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星期四,李從謹下午三點跟電視臺的主管有約,爲了談凱琳下年度的新合約問題,做最後的定案。睡了一場迷迷糊糊的午覺起來,他梳洗完畢,在二點二十分準備出門。
可能是還有點渴睡的關係,所以走起路來腳步有些虛浮,而且今天的陽光特別炙烈,亮晃晃的照眯了他的眼,覺得眼睛畏光得緊。走到車庫時,就覺得有點支持不住,曲肘抵在車頂上,額頭靠了上去,心中想着要不要上樓去取副太陽眼鏡下來,這樣開車會安全些。
“你……怎麼了?”遲疑,而且有些彆扭的聲音。
奉姎?!
李從謹訝異的猛地擡起頭,看向聲音的方向。
“呃,沒事。我要出門,跟人約好了有事要談。”他定定望着她,聲音輕輕地。
“你要自己開車?可是你的狀況看起來很不好。”奉姎無法與他對視,下意識的躲避他的目光,看向他右手上握着的車鑰匙。
“沒事的。”他有些失落的笑了笑,將車門打開。看着她逃避的態度,本想就此算了的,但又忍不住開口:“奉姎,那天的事,我一直想找你談——”
“我現在不想談。”奉姎堅定的拒絕。然後道:“你臉色不太好,最好別開車。要不要我幫你叫計程車?”
她拒絕的態度讓李從謹感到有些惱,所以衝動的也以拒絕回敬。“不用了,自己開車方便些。”
雖然是拒絕,但他的口氣向來溫和,所以奉姎沒有特別感覺到這是針對她的拒絕所做出的對抗,只認爲他是不想麻煩別人而已。
不想麻煩別人,所以無論如何勉強,也都認爲自己可以做到是嗎?她不喜歡他這樣。於是想也沒想的脫口道:“那麼,我來開車吧。你要去哪裡?我送你去。”
李從謹睜大眼,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她不是……應該轉頭就走,隨便他去嗎?她這麼驕傲自負的人,是不能容忍自己的好意被辜負的,可是,爲什麼現在卻……
當李從謹還在詫異時,驕傲自負的奉姎以行動表達她拒絕再被拒絕的決心——從他手中抽過車鑰匙,手掌帶着柔勁朝他肩膀一推,就把他推退兩步,她順利坐入駕駛座。引擎很快啓動,她淡淡瞥着車外還在發呆的男人,對他道:“上車。”
“如果我上車,你願意利用三十分鐘的車程時間,跟我好好談談嗎?”李從謹低下身,望着她問道。
“如果車程有三十分鐘,我希望你閉上眼好好休息。”這男人不知道自己臉色有多差嗎?
“奉姎,你不打算談我們之間的事嗎?”
奉姎被他堅持的態度弄得火氣直冒,習慣逃避他的眼神追逐的眼,終於恨恨的與他對上,用力瞪着,道:
“雖然我覺得沒有什麼好談的,不過如果你堅持的話,那好,今天晚上談!現在,你上車,閉上眼休息,保持安靜,讓我好好專心開車!”
李從謹終於得到她明確的迴應,輕輕的微笑起來,再不多說什麼。上車之後,說出了地址,然後乖乖的照着她的指令行事——閉眼,休息,不出聲。
李從謹是個非常業餘的經紀人。
打算平平淡淡過完這一生的他,想都沒想過自己有一天會和五光十色又複雜萬狀的演藝圈沾上一點關係。可是因爲凱琳一再的請託,甚至有些賴皮的將他的手機號碼告知給每一個想跟她談工作的製作公司,聲稱李從謹就是她的經紀人,可以全權處理她的所有工作問題。然後,李從謹在還不知道自己有沒有辦法勝任這個需要有很好口才的工作時,事情就砸在他頭上了。
凱琳十九歲進入演藝圈,她的家世良好,可以純粹的玩票,滿足自己對花花世界的好奇,而不用擔心能不能紅、賺不賺得到錢的問題。可是她卻遇到了一個很不好的經紀公司,利用她的年輕與對法律的無知,讓她迷迷糊糊的了一紙非常糟糕的合約。如果只是錢財上的損失倒也無妨,她並不在乎公司抽走她多少錢,但重點是那長達二十年的合約裡,要求她必須無條件的聽從公司對她生涯規劃的安排,不得有任何異議。然後,當她聽到要陪廠商吃飯、要陪廠商出國玩,還被奇怪的男人以色眯眯的表情毛手毛腳時,她就知道自己上大當了。
這件事鬧了三四年,後來被高凱琳的父親解決了,花了大錢將這紙合約買回來作廢,期間還鬧出未婚生子的風波不提。總之高凱琳即使吃過人心險惡的虧,卻仍然決定繼續在演藝圈走下去。但她可不敢再隨便想念那些經紀公司了,剛好那時李從謹剛退伍,正在籌組會計師事務所,她也就把這差事丟給他了,連同她名下所有財產也一併交由他投資管理。
所以,這四年來,凱琳的每一份演藝工作的合約,都是他去談的。還好凱琳沒有什麼太大的野心,不缺錢的她,無須拼命工作搶錢,只要讓她手上保有一個塊狀、一個帶狀節目,有一定的曝光率,她就很滿意了。如果凱琳希望大紅大紫、當個某電視臺天后一姐的話,那他還真的沒有辦法爲她做到。
李從謹雖然沒有舌燦蓮花的本事,但他與人談話時向來誠誠懇懇,承諾過的事也一定會做到,所以製作人雖然難免頭疼於他在某些原則上毫不讓步的強硬,但卻還是喜歡與他談事情。因爲事情只要談好了,就一勞永逸。他不會表面上笑笑的什麼都說好,背地裡說你萬般不好,還拼命找各種條文漏洞來鑽。
李從謹和電視臺的節目製作人關在辦公室裡開會已經三個小時了,也許談得不甚順利吧,一直沒有出來。
奉姎坐在外邊沙發區等着李從謹。這時她看着手錶上的時間,六點十八分。她在五點半時已經先打電話回家,請文芳晚上煮火鍋吃。今天早上她已經熬好高湯,材料也早就備好,直接煮熱就可以吃了。當然,在吃火鍋之前,得先給曹敏敏喝一大杯蔬果汗,然後再吃一盤蔬菜沙拉;至於高凱琳的“客製化特餐”——今晚就算了,光是那鍋火鍋就夠她胃口大開了。奉姎暗自猜想那兩盤霜降牛肉片、雪花豬肉片大部分都會進入她的胃袋吧。
曹敏敏食量很大,但她不挑食,吃什麼都沒有差別,只要能給她足以填滿胃袋的食物就行。
高凱琳狂熱於減肥,但她受不了各式肉類的誘惑——自從她某一次炸藍帶豬排當主菜被嫌棄到不行,然而第二天卻翻遍廚房都找不到那幾塊剩下的豬排蹤跡之後,幾日的觀察下來,認爲高凱琳是最可疑的那一個,後來在與開慧聊天時,知道了高凱琳過往的一些小故事,終於確定。
針對這兩名女性所設計的食譜,是她這兩次月志報告裡的重點,也讓她得到不錯的積分。至於她的主要僱主李從謹……她倒沒有什麼特別針對他做的菜。似乎她煮什麼,他都能吃得津津有味。這個男人的味覺很世俗,很好伺候,沒有任何挑戰性。
找不到食客身上可以挑戰的地方,其實是身爲廚師的失敗吧?
這個念頭一浮上腦海,奉姎便沒來由的感到懊惱。一個什麼都覺得好吃、沒有意見的人,反而是真正的棘手,怎麼現在纔想到呢?太輕忽了!她怎麼會把食客忽略到這個地步?
她不喜歡服務食客、甚至不喜歡當廚師是一回事,然而,擁有廚師的身分,卻對食客失職,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這時辦公室的門從裡頭打開了,在裡頭討論了三個小時的兩人終於結束了漫長的磋商,願意出來了。
胖胖的製作人哈哈笑的拍着李從謹的肩道:
“不好意思,沒想到會談那麼久。要不是接下來我和人約了晚餐談事情,一定請你吃飯,下次補請,你別介意啊。?
“別這麼說。您忙,我就不打擾了。”跟製作人握了下手,兩人一起走了出來。
“幹嘛說這種客氣話,什麼打擾不打擾的,自己人還那麼見外,真是是!”
奉姎從沙發上起身,靜待李從謹走過來,好一同離開。
“抱歉,讓你久等了。”走到奉姎身邊,李從謹低低的在她耳邊說道。
她搖了搖頭,沒說什麼,只注意着他的臉色似乎更蒼白了,還有,他身上滿是煙味。他是不抽菸的,可是那名製作人是個老煙槍了,號稱連睡覺都煙不離手,李從謹肯定在時差被濃煙薰了三個小時……纔剛病癒呢!
“來,我們一起搭電梯下去。我約的人應該快到了,我直接下去等她們。”製作人率先走到電梯前,剛好電梯已經來到這個樓層,他向李從謹他們招手。電梯門打開,裡頭有人,正是跟製作人有約的人,剛好來到,製作人驚訝之後,又是一陣招牌的大笑聲:
“哎呀,我的香河大美人、秋大美人,你們來早了,我正要下去等你們呢!”
“沒有來早,我們是準時到。現代的女性不會用遲到這個招式來擡高自己身價啦!林大哥,您可別把我們女人瞧輕哦!”朱香河微嗔對製作人說道,兩人哈啦了起來。
這是兩個成熟美麗的女人,一個是知名新聞請託轉型爲知性藝人的朱香河;一個是將秋廚世家經營到如今知名度如日中天、儼然是廚界超級巨星的重要推手——秋芷琳。
這陣子秋家非常的出名,出名到隨時有幾名狗仔隊出沒在秋家人周身跟監的地步。所以對潮流非常敏感的製作人決定開個美食節目,以秋家的那一票俊男美女爲主角,定能迷倒一大堆師奶師公什麼的,創造出搶眼的收視率。今天就是特地將秋芷琳請來討論新節目事宜的。
奉姎從來沒有想到會遇到秋芷琳,所以意外在這裡看到她時,微微一怔,本想趁還沒被發現時退到李從謹身後,當個沉默而不存在的影子。但遲了,秋芷琳一眼就看到了她,並且毫無困難的認出了她。
“奉姎。”秋芷琳微微對製作人點頭致意之後,立即大步朝奉姎走近,根本不打算裝作不認識她。
奉姎原本低垂着的頭,不得不擡起,靜靜的直視秋芷琳那雙看起來像在笑,實則相當森冷的眼。
秋芷琳,上次最後一次見到她是七年前。那時她一直是個像太陽一樣張揚明亮的美女,高興會笑着打人,生氣會擡腿踹人。可是現在,她卻變了……
“奉如意那個叛徒在哪裡?”秋芷琳以輕柔的聲音,問出冰冷的語句。
她變了,從張揚變得深沉,從粗率變得優雅,從熱力四射變成風情萬種……變得,像她口中咬牙切齒叫着的那個……叛徒。
晚上七點四十分,奉姎將車子開進車庫裡。
他們都還沒吃晚餐。李從謹原本提議在外頭隨便吃個飯再回來的,不過奉姎想到他今天狀況有些虛弱,還是不要隨意吃外頭那些太油、調味太重的東西比較好些,回來簡單做些清淡的食物填兩人的肚子,花不了她多少時間。
一路塞車回來,奉姎堅持着要他閉眼休息、不要打擾她開車的規矩,於是有着滿肚子疑問的李從謹只好乖乖照辦。他看得出來她需要安靜的想心事,不願被打擾,他唯一能給予的體貼,就是保持安靜。
現在,車子停進車庫了,她心事也想一路了,禁口令理應自動失效,至少,李從謹是這麼認爲的。
“在電視臺見到的那位秋小姐,給你帶來困擾了嗎?”看得出來奉姎與秋芷琳是舊識,不像是舊友,但若說是舊敵,也太嚴重了些。那時兩人走到一旁談了一公兒話,談話結束之後,都沉着臉分頭走開。看得出來談的內容絕對無法跟“敘舊”這個友好的字眼搭上邊。
奉姎看了他一眼,沒有迴應,停好車,將車子熄火,準備打開車門出去,沒有回話的慾望,希望離開所有人遠遠的,讓她一個人安靜。但右手一緊,竟是被他的手掌握住了,她身子微微一顫,垂低眼看向被他握住的手,然後目光往上移,對上他堅持而溫和的眼,再不逃開。
“我聽過一些關於你們奉家的事。”他說道。手指悄悄穿入她指縫,將她握得牢牢的。
“那又怎樣?”她淡淡問。不是沒有發現他的動作,但那雙被偎得發燙的手,除了顫抖之外,無法有其它動作——即使她的大腦不斷下命令要掙脫,可卻一點用也沒有。
“我希望可以知道更多。”他緊緊盯着她。
“你以爲我會滿足你八卦的慾望?”她冷哼。
“我並不八卦。”奉姎的臉很冷很硬,可是她的手很柔很暖。
“哼!”她露出嘲弄的冷笑。
“奉姎,我只是想靠近你,只是想,更瞭解你。希望我對你的關心可以落實在行動上,而不是什麼也做不了,只能站在距離以外着急。”
他一點也沒有被激怒,聲音仍然非常溫和,眼光也是。那溫和而包容的神采,以前,愈來愈炙熱的手掌。都在令奉姎心口直抖,竟沒有對峙的勇氣,可是卻又逃不開,只能……只能這樣由着他去……
“你知道些什麼?又想知道哪些你不知道的?”奉姎終於還是逃開了目光,再不願與他對視。她承受不了那雙眸底滿載着的情意與關懷,更無法以嘲弄譏誚來侮辱這樣真誠的眸光。她做不到。
“我想知道跟你有關的一切。奉靜江、奉靜言,甚至是你討厭的奉總管,這些在你生命中留下深刻記憶的人,我想知道他們在你成長歲月中,扮演了什麼樣的角色、對你造成了什麼影響。只要跟你有關的,我都想知道。”
奉靜江……奉靜言……奉總管……
每當這些名字鑽進耳朵中,都會讓她情緒再也無法保有平靜,所以她總是躲避着去聽、去想,甚至——不看眼前這個某些神態像極了奉靜言的李從謹。
就怕那太濃的想念、見不到的渴盼、被遺棄的絕望,會糾扭成她今生的夢魘……雖然,它恐怕已經是了。
“別哭……”
當李從謹的手指撫去臉頰邊的水漬時,她才發現自己竟然流淚了。
“對不起,我不該逼你。”李從謹輕柔的說着。
“你先下車吧,讓我想一想。”
“我會等你準備好。”
不得不說,今天晚上,李宅熱鬧得好像過年。
李從蓉,是李從謹父親再婚之後所生的妹妹,今年二十二歲。同時也是曹敏敏同母異父的妹妹。不過由於曹敏敏是在生父那邊成長的,所以跟這個妹妹並不算親近。
高清雅則是李從謹母親再嫁之後生的妹妹,今年二十歲,同時也是高凱琳同父異母的妹妹。這兩位高氏姊妹都是跑馬不饒人的性情,打小就處得不怎麼樣。
然後,她們今天晚上突然不約而同的擒着自己的小包袱來到李從謹這兒,打算小住一段時間。雖然說是來度假,然而當然是有事纔會搬過來住,不然住在她們自己的家還更舒適些呢。
李從謹一走進家門就看到客廳裡無比混亂——曹敏敏正伏在地板上哭泣;而高凱琳正怒揮着雙手在咆哮。
還好兩個孩子都給保姆她們帶到三樓去避風頭了,不然已經夠混亂的客廳,會直接毀滅於各式噪音的轟炸。
李從謹和奉姎一時被場面驚得呆了,就站在大門的玄關處傻傻的看着第三次世界大戰爆發。
在客廳這邊——
“敏敏姊,我的天啊,我不過去日本讀書兩年,爲什麼你竟然就胖得這樣可怕?!我明年三月就要嫁進岳家了,你這麼胖,怎麼出席我的婚宴啊?!你怎麼可以放任自己墮落成這樣?!你這樣子,只會讓岳家更看不起你的,還有我,我怎麼辦?我嫁的人是嶽恆,他可是你前任丈夫嶽愷的堂弟呢,你要讓我一嫁進去就沒有辦法在親友間做人嗎?!求求你,敏敏姊,你振作一點,不要因爲離婚就把自己給毀了好不好?!天啊,我看你至少胖了三倍!以前你只有四十三公斤,現在呢?有沒有一百二十公斤了?你一定要減肥,一定要!你一定要在明年三月恢復原來的身材,然後漂漂亮亮的來參加我的婚禮。你不要讓嶽凱的新妻子給比下去!你不要怕,她一點也沒有你美,只要你瘦下來,就又是個美人了!”慷慨激昂、氣急敗壞,臉色血紅如關老爺上身。
“嗚嗚嗚……嗚嗚嗚……”悶聲哭泣,哭得完全喘不過氣,臉色青白像是已成爲一縷倩女幽魂。
在客廳的另一邊——
“你要當模特兒、當演員、當大明星就去啊,誰阻止你了?你幹嘛跟爸說要我帶你進演藝圈?!害我今天被老爸罵了四個小時,從下午四點罵到現在!要不是我手機被他罵到沒電,他還會繼續罵到世界末日。你是嫌我跟爸的關係還不夠糟是吧?而且你憑什麼要我帶你進演藝圈?我又不是開經紀公司的,就算我是,我也不會幫你!“”高凱琳怒吼。
“不幫?你怎麼這麼自私啊!老姊,你以前也說過演藝圈有很多黑暗的陷阱,現在我想朝演藝圈發展,當然要你帶啊!你總不會希望當年你身上發生的事再在我身上重演吧?!而且我也不是要沾你的光,只是要你帶我進去,其它還不是要靠我自己努力纔有機會紅起來。你怎麼一點姊妹情誼都沒有啊?!難道你怕我以後比你紅,所以現在就開始打壓我?!高清雅也吼回去。
“你火星人啊?你聽不懂人話啊?我纔不管你進不進演藝圈!我管你以後會不會比番茄醬還紅,總之我不會帶你進去!你想氣死老爸,不要拖着我一起!我真是被你害死了!明天你就給我回家去,聽到沒有?!氣得抓狂。
“哼!反正我不管,你一定要讓我上你的節目。還有,我也要找哥當我的經紀人!我今天住下來就不會走了。這是我哥的地方,這塊地是他爺爺給他的,跟你一點關係也沒有。我是哥的親妹妹,當然可以住下來,你不能趕我。“很得意的哼聲連連。”你給我回家去!“
“才、不、要!”
兩張嘴變身爲機關槍,砰砰砰地互相掃射,一副永不厭倦的架式,似乎打算對吼到地老天荒。
李從謹覺得頭很痛,他感冒六、七天以來,雖然身體有些虛弱,但並不曾出現像此刻這麼頭痛欲裂的狀況。他想,他搞不好又染上新的感冒病毒了……
“好了,你們都停了吧,各位。”他半靠着牆,有些無力的說道。
“從謹,你終於回來了!”
“哥,你回來了!我剛回國,所以過來看你,順便來小住幾天。”
“哥!等你好久了!怎麼纔回來?!我有事要你幫忙,你一定要幫我!”
“嗚嗚嗚嗚——”
四道聲音同時發出來,雖然音色頗爲動聽,可混在一起,聽在李從謹耳中,卻覺得頭更痛了。
“你們都安靜一下,好嗎?”
這邊還在按捺着呢,吵鬧鬧的氣氛還沒能完全沉澱下來,四名女性都圍着李從謹,要求得到他的注意力,要他聽她們說話。可能老天爺覺得今天的李宅還不夠熱鬧,因爲就在這時,大門的門鈴聲響了起來——有來客!
奉姎本想閃往廚房做飯去的,這時聽到門鈴聲只好改變路線,先去將大門打開,迎客進來。
大門外站着一名穿着典雅套裝的女子,女子手上拎着一束鮮花、還有一籃大蘋果,很明顯是來探病的;這名女子長相清麗、氣質端莊,當她看到屋子裡吵吵鬧鬧的情況時,奉姎看到她眼中很明顯的閃過一抹厭惡。
這時李從謹正轉頭看向這邊,想知道是誰來了,然後,怔住。
“嗨,從謹。我今天回臺灣,一進公司就聽說你生病了,所以來探望你。”
“……可恩?”李從謹好訝異,低低的叫出來客的名字。
真是令人感到疲憊的一天。
一大早在陽光普照、鳥語花香中醒來,絕對不會想到這一天竟會過得如此“精彩”。結果,纔剛病癒的李從謹好不容易將每個來找他的女人都暫安撫完——包括那位唐可恩小姐,之後,他身體又有些發燒了,餓過頭的胃也提不起食慾,只草草的喝了一小碗魚粥就算了事。本來還心心念念着要跟奉姎談一談,但奉姎很堅決的請他回房休息,承諾他隨時都可以談,她不會再閃避,不過,今晚請乖乖吃藥、好好睡個覺吧。
從李從謹錯愕的表情裡可以解讀得出:這個男人從來沒有被管過,所以他對於“服從”這個指令很陌生。
雖然陌生,但李從謹在深深看了她一眼之後,沒有多說什麼,便“服從”的回房去了。
現在是晚上十一點多,本來應該是已經上牀睡覺的時間,但她剛纔上了三樓去幫李從謹量體溫,確定他的熱度已經退下來之後,纔算完成一天的工作,安心回房休息。
今天發生太多事情了,讓她沒有什麼睡意。
李從謹有他身陷女人國的煩惱;而她,爲了一堆亂糟糟的事,生活也沒有過得舒心多少。
心情有點煩,怎麼可能會有睡意!
於是坐到書桌前,將電腦啓動,決定上上網培養睡意。
在等待電腦開機時,不自禁的想起下午與秋芷琳的一些對話:——
奉如意人在哪裡?——
你知道我跟她完全不對盤,我不知道她在哪裡,也不在乎她在哪裡!——
我知道你們這一批的學徒都出社會歷練了,爲什麼至今仍名不見經傳?奉氏的大老在想什麼?!——
我只是奉氏的養女,血緣很稀薄、地位很渺小,你不會以爲我該知道奉氏核心的決策是怎麼運作的吧?——
你現在是奉氏的廚師,同時也是役女,對吧?——
我現在的職業是管家,你說呢?——
你的意思是,即使被奉靜江力保得以學習奉氏廚藝,你仍然不被奉氏承認?不能以奉氏的名號出來當廚師,於是你只好當管家?!——
我不想回答這個問題——
我們最近找到一個叫奉姁的女廚師,打算找她比試廚藝。她是奉氏役女,也是未來奉主侯選人,對吧?——
嗯。(很遲疑的點頭,接着忍不住露出一抹笑容,雖然很快收斂,但仍被捕捉到。)——
你笑什麼?——
奉姁她……不只是未來奉主的角逐者之一,同時,她也是奉如意的親侄女。這層關係,你似乎不知道的樣子呢——
什麼!
電腦開機之後,奉姎登入MSN,發現在這個深夜時刻,網上竟然熱鬧得緊,每顆代表上線的人頭都亮晃晃的,像正午的太陽一樣精神百倍,發言踊躍得不得了。
真不可思議!對奉氏人而言,“早睡早起”既是奉家必須尊奉的生活公約,同時也是早已養成的生活習慣。可現在已經快十一點半了,怎麼幾乎都在?!莫非約好了同時失眠?
她雖然上線卻沒有發言,因爲沒有打字交談的慾望,只靜靜的看着大家在聊什麼。發現大家的話題都圍繞着奉姁釣到金龜、當上貴婦之後的未來人生幻想完畢。
原來奉姁將要陪着某位看起來很白馬的男士參加宴會,衆姐妹們知曉之後,三十六計全部出籠,在熱烈分析完那名白馬的條件,以及奉姁平凡的本色之後,認爲做人不該好高騖遠,太高不可攀的寶馬就別妄想了。集思廣益之後的結論是:奉姁一定要趁這難得的機會,用力的亂槍打鳥、四處放電,若是不小心打到一支眼睛出問題的,那她就賺到了。
雖然心情仍然很沉重,但這些天馬行空、亂七八糟、且毫無邏輯的討論,還是讓她笑了。
鼠標的箭頭無意議的繞在“奉姁”這個名字上畫圈圈。不知道小姁會不會被秋芷琳纏上?
“要把自己藏好哪,小姁。以及,各位,不要被上一輩的恩怨給波及到了。”她輕輕說着。
當秋芷琳變得愈來愈像奉如意,那麼秋家就再也不容忽視。
樹欲靜而風不止。不是你打算以韜光養晦當作處世態度,就真的能與世無涉——除非,你再無被關注的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