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杏花和冷月一直留意義父安毅的行蹤,見他在沈鳳道的率領下,倉促走到後殿廂房,兩個少女相視一眼,尾隨而至,悄悄探頭窺伺,被安毅瞅見,不由莞爾,招呼道:“兩個小工具,還不趕快快過來?我剛纔叫人去廟裡要了炭爐,等下我們要談正事,你們倆正好在一旁伺候,添茶送水,知道嗎?”
兩個少女一聽,歡快地笑了起來,手拉手走進廂房。一五五三
小杏花所在的單位,原本就處處跑,沒個固定的時間和場合,加上她是安毅心愛的義女,也沒誰敢爲難她。而冷月現在大小是個項目負責人,她一手建立的香水研究所推出的兩款男士香水,在歐美一經推出,即引發追捧,特別是德國和英國,把香水當作戰略物資採購,小小年紀便成了大富婆。
想想在溼潤陰暗的、佈滿腐朽氣息的戰壕、堡壘或者是防炮洞裡,突然感受到清新的花香和水果氣息,對士氣的提升是不問可知的。這兩款男士香水,以ly系列推出,名聲大噪,供不該求,罷了經通過美國藥物機構檢測的三款女士香水,則以“mnly”命名,冷月有信心把其經營成金字招牌。
冷月還有更大的野心,她想把這兩個香水品牌,經營成奢侈品的代名詞,未來主營香水之外,還經營男女服裝、手錶、眼鏡、鞋類和皮具等。所有這些構想,她都以電報的形式,發到了美國華青社營銷這兩個品牌的林曉冉、林曉彤姐妹那裡,並且獲得熱烈迴應。
很快有僧人便把燒木炭的炭爐給拿了過來,幾名侍衛從攜帶的紙箱裡拿出紫砂陶提樑壺、茶和茶杯,另有人去附近的樹林,用陶瓷托盤蒐集了些積雪,然後放入紫砂陶提樑壺,置於炭火之上,很快房裡便嫋嫋娜娜地蒸騰起了水霧。
侍衛們退下後,兩名絕美的少女伺立炭爐之旁,傾聽安毅他們的談話。
趙瑞知道小杏花和冷月都是安毅絕對信得過的人,沈鳳道就更不消說了,當下也不隱瞞,開始講述汪精衛叛逃的始末。
“前年十一月,有感於我們的威脅,還有的日益壯大,由周佛海、陶希聖獻策,蔣委員長和汪精衛首肯的‘藝研究會’正式成立,周佛海任總務總幹事,陶希聖任研究總幹事,李厚徵爲秘書,羅君強任總務組主幹,陶希聖兼任編審組主幹,溯任出版組主幹。”
趙瑞講到這裡,從公包裡拿出厚厚的一份資料,安毅接過掀開一看,發現是這些提及的人的資料,依照名冊目lu翻閱一遍,瞭然於xiong後示意趙瑞繼續。
“這個‘藝研究會’的宗旨是:一,樹立自力自主的言論,否決南華和的信息籠罩;二,要造成一個輿論,使得政府可戰可和;三,研究的政策劃向,尋找媾和的有利時機。該機構的活動經費,由蔣委員長手諭軍需署,從‘軍事特別支持’項目內,每月撥二十萬元。由於蔣委員長和汪精衛的大力支持,該機構先後在上海、杭州、徐州、長沙、廣州、成都、重慶、西安、香港等地設立分會。
“該機構用優厚的經費,通過支付稿酬,送津貼,拉攏化界人士,誰否決南華和賣力,誰拿到的錢就越多。鄭學稼、李聖武、樊仲雲、姚鵬等皆爲其收買的對象,青年黨、國社黨則由蔣委員長密諭,由‘藝研究會’每月備津貼一萬元,由左舜生、張君歷具領,爲其言論搖旗吶喊。
“在此期間,汪精衛、周佛海派出他們的親信、政府立法委員林柏生及梅思平趕赴香港,開設國際編譯社,並開辦蔚蘭書店,由林柏生主持總務,梅思平主編國際叢書,朱樸主編國際通訊,樊仲雲主編國際週報。該社助編有張百高、胡蘭成、龍大均、連士升、杜衡、林一新等。根據我們的情報,該社每星期召開一次國際問題座談會,討論一星期內國際實事,主要是對日情報,會後草寄兩份同樣內容的述說給周佛海,讓他轉呈蔣委員長和汪精衛……”
“怎麼會這樣!?”
安毅嘆息一聲,站起來來回踱步。
蔣介石防着自己和,這可以理解,但他弄不明白,現在南京國民政府的情況,比起原來的歷史要好很多,尤其是有着西南工業基地的支持,央軍訓練有素,武器精良,爲何蔣介石還是一門心思想着和談呢?
至於周佛海和陶希聖,昔時在南京期間,安毅就對兩人知之甚深。
周佛海早年留學,曾加入一大,二四年國共合作形成,周佛海接受時任央宣傳部長的戴季陶之約,出任央宣傳部秘書,於昔時月脫離組織,並加入。時革命氣氛濃郁,身爲右派的戴季陶在廣州呆不下去,於是帶着周佛海,一起跑到上海,隨後周佛海再次前往留學。
北伐軍一路勢如破竹,進入江西,周佛海眼見蔣介石坐大,連忙歸國投靠。二年十月,央軍事政治學校武漢分校成立,蔣介石自兼校長,張治任該校教育長,周佛海奉蔣介石之命,任該校秘書長兼政治部主任。
那時蔣介石正指揮北伐軍進攻浙江,張治兼學兵團團長,校內工作大半由周佛海負責。翌年一月,蔣介石從南昌到武漢視察,周佛海因染上梅毒,正在漢口人開的醫院治療,蔣介石找不到人後大發雷霆,周佛海聞訊後緊急返回學校,向蔣介石密報學校內部國共兩黨的情況,給蔣介石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四一二後,周佛海攜帶妻逃出武漢,投奔蔣介石,從此一路高升,先後擔負央學校政訓處長、央政治訓練部主任等職務,和楊永泰、陳布雷並稱蔣介石身邊的“膽”。
安毅曾經在央軍校和周佛海相處過,知道這人兩面三刀,欠好相處,於是敬而遠之。不過,由於蔣介石的賞識,周佛海一路青雲,一三一年被選爲‘四大’央執委,後歷任江蘇省政府委員兼教育廳長、武漢行營政治訓練部主任等職。抗戰爆發後,他開始擔負央宣傳部部長、委員長侍從室第二處副主任。
安毅曾聽說,第二次淞滬會戰期間,自己在上海帶兵兵戈,在後方的周佛海擔憂日機轟炸,便在南京西流灣八號的花園洋房的花壇下,修建了一個地下室。許多人聽說周宅有這麼個地下室,紛繁前來躲防空警報,有的乾脆搬到周宅,來客間武將有顧祝同、熊式輝、朱紹良,官有梅思平、羅君強、陶希聖、胡適等。安毅估計,這個力主和談、唱衰抗戰的團體,即是在那個時候形成的。
陶希聖結業於北京大學法科,曾任商務印書館編譯所編輯。二年冬,周佛海擔負央軍事政治學校武漢分校秘書長兼政治部主任期間,邀請他出任政治教官。二七年五月,爲討伐夏鬥寅部的叛亂,該校師生改編爲一師前往阻擊,陶希聖先擔負該師政治部秘書,後擔負軍法處處長。二八年,周佛海又推薦陶希聖任央軍校政治總教官,結果被黃浦明日系師生羣起驅逐,無奈之下,只得跑到上海租界遁藏。
陶希聖不甘寂寞,加入了改組派的反蔣活動,結果蔣桂大戰、原大戰汪精衛失利,眼見就要不利,慌忙求到周佛海門下。周佛海念及舊情,求得陳果夫、陳立夫系的諒解,到南京央大學任教,一二八後汪精衛任行政院院長,陶希聖擔負農村復興委員會委員。盧溝橋事變後,這人日夕與周佛海等人沆瀣一氣,鼓吹“抗日低調”,密謀對日停戰言和的途徑。
安毅心千般念頭轉過,忽然回過頭,好奇地問道:“照理說周佛海是蔣委員長一系,爲何他又與汪精衛攪在了一起?這次失蹤的人員,想必也有這人吧!”
“確有這人!”
趙瑞點頷首,隨即一臉苦笑:“周佛海曾經屢次與汪精衛脣槍舌戰,互相臭罵對方‘不是工具’,都立誓不再與對方‘共事’。西安事變後,汪精衛以爲有利可圖,倉促從歐洲歸國,周佛海與邵力、周啓剛、彭學沛等人奉命前往迎接,周、汪兩人相談甚得。周佛海爲表忠心,大談‘亡國論’低調,與汪精衛一拍即合。從那以後,周佛海就釀成了汪精衛的心腹,汪精衛此次出逃,也是周佛海一手策劃。”
“哦!?”
安毅連忙回到座位:“繼續說吧,我倒想聽聽,周佛海到底在汪精衛出逃飾演了什麼角色。”
趙瑞道:“去年一月,汪精衛和周佛海在南京設立了一個以蒐集情報爲名的機關——‘問題研究會’,由高宗武任主任,公開的名義是增進和平運動……”
“高宗武?我在南京的時候,怎麼從未聽說過這人?”安毅問道。
趙瑞指了指先前給安毅的資料。安毅拿起翻了一下,果然在目錄發現高宗武這人的名字,依照索引,細細查閱,才發現此君頗不簡單。
高宗武是蔣介石的同鄉,從小留學,於州帝國大學法學院結業,被人稱爲國的“通”。三十年代歸國後,於南京央大學任教,汪精衛那時兼任外交部長,於是便邀請高宗武加入外交部工作,先在亞洲司任科長,不久即升任司長,其能力甚至獲得蔣介石的認同。
根據情報,盧溝橋事變後,汪精衛、周佛海等“低調俱樂部”人員,商量要買通與的外交渠道,決心把這項任務交給高宗武去辦,於是便由胡適向蔣介石推薦高宗武。蔣介石面見高宗武時,這人誇下海口——“我當以熱誠,說服近衛首相,籍近衛首相的政治力量,以永定河之線爲轉折點,使日軍由華北全部退卻。”
結果固然不消說,高宗武去後一事無成,但在滯留的半年時間裡,這人與近衛麿搭上了線。
趙瑞繼續道:“去年二月,高宗武以上次之行未完成任務爲藉口,從陳布雷那裡騙得經費,再次由上海解纜前往。其時,海陸軍已在東南亞攻城略地,對國的戰事,早已決定以維持爲主。固然,如果有機會擾亂南京政府法統,對而言,無疑是一個利好。
“根據我們的情報,高宗武滯留東京期間,軍政要員刻意拉攏,五相甚至親自出席歡迎高宗武的宴會。高宗武於去年八月回國後,數次與汪精衛、周佛海等人密商,雖然不知道具體內容,但無疑與叛逃事件有關。”
這時,茶壺“咕咕”地冒起了聲音。
正聽得入神的小杏花“啊”了一聲,趕緊拿起茶盒,給安毅、趙瑞和沈鳳道面前的茶杯裡撮入茶。
一旁,冷月從兜裡拿出塊手帕,摺疊後好小心翼翼地放到茶壺柄上,端起紫砂陶提樑壺,給三個茶杯裡各盛了半杯水。小杏花乖巧地把頭茶水倒失落,然後冷月繼續給三個茶杯斟滿,不一會兒,茶香四溢。
安毅問道:“這些情況,蔣委員長都知道嗎?”
“應該是知道,我曾經屢次寫成書面述說,上交軍委會……”趙瑞搖了搖頭:“可惜,一直杳無迴音,只能繼續盯着,無法進行抓捕,審訊查證。”
“那這事就應該是高宗武負責,怎麼你又說是周佛海一手策劃的?”安毅有些不解。
趙瑞端起茶,抿了一口,感覺脣齒留香,讚了聲“好茶”,接着說道:
“高宗武回南京不久,就病倒了。原來這人在期間,頻繁收支風月場合,染上了梅毒,誘發了結核病,一個勁兒地咳血,暫時無法措置事務。周佛海見狀,又派在香港的梅思平與人接觸。經過我們查證,梅思平先後在香港的香島酒家、格羅斯特旅館以及上海的梅華堂與日方代表會面,而由始至終,都是周佛海在爲梅思平打掩護。
“上個月,隨着太平洋戰爭爆發,先後取得珍珠港、菲律賓以及偷襲巴拿馬運河的勝利,同時土耳其也倒入軸心國的懷抱。隨着日軍與土耳其軍隊在敘利亞會師,梅思平與人的接觸更爲頻繁。那時我就有預感,汪精衛等人以爲軸心國會獲得世界大戰的最終勝利,急於下注,有可能在近期出逃。”
安毅也端起茶杯,喝了口含在嘴裡,細細品味一番,回味長地把茶杯放回了几案上,看着冷月端起紫砂陶提樑壺把茶杯斟滿,這才問道:“你把這些發現告之蔣委員長了嗎?”
“我那時就去了憩廬!”
趙瑞苦笑道:“可是,那天輪值的侍從室第組組長唐縱告訴我,委員長不在。不過我卻知道,那一天蔣委員長哪兒都沒去,一直待在憩廬家。我知道他不肯意見我,於是決定自行其是,全面監控汪精衛和他的翅膀的一舉一動。”
旁邊一直默默傾聽的沈鳳道好奇地問道:“我記得小毅曾經囑咐過你,一旦發現情況不對,立即派人擊斃汪精衛,爲什麼你不脫手?”
“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槍殺汪精衛!?”
趙瑞連連搖頭:“汪精衛是內的二號人物,影響力巨大,就我所知,爲了匹敵蔣介石利用日軍消耗處所軍的策略,李宗仁、張發奎、閻錫山、餘漢謀等人都緊急團結在汪精衛周圍,一旦汪精衛在沒有lu出叛國意圖前出意外,很可能引發全面內戰。到時候人趁虛而入,這個巨大的責任,我可無法承擔……”
“沒錯,翔雲的顧慮是對的!”
安毅冷靜地址了頷首:
“汪精衛的名望,絕對不得低估。槍殺汪精衛後,內戰還是輕的,我擔憂在有心人的增進下,說不一定蔣介石會順水推舟,把矛盾引向我們,說我們纔是幕後指使者,到時候有理也說不清了,一番大戰下來,得利的只能是人!
“這些年來,咱們忍辱負重,面對蔣介石和汪精衛的一再進逼,步步退讓,爲的不就是謀求個團結統一,一致對外嗎?誠然,現在我們的實力,哪怕開戰,最後的勝利也會是我們,但在此之前,會死幾多人?又會有幾多人指着我安毅的鼻罵我不忠不義不仁不孝?國內勢力撲朔迷離,若是發現情況不對,那些處所處所軍閥,甚至南京政府的蔣委員長,都有可能會倒向人,最後吃虧的又是誰?
“國人歷來重視正統與傳承,講究師出有名,若是內戰由我們挑起,那麼,民衆會認爲誰是正義的,誰是非正義的?土地和民族政策確實是我們的寶貝,但建立的那些抗日根據地,實行的也都是相同的政策,到時候我們該怎麼辦?有些人說我安毅懦弱,有些人罵我軟骨,可是,那些都是活生生的人命啊!
“我安毅征戰至今,雖然兩手沾滿血腥,但我無愧於國家,無愧於人民,無愧於自己的良心!不管現在還是將來,我們安家軍,槍口只會對外,不管他人怎麼看待我,我敢拍着xiong口說,我儘可能多地保存了這個民族的血脈,擴寬了炎黃孫的生存空間,我無愧於這個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