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關中三鬼

袁玉琴忍不住神采飛揚,花枝亂顫地目注刁英,“格格”地眉笑道:“刁英,滋味如何?”

袁玉琴這一笑,總算使對方三人回過神來,三個人不約而同地臉上殺機瀰漫,冷笑連連中,已各自拔出了肩頭長劍。柏長青視若無睹地扭頭向袁玉琴問道:“琴姊,這三個是甚麼來歷?”

袁玉琴答道;“‘關中三鬼’刁氏兄弟,那是惡名昭著的三個採花淫賊,目前在組織中是一級護法之職。”

柏長青微微點首道:“琴姊之意?”

袁玉琴臉色一沉道:“不必留活口!”

“不!我要一個活口。”

隨着這話聲,十丈外的屋脊陰影中,像幽靈似地冒出一個青衫人來。

微弱星光下,但見他身材中等,年約十七八,面如冠玉,脣若塗朱,英挺脫拔中,卻顯得一派文質彬彬,有着濃重的書卷氣息。

柏長青也算是一個美男子,但如果與眼前這青衫少年一比,卻顯然還差上一籌。

這青衫少年的驀然接口現身,除柏長青神態如故之外,其餘四人都不由地大感意外地一楞。

袁玉琴更是心中暗忖:“想不到世間還有比我這位弟弟更美的美男子……”

柏長青目注青衫少年,淡淡一笑道,“閣下真沉得住氣。”

青衫少年靦腆地一笑道:“少俠的忍耐功夫也不差,早已察覺我的行藏,卻不叫破。”

微頓話鋒,神色一整地接道;“少俠,我的請求,你能答應麼?”

柏長青微笑地道;“可以,不過我要先知道閣下此一要求,爲的是甚麼?”

青衫少年答道;“我想,也許可以由他們口中打聽出一個人來。”

柏長青注目問道:“閣下想打聽甚麼人?”

青衫少年道;“就是他們方纔曾經提及過的江麗君前輩。”

袁玉琴搶着接問道;“就是那‘中原四異’中的‘白雪公主’江麗君前輩?”

青衫少年點了點頭道:“正是。”

柏長青笑了笑道:“閣下,本來我該先問問你的來歷和用意,但現在辦正事要緊,這要求我先行答應了。”

青衫少年抱拳一拱道:“謝少俠金諾!”

柏長青扭頭向袁玉琴問道:“琴姊,留下那一個?”

袁玉琴答道:“留下老大刁英……”

這情形就像‘關中三鬼’刁氏兄弟已成了待宰的羔羊,可以任意宰割似的。

“關中三鬼”刁氏兄弟,在武林中也算是響噹噹的人物,別的不論,光憑他們兄弟能在那尚不知名稱的組織中,被任爲一級護法一節上,也就可以想見一斑。

試想:此情此景,教他們三個怎能受得了!儘管方纔在柏長青手下已吃過苦頭,而且他們也心中明白,縱然合己方三人之力,也未必是柏長青一個人的敵手。

可是,武林中人,爭的是一口氣,此刻在弦上,也顧不得許多啦。當下不等袁玉琴說話,刁英立即冷笑一聲道:“好一個吃裡扒外的賤婢,等老子收拾這兩個兔崽仔後,有得你受用的……”

柏青長舌綻春雷一聲斷喝;“閉嘴!”

話鋒一頓,峻聲接道:“你們三個,還等甚麼?”

刁英色厲內荏地冷笑道:“兔……尊駕先報過萬兒來!”“兔崽仔…”三字幾乎又脫口而出,總算他警覺得快,臨時改口,才少挨兩記耳光。

柏長青冷笑一聲道:“本來你們不配問,但爲了免得你們做糊塗鬼,告訴你們也好。”

微頓話鋒,朗聲接道;“本俠柏長青!”

刁氏兄弟不禁駭然退了一大步,一齊張目訥訥地道:“你……您……就是新任的總督察……”

“屬下該死……”

“請總座恕……屬下無知冒犯之罪……”

柏長青臉色一沉道:“別拉關係,四海鏢局中,不能容許你們這種人物!”

刁英臉色一變道:“總座,咱們兄弟,可都是副總局主委派的啊”

柏長青沉臉如故道:“誰委派的都一樣!”

老二刁俊訝聲道:“總座,你這是甚麼意思?”

老三刁傑同時問道:“副總局主幾時將人事任免權授與總座了?”

柏長青冷冷一笑道:“對你們三個,本俠自有生殺予奪之權。”

老大刁英冷笑一聲道:“我明白了,你是別有用心的奸細……”

柏長青微微一哂道:“你總算明白過來了,可是這不能挽救你的惡運。”

刁英輕輕一嘆道;“不錯,咱們兄弟的命運已沒法挽救,目前合咱們三人之力,也非你十招之敵,好,你動手吧!”

說完,納劍入鞘,雙臂交叉環抱胸前,一付閉目等死的姿態。

柏長青劍眉一蹙,但旋即冷笑一聲道:“刁英,別裝孫子,本俠既已決定不留活口,縱然你們三個毫不抵抗,也照樣取你們的狗命!”

話鋒微頓,冷然哂道:“‘關中三鬼’在江湖上該也算得上是一號人物,刁英,別辱沒了武林人物的身份,做得像個男子漢一吧!”

也許是柏長青的前一段話發生嚇阻作用,刁英竟一聲慘笑,目光一掃刁俊刁傑二人道:“老二老三,這位柏少俠說得對.咱們兄弟,可不能辱沒了‘關中三鬼’這塊招牌。”

說着,“嗆”地一聲,肩頭長劍已重行出鞘。

刁俊仰首豪笑道:“對!老三咱們拼!……

刁傑也哈哈大笑道:“拼啊!十八年以後,咱們又是一條好漢,又可以玩玩花不溜丟姑娘……”

柏長青披脣一哂道:“這纔有點像男子漢,咦!你們三個還等甚麼?”

刁英陰陰一笑道:“等你亮兵刃!”

柏長青朗聲笑道:“刁英,你太擡舉你自己了,我如果亮了兵刃,那有你們進招的機會!”

刁俊怒叱一聲:“小子,你未免狂得太離譜啦!”

扭頭一聲沉喝:“老大,老三,併肩子上!”

話聲中,同時傳來兩聲厲叱,三道寒芒,有若迅電奔雷,分三面一齊向柏長青疾射而來。

這三個色鬼,明知遇上了剋星,自己已是凶多吉少,竟不約而同地全放棄防守,使出與敵偕亡的拼命招式。

他們三人能闖出“關中三鬼”的名號,並獲東方逸委以一級護法之職位,一身所學本就相當高明,眼前這一情急拼命之下,其招式之狠辣,與威力之強,自可想見一般。

因此,三鬼的劍招一出,不但那旁觀的青衫少年心頭大震地驚呼出聲,連袁玉琴也促聲嬌喚道:“青弟當心……”

袁玉琴的話聲未落,只見柏長青一聲朗笑,身形如陀螺似地一旋。

緊接着,兩聲嗥叫半聲厲吼過處,一切像琴絃繃斷似地歸於靜止。

只見那刁俊刁傑二人;各自一劍穿胸,正緩緩地向屋面上倒下。

那老大刁英,卻仍然是滿面猙獰,一付情急拼命的進招姿式,只是已泥塑木雕似地不能動彈了。

妙的是,那刁俊刁傑二人的穿胸利劍,竟然是他們自己的青鋼長劍,也不知柏長青於這剎那之間,使的是甚麼手法,竟能於點住刁英穴道的同時,還使刁俊刁傑以自己的長劍結束自己的生命。

柏長青像甚麼也不曾經過似的,氣定神閒,卓立原地,目注被震驚得目瞪口呆的青衫少年,淡淡一笑道:“閣下,幸不辱命。”

青衫少年聞聲回過神來,一翹大拇指笑道:“柏少俠神功蓋世,小……小弟歎爲觀止了。”

柏長青笑道:“多承誇獎,不敢當!不敢當!”

微頓話鋒,正容接道;“閣下,這活口暫時交給你,咱們一同去郊外山區再談,如何?”

青衫少年訝問道;“爲甚麼還要去山區?”

柏長青一指屋面上的兩具屍體道:“這兩付臭皮囊,留在這兒,不增加地方上的麻煩麼。”

說着,他已一手一具,將兩具屍體提着,向郊外疾奔而去。

青衫少年連聲應道:“是是,柏少俠言之有理……”

口中應着,但他卻目注刁英那高大的身軀,蹙起了俊眉。

袁玉琴忍不住神秘地一笑道:“少俠,是帶不動,還是別有爲難之處?”

青衫少年靦腆地笑道;“不,沒甚麼……我帶得動,帶得動……”

說着,已一手抓起刁英背後的衣服,虛提着向柏長青離去的方向,埋首疾奔。

袁玉琴一面展開輕功後隨,一面抿脣笑道:“少俠,這麼提着,多不方便,把這廝扛在肩上,不是省力得多?”

青衫少年訥訥地道;“不不……這樣也……也一樣……”

袁玉琴神秘地一笑,沒再調侃對方。

少頃,已走出郊外。

這桐柏城,本來就是一座山城,所以走出郊外,也就是進入了山區。

柏長青首先將兩具屍體放下,拔下一枝青鋼長劍,準備挖坑掩埋。

袁玉琴黛眉一蹙道;“青弟,這種罪孽深重的臭皮囊,只合讓它去喂野狗,還給它埋個屁!”

說着,也不等柏長青表示意見,提起兩具屍體,扔向山河中。

柏長青只好苦笑道,“也好!”

接着,目注青衫少年笑問道:“閣下,請示尊姓大名?”

青衫少年目光一觸柏長青的星目,竟沒來由地俊臉一紅,垂首低聲答道:“小弟陳速,這名字俗氣得很。”

柏長青笑道:“閣下忒謙!請教令師上下如何稱呼?”

陳速微一遲疑道:“家師名號,本不該隨便透露,但方纔小……弟所身經目睹,證明兩位不但是俠義道中人物,而且由少俠方纔所顯示的武功忖測,少俠的師長,也可能與家師大有淵源。”

柏長青心頭一震道:“有這種事?那麼,令師是?”

陳速正容接道:“徒不言師諱,家師‘東海女飛衛’……”

柏長青驚喜忘形之下,忍不住一聲驚“哦”,伸手握住陳速的手腕道:“那真是太好了,說起來咱們還是同門師兄弟哩!”

陳速俊臉一紅,強行掙脫柏長青的健腕,張着一雙黑白分明的星目,訝問道:“柏少俠果然也是藝出東海?”

柏長青似乎根本沒注意到對方那一再臉紅的反常神態,長吁一聲道:“說來話長,陳兄,咱們坐下來談吧!”

袁玉琴含笑接道:“早該坐下才對嘛!”

說着,她已首先就坐了下來,柏長青,陳速二人也相繼就地坐下。

袁玉琴目注陳速,神秘地一笑道:“陳少俠,‘東海女飛衛’也收男弟子?”

陳速又是俊臉一紅,垂首訥訥地道:“這……因爲……”

掙了半晌,卻說不出一個所以然來。

這情形,可使心中純潔得不帶一絲雜念的柏長青,也不禁爲之星目大張,滿臉都是困惑神色。

袁玉琴忍不住“卟哧”一聲嬌笑道:“陳姑娘,別難爲情了,自己人嘛!”

怪不得他動輒臉紅,敢情還是一位易釵而弁的巾幗紅妝哩!

柏長青方自心頭暗道一聲“原來如此?”陳速卻訕笑着接道;“這位姊姊,你早就看出來了?”

袁玉琴笑道:“是的!當你第一次臉紅時,我就瞧出來了。”

柏長青啞然失笑道;“畢竟是姑娘家心細……”

袁玉琴給了他一個白眼道:“誰像你這呆頭鵝!”

假面具既經揭穿,又有一位頗爲風趣的袁玉琴在側,陳速的神態反而自然起來,她,落落大方地一笑道,“這位姊姊,小妹還沒請教?”

袁玉琴含笑答道:“愚姊袁玉琴,姑娘,你這姓名,也不會是真的吧?”

陳速答道;“姓是真的,名字則系臨時胡謅。”

“那麼,你的本名呢?”

“素娟。”

“好名字,人如其名……”

“袁姊姊謬獎了。”

話鋒略頓,又娓娓地接道:“小妹因經常單獨在外走動,爲了方便起見,乃不得不易釵而弁。”

袁玉琴苦笑道;“身爲女兒身,咱們所受的委屈,可夠多了。”

柏長青正容接問道:“陳姑娘,令師現在何處?你怎會單獨在這兒出現?要向刁英追查江前輩的下落,又是甚麼原因?”

陳素娟笑道:“少俠,你這一連串問題,教我如何回答?”

袁玉琴搶着答道:“一個一個的回答吧,先說令師的行蹤。”

陳素娟道:“家師可能已前往洛陽。”

袁玉琴接問道:“那麼,姑娘此行目的呢?”

陳素娟抿脣笑道:“這個,就得從袁姊姊你身上說起了。”

袁玉琴聞言先是一楞,但立即恍然大悟地笑道:“啊!我明白了,你是因爲我冒充令師身份,所以才……”

陳素娟含笑道:“所以,我一直由嶽州跟了下來,看看你究竟搞甚麼名堂。”

袁玉琴笑問道:“現在弄明白了沒有?”

“還沒弄明白。”

“想不想知道?”

陳素娟白了她一眼道;“不想知道,我千里迢迢,跟來幹嗎?”

袁玉琴目光一瞟柏長青道:“那麼,問你這位柏師弟吧!”

陳素娟一楞道:“師弟?他應該是我的師兄啊!”

袁玉琴道:“你今年芳齡多大?”

“十七。”

“你猜我這位盟弟有多大?”

“總不會少於二十歲吧?”

袁玉琴“格格”一聲嬌笑道:“小妹,別看他外表像個大男人,其實,他的實際年齡還不足十五歲半。”

陳素娟妙目大張地訝問道:“真的?”

“袁姊姊還會騙你麼!”

“那麼,”陳素娟目光移注柏長青,抿脣微笑道:“只好委屈你做師弟啦!”

柏長青苦笑道;“誰教我出世太晚哩,見了姑娘們都得叫姊姊。”

袁玉琴笑道:“這纔好呀!處處可以得到姊姊們的愛護和照顧,多少人在泥菩薩面前磕破了頭,還想不到哩!”

陳素娟美目眨了眨道;“像他這種本事大得不得了的弟弟,還要姊姊去照顧他?”

袁玉琴道:“我指的是生活起居方面啊!”

陳素娟點首微笑道:“這倒實在的。”

話鋒微頓,正容接道:“唉!師弟,該說正經事了吧?”

柏長青微微一笑道:“是的,該回答我第三個問題了。”

“第三個問題?”

“不錯,就是有關那‘白雪公主’江前輩的問題。”

陳素娟“哦”地一聲道:“這個我也不太明白,不過因爲家師正在找江前輩兩夫婦的下落,而方纔那個矮鬼正好提到過江前輩的姓名,所以我想也許由他們口中,能打聽出一個意外的消息來。”

柏長青蹙眉問道:“令師爲何要找江前輩夫婦?”

陳素娟輕輕一嘆道:“這個問題,我問過不知多少次,可是,她老人家一點也不肯透露。”

柏長青也輕嘆一聲道:“但願能由刁英口中探聽出一點眉目來,因爲我也正在找他們……”

陳素娟訝然截口道:“你也正在找江前輩夫婦?”

“不錯!我不但要找江前輩夫婦,連‘中原四異’,都是我要尋找的對象。”

“你這又是爲了甚麼?”

柏長青漫應道:“爲甚麼!請聽我慢慢道來……”

於是,柏長青將從去年八月十五夜洱海中的慘案開始,一直到目前爲止的一切經過,去蕪存菁地重述了一遍。

陳素娟聽完之後,不禁長長地“哦”了一聲,接着,嫣然一笑道:“說來我這師姊真是慚愧得很,不過有了你這位不平凡的師弟,我也分沾了不少光榮。”

話鋒微頓,又注目媚笑道:“師弟,你那位丹鳳姊姊,一定很美吧?”

柏長青俏皮地答道:“很美,的確很美,不過比較起來,還不及我那位大師姊。”

陳素娟張目訝問道:“你還有一位更美的大師姊?”

柏長青一本正經地道:“是啊!她的名字叫陳素娟。”

陳素娟卻白了他一眼道:“死相!”

袁玉琴也許心中另有感觸,竟沒來由地幽幽一嘆道:“青弟,時間不早了,當心那季東平提早醒過來,還是快點問問那姓刁的吧!”

柏長青點點頭道:“對對!”

接着又微微一愣道;“琴姊是不是在季東平的房間中做了手腳?”

袁玉琴道:“是的!這老狐狸鬼得很,我擔心他對你負有秘密任務。”

柏長青道;“謝謝琴姊提示,我會當心的。”

說着,已凌空揚指,解了刁英的昏穴。

這位“關中三鬼”中的老大,定神坐起,遊目四顧間,柏長青已沉聲喝道:“刁英,放清楚一點好好答我所問,待會我給你一個痛快!”

刁英冷冷一哼道:“姓柏的,刁大爺橫直都是一死,別想由我口中問出甚麼來!”

柏長青淡淡一笑道:“刁英,爲了替你那主子守密,而自己落得受盡苦刑,零零碎碎的死,值不值得?這又算是那門子的英雄?”

這幾句話,顯然收到了攻心的效果,只見刁英默默半晌,才慘然一笑道:“好,你問吧!不過我聲明在先,對局中秘密,我所知有限得很。”

柏長青道:“那不要緊,你只要就你所知道的,據實答覆我就行了。”

微頓話鋒,注目接問道:“你們這個組織叫甚麼名稱?”

刁英答道:“通天教,這是最近才決定的。”

“教主是誰?”

“通天教的正副教主,也就是四海鏢局的正副局主。”

“教主姓甚名誰?”

“不知道,我也沒見過。”

“誰才知道?”

“恐怕只有東方逸才知道。”

“你知道東方逸的來歷麼?”

“不知道。”

柏長青略一沉思道:“方纔,你那矮鬼弟弟,曾經提到過‘白雪公主,江麗雪前輩’還記得麼?”

“記得。”

“那麼,你當然也知道江前輩夫婦的下落?”

刁英漠然地答道:“知道不多,而且是多年以前的事了。”

柏長青注目接問道:“那是多少時間以前的事?”

刁英微一沉吟道:“大概是十年以前吧!”

柏長青心頭一震道:“十年以前?”

“錯不了多少。”

“好,你說下去!”

刁英輕輕一嘆道:“大概是十年以前一個月黑風高的晚上,東方逸親自率領着百多名高手,將‘中原四異’那剛落成不久的‘避秦別院’包圍了起來……”

柏長青等三人,忍不住發出一聲長長的驚“哦”,袁玉琴並接問道:“當時,你也是隨行人員之一?”

刁英答道:“是的,當時我還不夠份量進入‘避秦別院’中去,只與另外四人守護着等在外面的兩部豪華馬車。”

柏長青接問道:“那馬車是幹甚麼的?”

刁英漠然地答道:“那是載運‘中原四異’用的,當時‘避秦別院’中經過約一個更次的砍殺之後,東方逸親自押着‘中原四異’分別進入兩部馬車,我們兄弟三個,也就是在那剎那之間,有幸贍仰‘白雪公主’江麗君的絕代容光。”

柏長青蹙眉自語道:“奇怪,十年前的東方逸的武功決不如目前的精湛,爲甚麼合‘中原四異’之力,竟還會有此種結果呢?”

刁英苦笑道;“此中原委,那就非我所能答覆了。”

陳素娟注目問道:“以後呢?”

刁英答道:“以後,馬車絕塵而去,不知何往,一直到今天,我沒再聽到過‘中原四異’的消息。”

柏長青目如冷電地深注着問道:“你這些話,完全真實?”

刁英苦笑道:“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少俠認爲,我還有欺騙你的必要麼?”

柏長青微一沉吟道:“刁英,此刻我倒不忍心再殺你了,我想廢除你的武功,給你一個……”

刁英長嘆截口道:“謝謝柏少俠的美意!也請不必爲難,我會知道如何自處的……”

話聲中,右掌一擡,迅疾地擊向他自己頭頂的天靈蓋。

柏長青出手如電,一把扣住對方的手腕,沉聲喝道:“好死不如賴活,刁英,你既能自求解脫,足證你良知尚未全泯……”

刁英慘然一笑地接道:“少俠,此刻,我雖有今是昔非之感,但因覺悟太遲,已失去腆顏偷生的勇氣。”

柏長青蹙眉沉思少頃,目光一掠袁玉琴和陳素娟二人道:“兩位姊妹,我想索性保全他的一身功力,讓他重返組織,帶罪立功,只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我又擔心他日久之後,故態復萌……”

袁玉琴目光湛湛地深注着刁英,良久良久,纔像下了甚麼重大決心似的一挫銀牙,幽幽一嘆道:“好,你把他交給我吧!”

柏長青一楞道:“交給你幹嗎?”

袁玉琴淡淡一笑道:“山人自有安排!”

目光移注陳素娟問道:“小妹,姊姊想委屈你陪伴我三天,可好?”

陳素娟點點頭道:“可以。”

袁玉琴目注刁英問道:“刁英,你願不願意聽我的安排?”

她這句話雖然平凡得不能再平凡,但目光與語聲中,卻充滿着無限的磁性。

刁英苦笑道:“我已算是兩世爲人,此身也沒法自主了。”

袁玉琴正容說道:“男子漢,大丈夫,要拿得起,放得下,刁英,你既已誠心改過自新,就該挺起胸膛,面對現實,別再那麼垂頭喪氣的!”

刁英也正容答道:“謝謝姑娘的金玉良言!”

袁玉琴輕嘆一聲,轉向柏長青道:“弟弟,放開他的手,目前咱們就這麼決定,現在你先回客棧中去,十天之後,咱們洛陽再見……”

五天之後,柏長青偕同季東平二人進入洛陽城。

洛陽,是我國有名的六大古都之一,歷爲東周、東漢、北魏、西晉;魏、隋及後唐等八朝建都之處。

以時間論,從周公管洛邑到平王都鎬京,歷二十三王,計五一五年,光武中興,定都洛陽,傳十一代,歷一九六年,其後,曹魏四六年,西晉五二年,元魏四一年,連同隋及後唐,共達九三四年,比起北京的六百年,南京的四O九年,開封的一九五年,杭州的一五三年等,可算是歷史最久的第一號古都。

洛陽城既有悠久光榮的歷史,其城市建設的井井有條,古蹟之多,與市面之繁華,自是不在話下。

柏長青進入洛陽城,已是二更過後。

北國的初春,其寒冷程度,有時還甚於江南的嚴冬。

時間雖才二更剛過,但在冷冽的北風呼嘯之下,繁華的街道上,已是行人寥落車馬稀,一般人們都呆在家中圍爐取暖去啦!

也因爲爲時略嫌過晚,柏長青不願午夜去四海鏢局赴任,於是與季東平二人投入一家頗爲講究的高賓客棧內,開了兩間上房。

這一路行來,季東平每晚都是爛醉如泥,今宵到了這繁華的洛陽城中,自然更不例外。

主僕兩人,開好房間,略事沖洗之後,季東平首先向柏長青打過招呼,獨自出去買醉去了。

柏長青對這歷史悠久的古都,心儀已久,季東平走後,他也想忙裡偷閒,乘機出去遛韃一番。

可是,正當他摒當着準備出門之際,卻被鄰室兩個客人的對話給吸引住了。

只聽一個略顯沙啞的語聲道:“不錯!瘋子到處都有,不算稀奇,可是最近出現在洛陽城的這個瘋於,卻引起了不少武林人物的暗中注意。”

另一個較爲清朗的語聲道:“難道那瘋子也是武林中人?”

沙啞語聲答道:“你想想看,如此嚴寒天氣,他穿着一襲單衫,到處亂跑,一點瑟縮畏寒的神態也沒有,這說明了一些甚麼呢?”

清朗語聲道:“這可能是喝了過量的酒,縱然他是一個內功精湛的武林高手,也沒甚稀奇,難道武林中人就不能有瘋子?”

沙啞語聲道:“對!武林中人也有瘋子,不算稀奇,但奇就奇在這瘋子奇特言行……”

清朗語聲截口笑道:“瘋子的言行,自然是奇特,不奇特還能算瘋子麼?”

沙啞語聲怒聲道:“你還要不要聽?”

“當然要聽聽!”

“要聽就少打岔!”

“是!”

沙啞語聲接道:“你知道那‘梅須遜雪三分白,雪卻輸梅一段香’的意思麼?”

清朗語聲苦笑道:“誰不知道我張三是老粗一個,你老兄幹嗎將這些撈什子來考我?”

沙啞語聲道:“我不是考你,這兩句對文人來說是兩句古詩,但對少數明瞭內情的武林中人而言,這兩句古詩中,卻隱藏着一個哀感頑豔的故事。”

清朗語聲道:“既然是隻有少數武林中人才知道的事,你又是怎麼知道的?”

沙啞語聲道:“我就是這少數人中之一啊,其實雖然是少數人知道的事,但一經傳播,知道的人可就多了,不過因當事人都是大有來頭的人物,一般人都惹不起,因爲不敢公開談論而已。”

清朗語聲笑道:“好啦,還是說正文吧!”

沙啞語聲接道:“木有本,水有源,說一件事情,也總得從頭說起纔對呀!”

“對對!”

“老張,江湖上六句歌謠中的‘東海女飛衛’冷寒梅,與中原四異中的‘白雪公主’江麗君,你不致於沒聽說過吧?”

“當然聽說過。”清朗語聲微微一頓道;“難道這兩位奇人,與你所說的故事有甚關連?”

沙啞語聲道:“當然有關連,不然,我平空提起他們幹啥!”

“好,又算是我的錯。”

“你注意到這兩位奇人的名號中,分佔一個‘梅’字和‘雪’字麼?”

清朗語聲道:“經你這一提醒,我倒是注意到了。”

沙啞語聲似乎沉吟了一下道:“大概是十多年以前,這兩位奇人,同時看中了‘中原四異’中的‘惜花公子’白曉嵐……”

清朗語聲截口笑道:“這位‘惜花公子’倒真是豔福不淺。”

沙啞語聲輕嘆一聲道:“豔福固然使人羨煞,但隨之而來的煩惱,卻也令人爲之扼腕。”

“以後呢?”

“以後麼,事實證明,‘白雪公主’江麗君與‘惜花公子’白曉嵐結成了神仙眷屬,那‘東海女飛衛’冷寒梅,自然是落得一場空。”

隔室竊聽的柏長青,此時似乎心中已若有所悟,也大致明白了冷寒梅爲何在追尋江麗君夫婦,並在她自己的徒弟跟前,也那麼諱莫如深的原因了。

不過,他仍然感到有些地方串連不起來,爲了心中的疑團能獲得解答,他幾乎有一種立刻跑到隔壁去問個一清二楚的衝動。

這些,本來是他心念一轉之間的事。

那清朗語聲的人,也許是對冷寒梅的遭遇深表同情,竟發出一聲長長的嘆息,少頃之後,才接問道:“老王,這事情又怎會跟目前洛陽城中的瘋子扯在一起呢?”

急於想知道下文的柏長青,幾乎想罵那問話的人一聲“混蛋”。

但他卻忽略了一點,他自己固然已由那“梅須遜雪三分白,雪卻輸梅一段香”的古詩,以及刁英所陳述的往事中,明白了一個大概,可是那問話的人卻是一個老粗,別說無法瞭解那兩句古詩在這放事中的言外之意,就是那本來的含義也未必明白,何況人家又並不知道十年前“避秦別院”的慘案哩!

似此情形,又怎能怪人家不該有上述這一問。

那沙啞語聲答道:“這是因爲那瘋子口中所念的那兩句古詩之故。”

話鋒略頓,才幽幽地接道:“當那一場三角戀愛進行中,江湖上的好事之徒,曾以那兩句古詩相戲調侃,那意思,簡單說來,就是梅不如雪的白,雪卻沒有梅的清香,也就是說,冷寒梅與江麗君二人各有所長,頗使那位白曉嵐一時之間,難以取捨,現在你明白了麼?”

那清朗語聲道:“好像明白了一點,可是,你還是沒有說明與這瘋子的關連啊!”

沙啞語聲接道:“自那一段三角戀愛結束之後,白曉嵐,江麗君二人相偕歸隱,冷寒梅卻沒聽說嫁人,十幾年來,也再沒聽到這三個人的消息。所以,目前這洛陽城中的瘋子的言行,引起了知道這段內情的人紛紛忖測,認爲這三個人之間,必然發生了非常的變故,而這言行奇特的瘋子,極可能就是那三角戀愛中的男主角白曉嵐。”

那清朗語聲道:“哦,我現在總算大概明白了,只是,這種忖測會可靠麼?”

那沙啞語聲道:“可靠不可靠,那就得看以後的事實證明了,老兄,我的肚子可正在唱着空城計哩!”

那清朗語聲笑道:“那好辦得很,今宵小弟做東,走!”

隔壁那兩個走出之後,柏長青也感到肚子餓了,但他爲急於明瞭那兩人口中的瘋子的實情,竟忍着餓,將店小二叫進房中,首先塞過兩錠銀子,含笑說道:“小二哥,我想向你打聽一件事情。”

店小二滿臉堆笑地哈腰說道:“相公有甚麼事,儘管請問,不是小的吹牛,這洛陽城中,不論大小新聞,都瞞不過小的耳朵。”

柏長青擺了擺手道:“你且坐下來談。”

店小二不安地笑道:“相公跟前,那有小的座位。”

柏長青笑道:“我不講究這些,你儘管坐。”

店小二這才拉過-張椅子,在柏長青身邊坐了下來。

柏長青微笑着問道:“小二哥,聽說在這洛陽城中,最近出現了一個很奇怪的瘋子,是不是有這回事?”

店小二口沫四濺地道:“是的,有這回事,那瘋子真是奇怪極了。”

柏長青注目道:“怎樣的一個奇怪法呢?”

店小二道;“他,這麼冷的天氣,只穿一件單衣,卻一點也不怕冷,而且,手中持着一枝幹枯了的梅花,口中老是念着甚麼……哦!真對不起,那是兩句詩,小的可念不出來。”

柏長青接道:“是不是‘梅須遜雪三分白,雪卻輸梅一段香’?”

店小二的諂笑道;“對啦!一點不錯,畢竟相公是讀書人,記得這麼清楚……啊,相公您已經聽人家說過了?”

柏長青道;“聽過一點點,因爲不太清楚,所以特別向你請教。”

店小二笑道:“小的怎敢當相公請教……”

柏長青截口問道:“那瘋子除了這兩句詩之外,是否也說過別的話?”

店小二道:“有的,有時候他呆呆地看着他手中那乾枯的梅花,反覆地念着:‘梅啊!雪啊!你在那兒?”

柏長青輕輕一嘆道:“你見過那瘋子沒有?”

“見過。”

“那瘋子長的甚麼模樣?”

店小二沉思着道:“長長的身材,穿一件髒得不得了的白色長衫,不,實際上那長衫都變成灰色了。”

“那面容呢?”

“那面容可瘦得不成人形,頭髮亂得好像是一個雞窩。”

柏長青接問道,“那瘋子現在是否還在洛陽城?”

店小二道:“還在,今天中午,還由咱們這門口經過。”

柏長青沉思着問道:“他平常在哪些地方走動?”

店小二一楞道:“這可不一定,不過相公要想瞧他,明天小的替您注意打聽一下,一有消息,小的立刻報告您。”

柏長青點點頭道:“好的,那我先謝了。”

店小二諂笑道:“相公太客氣啦!”

柏長青微笑地接問道:“小二哥,我想出去宵夜,這附近那一家館子比較好?”

店小二笑道;“相公要宵夜,去會賓樓最好,這兒出門向左走,順着左手拐兩個彎就到。”

柏長青微一遲疑道:“現在去,不嫌太晚麼?”

店小二道:“不晚不晚,現在二更剛過,正是會賓樓最熱鬧的時候哩!”

柏長青站起身來道:“好,謝謝你,你去忙吧,我也該走了。”

店小二哈腰退出,柏長青也安詳地踱出高賓客棧的大門。

可是,就當他走出店門,向左邊一拐時,一個商人打扮的中年人迎面匆匆走來,在他身前三尺處陡地駐步,一面輕“咦”道:“是柏少俠麼?”

柏長青一楞道:“不敢當,尊駕是?”

那中年商人道:“小的黃升……”

接着,居然以真氣傳音說道;“奉朱總瓢把子之命,有緊急要事奉告。”

柏長青心知對方之所以用真氣傳音說話,必然有其必要,當下儘管心中因那“緊急要事”四字而感到不安,但口中卻立即朗笑接道:“哦!原來是黃兄,多年不見,你好?”

黃升會心地語聲微揚道:“託福,託福!還好。”

柏長青跨前兩步,抱住對方的手臂,又道:“黃兄,多年不見,今宵該好好敘敘,走!咱們去喝幾杯……”

說着,已相偕走向不遠處的一家小館子。

那是一家清真牛肉館,兩人找了一付比較清靜的座頭,點過酒菜之後,柏長青才以一種低得只有他們兩人才能聽清的語聲說道:“黃兄,現在可以說了吧?”

黃升歉然一笑道:“少俠,很抱歉,目前的洛陽城中,波詭雲譎,龍蛇雜處,小的雖明知柏少俠的身份,爲防萬一有人冒充計,卻不得不特別慎重一點。”

柏長青舉杯喝了一口酒,微笑地道:“黃兄真是精明得很!”

“少俠誇獎,小的不敢當。”

“黃兄之意,是要查驗貴上的虎頭令?”

黃升點首答道:“是的,請少俠包涵!”

柏長青探懷取出朱誠所送給他的虎頭令,在對方眼前一亮道:“黃兄請查看。”

黃升目光一瞥,立即正容接道;“小的已看清了!”

柏長青注目道:“那麼……”

黃升機警地目光向四周一掃,道:“少俠,總舵主說:‘東海女飛衛’冷女俠已到洛陽,今夜三更,可能會遇險,總舵主獲知少俠已暫寓高賓客棧中,所以特地命小的前來,請少俠最好立即前往支援。”

柏長青心中雖感震驚,但表面上卻鎮定地問道:“地點在何處?”

黃升答道:“東關外的宓妃寺。”

“怎樣走法?”

“曲此一直往東,約七裡即可看到。”

柏長青注目問道:“大概內情,黃兄知道麼?”

黃升苦笑道:“詳情小的不清楚,好像是爲了一個瘋子……”

柏長青點頭截口道:“好,我知道了,咱們快點吃喝。”

兩人狼吞虎嚥間,柏長青乘間低聲吩咐道:“黃兄,待會你同我一起回去,暫時委屈你睡在我房間中。”

黃升訝問道:“少俠是恐有人暗中窺伺您的行蹤?”

柏長青道:“不錯,不過我諒他們還不敢對我採取甚麼行動,所以你儘管放心高臥。”

“是的.”

“不過,隔壁的季東平,你可得小心應付,以免露出馬腳來。”

“就是您那位有‘青面狼’之稱的僕人?”

“是的。”

黃升笑了笑道:“少俠請放寬心,待會,小的自有辦法教他一覺睡到大天亮。”

柏長青一怔道,“那是一隻老狐狸,普通手法,可瞞不過他……”

黃升截口笑道:“少俠,小的這玩藝,事後決無任何異狀發生,饒他老狐狸再奸滑,也不會感覺的……”

當這兩位在清真館中密談的同時,洛陽城東關外的宓妃寺,卻是劍拔弩張地瀰漫着一片殺機。

其實宓妃本姓甄,原爲三國時袁紹的兒媳。曹操率兵併吞袁紹之後,這美絕天人的甄宓,也就成了曹操的戰利品而與那才高八斗的曹子建陳留王曹植演出一摹流傳千古的戀史。

也許是天妒紅顏,才子佳人,竟不能終成眷屬。

曹丕篡位之後,竟向乃弟橫刀奪愛,強行將甄宓納爲皇后,於是曹植悒鬱寡歡中,乃著“洛神賦”以抒情愫,成爲中國文學史上最著名的戀愛文學……

今宵,這本足以引人觸發思古幽情的宓妃寺中,卻被一批舞刀弄劍的江湖豪客,將那想像中的幽美氣氛沖淡得無影無蹤。

祠中那佔地僅約十丈方圓的前院中,靜靜地俏立着一位國色天香,身着紅色衫裙,手捧琵琶的麗人。她,赫然就是去年中秋晚上,在雲南洱海中出現,與柏長青當時的小明有過一面之緣的紅衣美婦,當然,也應該就是傳說中的“東海女飛衛”冷寒梅女俠了。

紅衣麗人的周圍,分立着七個高矮不一的黑衣蒙面人。

這七個蒙面人,顯然是對紅衣麗人採取包圍之勢,一個個或刀或劍,目射寒芒,虎視眈眈地靜立着。

另外,五丈外的滴水檐前,則站着一個亂髮逢飛,滿臉滿身都是污垢的長衫人。

此人,顯然就是傳說中,最近在洛陽城中到處亂跑的那個瘋子。

在全場寂靜無聲中,只見他目注面寒似水的紅衣麗人,齜牙一笑,又搖頭晃腦地清吟道:“梅須遜雪三分白,雪卻輸梅一段香……”

舉起手中那枝幹枯的梅花,在鼻端嗅了嗅笑道:“啊!好香!”

目光再踱凝注紅衣麗人,含笑接道:“寒梅姑娘,我愛白雪,更愛梅花,往者已矣,而今而後,我將好好地把你在眼皮上供養,在心坎裡溫存,以彌補以往對你的歉疚。”

這情形,那像一個瘋子所說的話啊!

冷寒梅冷笑道:“現在,且由你得意,待會姑奶奶不先拔下你的舌頭,將你銼骨揚灰纔怪!”

那假瘋子齜牙一笑道:“娘子娘子,你竟忍心如此對待你這位朝思暮想的往日戀人。”

冷寒梅一聲清叱道:“匹夫!我早就瞧出你不但是一個假瘋子,也是冒牌的白曉嵐了。”

假瘋子微微一楞道:“冷姑娘既然早已看破,那爲何還要自投羅網?”

冷寒梅冷笑道:“你的故希圈套,想誘使我上當,我也想考驗一下我這十年苦學的成果,順便也將‘中原四異’神秘失蹤的原因追查出來。”

假瘋子也冷笑一聲道:“就憑你冷姑娘一個人!”

冷寒梅櫻脣一披道:“對付你們這些見不得人的東西,姑奶奶一人自信綽綽有餘!”

假瘋子忽然齜牙一笑道;“冷姑娘請別生氣,不才是說着玩的。”

話鋒微頓,又一整神色道:“像姑娘這種武功卓絕,天仙化人的美人兒,任何人見了,都是愛護之猶恐不及,不才又怎敢焚琴煮鶴,大煞風景地唐突佳人。”

冷寒梅冷哼一聲道:“你們費盡心機,將姑奶奶騙到這兒來,爲的就是要說這些麼?”

假瘋子滿臉堆笑地道:“也可以這麼說,姑娘,不才對你的絕代風華,心儀已久,只恨以往無緣識荊,內心常感慼慼,今宵幸睹芝顏,曷勝欣慰。”

冷寒梅冷冷一笑道:“還有麼?”

假瘋子忙道:“還有還有,不才已請準教主,備姑娘以本教特級護法之職,並與不才成就良緣,所以纔不惜茹苦含辛,故裝瘋子,以將姑娘請到這兒來……”

冷寒梅淡笑道:“那真委屈你啦!”

假瘋子笑道:“爲了贏取美人芳心,委屈一百倍的事,不才也甘之如飴。”

接着,抱拳一躬到地道:“姑娘,你不看僧面看佛面,務請可憐不才一片至誠。”

冷寒梅淡笑如故道:“閣下,你也不照照鏡子。”

假瘋子連忙接道:“姑娘,你可不能以目前的樣子衡量人,不才如果恢復本來面目,自信決不稍遜於那‘惜花公子’白曉嵐,至於武功與文才方面,更是隻強不差,要不姑娘可以當場考驗。”

“閣下尊姓大名?”

“不才司馬宏,現在本教特級護法。”

“貴教是何名稱?”

“通天教。”

“教主是誰?”

“這個……姑娘加入本教之後,自然會知道。”

冷寒梅微一沉思道:“‘中原四異’之神秘失蹤,是否跟你們這通天教有關?”

司馬宏(假瘋子)答道:“這問題,不才恕不答覆。”

“你這是不承認,也不否認?”

“隨姑娘怎麼說吧!”

冷寒梅淡淡一笑道:“這問題,我答應了……”

司馬宏喜出望外地連忙接問道:“真的?”

冷寒梅道:“當然是真的,不過,我有條件。”

司馬宏滿臉堆笑地道:“姑娘,只要不才夙願得償,縱然是赴湯蹈火的條件,不才也決不皺一下眉頭!”

冷寒梅道:“沒那麼重,只要你幫我找出白曉嵐江麗君夫婦來就行了。”

司馬宏一愕道:“這個……”

冷寒梅冷笑一聲道:“這個如果不行,就砍下你自己的狗頭也可以。”

司馬宏如夢乍醒地厲叱一聲:“賤婢,原來你是在消遣我!”

冷寒梅笑道:“消遣你的手法還沒使出來哩!”

司馬宏道:“好,司馬大爺的六陽魁首是現成的,有本事你就取去吧!”

冷寒梅冷笑道:“司馬宏,你以爲我取不了。”

話聲中,已長身而起,凌空向司馬宏撲去。

但她身形才起,那始終不言不動,包圍着她的七個黑衣蒙面人,竟齊聲暴喝,刀劍自揮,拳足交加地飛身攔截過來。

冷寒梅一聲清叱:“擋我者死!”

琵琶揮處,慘嗥連傳,對方七個人中已倒下三個,但她飛撲的身形也因之被阻。

冷寒梅一聲怒喝,再踱長身而起。

緊接着,厲叱連連,人影飛閃,又補上三個黑衣蒙面人。

這回,他們學乖了,竟不再硬擋,而以變化莫測的“七星劍陣”將冷寒梅圍困住。

論身手,這七個黑衣蒙面人,都算得上是武林中的一流高手,今再以變化莫測的“七星劍陣”,其威力之強,饒是冷寒梅列名當今八大高人之中,一時之間,竟也沒法突圍。

這時,一旁的司馬宏冷笑一聲道:“冷寒梅,你這是敬酒不喝喝罰酒,看來咱的洞房花燭夜時,還得來個‘霸王硬上弓’才行哩!”

接着,又揚聲喝道:“大家聽好,儘管放手搶攻,只要不傷及她的面部和要害。本座決不責怪你們。”

敢情司馬宏還是這一行的首腦哩!司馬宏這幾句話,固然消除了他手下人的一部份顧忌,但同時也使他們暗中叫苦不已。

因爲被困劍陣中的冷寒梅,自然也從司馬宏的話中獲知對方誌在生擒自己,自然她可以減少部分顧慮而加強反擊。

所以,司馬宏的話聲方落,劍陣中的七個蒙面人,卻反而頓感壓力大增,頃刻之間,又倒下兩個。

但這兩個才倒下,另兩個又立即補充上來,而且補充上來的人,其身手竟還一批比一批強。

所以,當冷寒梅連斃對方十人以上時,那“七星劍陣”的威力,卻反而增加了一倍以上。

這情形,迫使冷寒梅不得不暫時採取守勢,節省真力,以應付對方這形同“車輪戰法”的劍陣,而伺機作集中力量的一擊以便突圍。戰況暫呈膠着狀態。

一旁的司馬宏得意地道:“冷寒梅,饒你功力通玄,也沒法跟我這‘人海戰術’周旋。”

冷寒梅冷笑一聲道:“匹夫,你等着瞧吧!”

她的話聲未落,一聲清嘯,劃空傳來。

司馬宏與冷寒梅二人方自同時臉色一變,那清嘯聲已轉爲一串朗吟,遙遙傳來。

“我本是多愁多病身,怎當你傾國傾城貌……”

冷寒梅黛眉一蹙間,一道人影似經天長虹似地射落祠中,現出一個細眉朗目,面相清癯,身着竹布長衫的中年文士。

他,身形才落,已先向着冷寒梅笑道:“冷姑娘,我找得你好苦……”

冷寒梅怒聲道:“你,給我滾開!”

中年文士笑道:“姑娘的火氣,越來越大了,喲,這幾個見不得人的東西,讓區區來代勞打發他們吧……”

說話同時,已長身向陣劍上空撲去。司馬宏一聲怒叱:“狂徒躺下……”

叱聲中,飛身橫截,並遙遙擊出一記劈空掌。

“蓬”地一聲大響,勁氣急旋中,雙雙被震得各自倒飛丈外。

中年文士一聲朗笑;“看不出來你這假瘋子,還真有點鬼門道。”

司馬宏冷笑一聲:“彼此彼此!”

話聲中,“蓬蓬”連響,雙方又硬拼了三掌,居然又是平分秋色,顯然這兩人的功力,是在伯仲之間。

冷寒梅揚聲喝道:“邱尚文,你這是何苦!”

一句話之間,那被冷寒梅叫做邱尚文的中年文士,已與司馬宏二人各展絕學,拳來足往地打得難解難分。

邱尚文(中年文士)邊打邊哈哈笑道:“冷姑娘,憑你這句話,足證你並非鐵石心腸,我邱尚文這十幾年的刻骨相思,也並沒白費,今宵縱然埋骨此間,也算是心安理得的了。”

話雖然是朗笑着說出,但卻是蘊含着一個單戀者多少無形的血淚,洋溢着無限的癡情。

冷寒梅黛眉一蹙,怒聲道:“你少自作多情,快滾!”

邱尚文笑道:“冷姑娘,區區自作多情已有十多年了,再加上這晚又有何妨……”

司馬宏“嘿嘿”冷笑道:“我以爲你是甚麼大有來頭的人物,卻原來只是一隻名不見經傳的癩哈蟆!”

邱尚文冷冷一哼道:“見不得人的東西,你且嚐嚐‘癩哈蟆’的手段吧!”

話聲中,已奇幻無比地攻出三拳兩掌,居然將司馬宏迫退三步。

但司馬宏也不簡單,退後三步之後,也立還顏色,接連三招快攻,也將邱尚文迫退三步。

這兩人因攻力悉稱,一時之間,形成了此進彼退的拉鋸之勢,誰也奈何不了誰。

至於冷寒梅,她一面爲了節省真力,一面也爲了避免對方再多加功力更高的人,仍在採取守勢,沒再施殺手。

而對方的七個蒙面人,因鬚生擒冷寒梅,同時也因對手功力太強,前車可鑑,恐招來殺身之禍,也一直但求無過地只將冷寒梅困在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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