲一大堆數字運轉時,就會想起她那時的樣子。

回想起她,不在於她有多美,或性格多麼特立獨行,不同類型的男男女女他見的多了,優秀而有特色的更是不在話下,他不會因爲她長相秀麗而特別緊記在心。會不時想起她,只不過是……

只不過是被她煮得美食餵飽在前,接着又得知她這個管家其實是個擁有廚師執照的正牌廚師,然後,他們道別,她站在廚房的紗門邊目送他出去,而他走到轉彎的地方,偏又回頭望了她一眼,於是記憶就此深鑄。

所以,從來不打探員工與工作無關的原則,終於在今天打破,同時也跌碎了友人的眼鏡——

“不會吧,從謹。你真的是我認識了十幾年的那個李從謹嗎?你是冒充的吧?”當初幫李從謹火速找來管家救急的林至剛,知曉了李從謹居然在向他打聽管家的事,誇張的音調從電話那頭遠遠傳來。

李從謹有絲無奈的笑嘆道:“至剛,別玩了,我是真的想知道這位奉姎小姐是什麼背景。她是個廚師,應該有這方面的工作經驗,你的人資檔案裡記錄的情況是怎樣,可以跟我說一下嗎?”

“啊?她親口告訴你她的職業是廚師?怎麼可能?”林至剛這回的驚訝貨真價實。

李從謹敏銳的從他口氣發現一種熟稔,直接問:“你本來就認識她,是嗎?”

“呃……這、這不重要吧。”有點淬不及防的結巴。

“不,很重要,我覺得這樣更好。這樣一來,我從你這邊聽來的資訊會比較接近事實。”

“唉,我又還沒有承認我認識她……其實也不算認識……好吧,反正我要說不知道她,你也不會信,就不浪費時間了。要知道,我們身爲職場精英,時間以金錢計算的話,那可說是一秒幾十萬上下吧。”

“至、剛。”李從謹也不多說什麼,直接把朋友的名字叫成重音。

“好好,我說,我當然會說。不過,老朋友,我先問你,你是基於什麼心態想了解奉姎?請你慎重回答,因爲答案攸關着你可以知道得多仔細。”

李從謹爲之沉吟,其實並不清楚自己爲什麼非要打聽奉姎的事,當他不由自主的牽掛,還沒理清它代表什麼時,就先這麼做了。

“……如果我說我還沒有弄清楚自己想幹嘛,你相信嗎?”

那頭明顯的愣了一下,然後語氣變得有些慎重,還慎重得很肅穆的樣子。

“從謹,我覺得你可能快完蛋了。”

“說什麼啊你?”

“我說真的。那個奉姎……我先聲明,我並不認識她,但卻知道她。我家跟談們奉氏有淵源,所以對於他們這些核心人物都有所耳聞。你現在先別問我什麼叫奉氏,那故事實在太長了,等你安排出十天半個月的時間,再來好好聽我講古吧。現在我先告訴你,奉姎的基本人事資料如下:

第一,七歲之後父母都不在了,她被奉家的家主收養。

第二,她原本姓陳,後來要求改姓奉,從這裡你可以看出,奉姎並不是正統的奉氏人,血緣非常的遠……跟我一樣。那個奉姎,由於幼年時不好的遭遇,養成個性上的孤僻,致使她進入奉家之後,適應得不太好,人際關係有點糟,一直都是獨來獨往。

第三,她十九歲時完成第二階段廚藝學習,現在進入五年期的在職服役階段,這段時間之內,她必須做足四年的實際工作天,才能正式結束學徒身份出師。雖然她已經出來工作六年了,但真正的工作天數卻還沒有滿。

第四,她之前工作的地方都是大飯店和知名餐廳,做得都是二廚,每份工作最長不超過十個月。據說都是在主管打算升她當主廚時,遞交辭呈。

好了,基本上就是這樣了。喔,順便奉送一個小八卦:奉姎最討厭的人是奉總管,最喜歡的人是前任奉主與現任的代理奉主。”

“奉主?是當年收養她的人嗎?”

“是的。不過前任奉主已經不在了,那個人是奉姎最崇拜的人,可以說奉姎是爲了她而選擇當廚師的。”林至剛聲音也帶着些遺憾。

最崇拜的人?難以想象冷情如奉姎,竟然也會有喜歡崇拜的人。李從謹感覺有些不舒服,不知道是不會死快中午了,肚子有點餓的關係。

“那個奉主……是男的嗎?”李從謹問得有些艱難。

“當然不是!奉氏的奉主這七八十年來都是女的,不會有男人。”所以現任的男奉主只能是代理,永遠不會有機會真除的一天。林至剛在心底默默補充道。

“至剛改天真的找你出來聊聊了。”雖然林至剛說得很清楚,但現在聽了這些之後卻想知道更多。既然如此,短聊便無法滿足他,今天時間實在不恰當,還是面對面談比較好。

“沒問題。”

“那好,我們約一下時間,這個月你那天晚上有空?下個月也行。”

李從謹很快打開行事曆跟林志剛敲定時間。熟知好友行事風格的林至剛也只好乖乖的在那邊確定時間。在準備結束通話時,林至剛說:

“我希望你對她的好奇就僅僅是好奇,不要涉入太深。我得先提醒你,奉姎非常難追。別說她們奉家女性簡直像活在另一個星球,就算追到了,也是一個新困難的開始,你最好不要走到哪一步。”

當然,這只是無用的忠告,彼此都知道。

要是可以往哪一步走去,此時此刻李從謹壓根兒不會打這一通電話。

每到用餐時間,李從謹都會特別的思念奉姎。

可惜現在已經吃不到她親手煮的食物了。就在他連續幾天“除外洽公,錯過午餐,剛好在家附近,於是回來找剩菜吃”的奪了奉姎每天下午煮出來的美食之後,奉姎終於完成了她對李家菜單得到擬定,而李從謹的成果則是體重增加了三公斤。

然後,她不再煮食,而是訓練趙大媽依照她設定的菜單主廚適合提供給全家人的食物。雖然趙大媽仍然怨聲連連,但學習上倒是非常勤快,平白有人可以教她煮出好吃的不得了的菜,雖然被操的很累,但收穫是豐碩的,再傻的人也會把握這難得的機會。所以就算在食材的挑選與清理上有多如牛毛的規矩要求她邊照着做,容不得半點馬虎,讓趙大媽得花比平常煮飯時多兩倍的時間做這些瑣碎的事,她也甘之如飴。

奉姎不煮菜了,然後,李從謹多長出一寸的腰圍又縮回正常尺寸。當然,不是說飯菜不好吃了。其實在奉姎嚴格的調教下,趙大媽的手藝之精進,簡直不可同日而語,從普通至極的家庭主婦菜色,變成可以開小餐廳賣家常菜的水準,這進步是驚人的。

但嘗過了奉姎親手創作出的原版菜品之後,再吃到趙大媽這個學徒作出來的相同作品,口感上當然有很大的差異。所以他的食量又回到原先的標準,身上好不容易養出的脂肪自然也就輕易在龐大的工作量中消耗一空。

其實他每天都想提起勇氣要求奉姎幫他煮菜,但卻知道一旦開口後,必然會得到“我是管家,不是廚師”這樣的迴應。更何況,擁有好手藝的她,也是跟着大家一同吃趙大媽煮的三餐,並沒有單獨爲自己做好料的吃。連對自己都如此苛待的人,又怎能請求她爲別人做出職務以外的服務?

現在想想,她親自做菜的那幾天,真是畢生最美好的回憶之一——秋陽豔豔的午後,寧靜的宅子一隅滿溢着食物香氣,而他站在紗門外輕叩着門,笑着請裡面那個表情錯愕的女子幫他開門,然後他就變身成童話故事“七隻小羊”裡的那隻野狼,撲進屋去,將美食搜刮一空,再揚長而去……

想到這裡,忍不住笑了。肚子餓讓他心情有點不好,多想點有趣的事,可以提振一下他低落的心情。

好了。該繼續工作了!

“扣扣!”門外的工讀生助理妹妹再度來拜訪,做着每天早上十一點的例行工作:

“李總,中午要幫你訂便當嗎?”

“今天不用,我等會要去‘向榮’送資料,應該會在外面吃完再回來。”

“真可惜,今天好不容易搶到那家超好吃百元便當二十個名額。本來想說分你一個,包你吃了一定會上癮。”

李從謹聽了,隱約想起上星期美蓉就跟他提過有一家好吃到不輸餐廳提供的商業午餐的便當店,似乎還限制數量,每天只做上百個出來販售。

“搶?什麼便當這麼跩,跟他買飯盒還得讓花錢的人用牆的?”

“因爲真的很好吃啊!一天只供應一百個,光我們這棟辦公大樓幾十家公司行號就有上千名員工,大家都想買,又互不相讓,就只好決鬥了!”美蓉以誇張的肢體語言形容道。

“決鬥?這麼慘烈?”李從謹好笑道。

“當然,你要知道我們這些辦公室小妹也是有江湖的,大家每天都在抽籤、猜拳,勾心鬥角中爭取百元便當的購買權。我昨天猜拳一路通殺,所以得到二十個名額,這很難得耶!你真的不吃?機會錯過不再來哦。”

“不了,謝謝。”

“不要就算了,反正沒吃到算你沒福氣啦。”再度推銷失敗的小丫頭垂頭喪氣的離開,找別人去了。

沒福氣?有這麼嚴重嗎?他不是不相信美蓉盛情的推銷,畢竟小丫頭的挑嘴也是出了名的,她說好吃的便當,就肯定有它物超所值的地方。不過對他而言,這不是很嚴重的事,在外頭,吃什麼還不都是一樣。再者就是……反正不是奉姎煮的,其他吃什麼都沒差,外頭的美食他吃多了,再好吃也不就是那樣。

搖了搖頭。還是快點工作吧,等會還要出去呢。

同樣的上午十一點,奉姎領着廚娘以外的兩名員工努力整理屋子。

這是每天必做的功課,無論前一天收拾得多好,第二天起來,一定會看到再度變成垃圾場的環境。高凱琳明顯的是跟奉姎卯上了,每天變出不同花樣來爲難她,比起前幾天拿一個大蛋糕砸了滿客廳來說,今天只是把一顆羽毛枕拆散,算是好處理多了。

好不容易忙到一個段落,圍裙口袋的手機突然想起來,她接起,還沒“喂”出聲,那頭就十萬火急的揚聲問道:

“你在忙嗎?有沒有空?”

“當然忙。沒空。”冷淡。

“沒空我也不管!這次你得幫我!拜託!”

“奉嫣,你打錯電話了,我是奉姎,不是奉婕或奉薇。”表明身份就要掛斷——

“求求你別掛!奉姎,我當然知道打的是誰的電話!我現在聯絡不到別人拉!要不是逼不得已,我怎麼會打給你!看在我鼓起勇氣打給你這座冰山的份上,幫一下忙吧?求求你,我快要跳樓了!”

“好,我幫你。你打算在哪座樓跳?我可以打電話給119,不然通知殯儀館也可以。”這個奉氏裡的晚年缺錢妹,一定又是接了一堆兼職的工作應付不來,只好急巴巴四處找人救火。奉姎從來不跟她參合,拒絕成爲此妹救火隊的長備名單之一。

“在我這麼着急的時候,不要講冷笑話好嗎?反正你快過來!還有,過來之前先去菜市場幫我買小白菜,至少要買十把,要快!一定要在二十分鐘之內趕到!一定哦!”爲了防止奉姎拒絕,所以飛快把電話掛斷。

奉姎瞪着手機,眼泛兇光、嘴角直抽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