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公園並沒有門,也沒有圍牆。
開放式的結構,一切都一目瞭然。然而在黑暗中,籃球場也好,小亭長廊也好,體育設施與兒童娛樂設施也好,都彷彿是神秘可怕的怪物。
洛茲看着它們,沒來由地感覺到一陣緊張。
“老圖!”他輕聲呼喚,但黑暗中無人迴應。
他正要再說話,有手電筒的光亮起,晃了幾下。
洛茲鬆了口氣,示意那十跟自己過去。
那道光一直在閃,然後照到了洛茲的臉上。洛茲用手擋住:“是我。”
“知道是你。”使用手電的人說。
那聲音洛茲並不熟悉,所以他一怔,然後警惕地問:“你是誰?”
“等你的人。”那人說。
黑暗中有腳步聲亂,上百人從不同的地方走了出來,將洛茲和那十圍住。
洛茲驚慌地看着黑暗中的人影,卻分辨不出那都是誰。
“大愛無疆。”一個老者的聲音響起,“或者直接稱呼你的名字吧——洛茲。”
他站在人羣中,與其他人一樣,只是一個模糊的身影。
“你是誰?”洛茲慌張地問。
“羣主。”老者回答。
“看來給你的教訓還不夠。”那十看着老者說。
老者笑了:“但我這次做的準備卻已經足夠。”
“說起來,你們並不是一個組織吧。”那十說,“就算是一個組織,處理叛徒時應該也不會如此興師動衆。更何況洛茲其實也不是叛徒。”
“正因爲不是一個組織,所以才更需要約束力。”羣主說,“否則羣將不羣,暗網就崩潰了。叛徒的意義,看你怎麼定義。在我看來,破壞集體的利益,就是叛徒。不,應該稱‘敵人’。”
“我給你一個機會。”那十認真地說,“告訴我僱主是誰,我放你們走。”
老者笑了。
許多人都笑了。
有人打量着那十,語氣中滿是輕蔑:“年輕人,我應該說你是有膽量,還是愚蠢狂妄呢?你所見到的這些人,都是多年混跡黑道的真正精英,而某些人則是羣裡的主力殺手。你一個人,我們一百多人,你放我們走?”
“你只有死路一條。”另一個人說。“狂言並不能救你。”
“羣主?”又一人望向老者。
老者面帶微笑,緩緩點頭:“動手吧。”
那人似乎並不喜歡多言。他轉過頭,目光冰冷盯着那十。
黑暗之中,那兩點目光如同鬼火,而且真的還散發起了綠光。
那人擡手,張開,剎那間,更沉重的黑暗籠罩四周,整個公園陷入了伸手不見五指的絕對黑暗之中。
洛茲驚恐地揉着眼睛,疑心自己已經瞬間失明。
這黑暗似乎並不對羣主和殺手們起作用,在黑暗的掩護下,他們中的幾人向着那十和洛茲衝了過來。
洛茲一臉驚慌,但那十面色如常。
黑暗一樣對他有效,他發現這並不是什麼幻術,而是對方真的召喚出了“黑暗”這種東西。他說不清那到底是什麼——真實存在的物體,還是一種隔絕了光的氣?
但那並沒有什麼所謂。
他擡手,輕輕拍了拍洛茲的肩膀:“鎮定,不要驚慌。有我在。”
這話讓洛茲心中的不安有所緩解,但並不能徹底消去他的恐懼。他低聲說:“你跑吧,他們這麼多人,我們不是對手……”
“那你呢?”那十問。
“我會拖累你,所以……”洛茲眼圈微紅,心裡有些難過。“答應我——幫我照顧好我媽和尤樂。”
“我不會答應。”那十說,“因爲那是你自己的事,得你自己去完成。”
說着他將手從洛茲的肩頭撤回,瞬間,洛茲生出一種孤獨感,彷彿天地間所有的依靠都已經消失,茫茫無邊的黑暗中,他只能依靠自己一人。
他很害怕。
有人向着那十衝來,表情獰厲陰森。他手裡有幾道弧光一直在跳躍,當他將手舉起時,那些弧光組合成了一把虛幻的刀刃。
刀刃虛幻,所以不會受任何東西的阻擋,但在某一時刻,卻又可以依主人的意志變成實體。
所以使用它的順序,就是以虛幻之刃無視一切防禦攻入敵人身體,然後以實化之刃重創敵人,再以虛幻之刃狀態從容撤離。
這一過程有些複雜,需要經過無數次的演練,才能達到身手合一、人刀合一。
殺手早在許多年前就已經做到了這一步,所以他對自己的攻擊力與殺傷力,甚至是綜合實力,都有着極高的自信。他自信在近身戰中,無人能是他的對手。
但他錯了。
刀刃斬來,那十擡手,用幾根手指捏住了那虛幻的刀刃,於是刀刃就變成了實體,被他直接抓住。
殺手一怔。
這一怔只有零點幾秒的時間,但卻已經決定了他的生死。
那十直接一翻腕折斷了對方的刀刃,然後以對方的刀刃反刺入對方的胸膛,正中心臟。
殺手踉蹌後退,然後倒在地上。
另一個殺手襲來,因爲這意料之外的變故而驚愕,於是他連展示自己能力的機會也沒能得到,就被那十直接一掌橫切,斬斷了頸骨。
他身子順着那十的揮掌方向飛了出去,摔在幾米之外,腦袋與身體形成了超過九十度的折角。
“先前說過的話,還算數。”那十望向遠處的老者。
他自然看不見他,但又可以“看”得見他。
黑暗限制了那十正常的視覺,但卻無法限制他的望氣術。老者的氣息就像黑暗中的燈,在遠處以人形姿態不斷搖曳。
老者能看到那十,當他接觸到那十的目光時,忍不住打了個寒戰。
“開槍!”他厲聲說。
衝向那十的那幾人一臉驚恐地退了下來。同伴的慘死,讓他們瞬間失去了優越感。
現在他們終於明白,爲什麼羣主要調集如此力量來對付這區區二人了。
圍在外圍的人掏出了手槍。
那十擡手一抓,搬運術的力量便將十幾個人一同拉了過來,在他面前形成了一道人盾。彈雨紛飛中,人盾血花四濺,慘叫不絕。
洛茲嚇得抱住頭蹲在了地上。
那十再一張手,十幾個或已成了屍體,或只是受了傷的人飛射出去,又砸倒了一大片人。
接着,他一躍而起,瞬間來到十幾米的空中。
那片黑暗於是成了身下起伏不定的一片雲霧,藉着遠處的燈光來看,其上隱約泛光,似乎是塑料的薄膜。
無數子彈呼嘯而來,那十身子在空中一縮,寒冰之瀾涌出,化成了一個冰球將他保護起來。
子彈打在冰球上,乒乓作響,冰球上出現大小不一的孔洞,無數裂痕自孔洞邊緣生成,然後向着遠處擴散,彼此相連。
在冰球徹底碎裂前,那十向着地面呼嘯砸去,目標正是人羣中的老者。
老者一臉驚恐,飛退之間全身的肌肉快速隆起,再度將身體變成了兩米多高的力士之軀。
旁邊有兩個不知厲害的人,自以爲可以擋得住這區區人體“冰彈”,於是同時向前,爭着要在羣主面前有所表現。
其中一個張開雙手,散發出某種奇妙的力量。
那力量可以用來控制一切非生物,讓它們依着異能者的意志移動。他甚至可以將無數細小的顆粒聚集在一起,高度壓縮使之合爲一體,又可以讓堅固的整體突然飛散,如同爆彈炸裂般傷害周圍的人。
他以爲自己這次也可以輕易地分解對方身周的堅冰,然後讓同伴用更凌厲的手法,將這個威脅殺掉。
但他錯了。
堅冰球直接砸在他的身上,將他砸倒在地,半個身子一片血肉模糊。
此時,他的同伴正握緊了雙拳。
那一雙拳頭上並沒有佩戴任何防護或攻擊用的工具,但卻泛着金屬的光澤,彷彿是化成了鋼鐵。
是的,那就是他的能力。這雙真正的鋼鐵之拳,曾無數次將敵人的頭顱砸得稀爛,也曾將監獄的厚牆打得粉碎。
沒什麼東西能擋得住這一對鐵拳。
除了那十的手。
砸死一人後,冰球徹底碎裂,那十扭頭擡手,用肉掌擋住了對方凌厲無比的一擊。
鋼鐵與血肉相撞,勝負自不必多言。對方發出冷笑,但轉眼之間,冷笑就變得了痛苦的慘叫。
那拳上的光澤消失,重新化成了普通的拳頭。但因爲缺少煉體過程,所以這拳頭和普通人的拳頭並沒有什麼區別,那十甚至不使用內力,就可以讓它受到重創。
以巨力捏碎了對方的指骨後,那十反手一揮,拳背砸在對方太陽穴上,鐵拳男人就橫飛了出去。
那十再一甩手,一道冰錐射出,正中散發黑暗者的額頭。那人保持着張手的姿勢向後倒下,那籠罩四方的黑暗立時消失不見。
洛茲突然間恢復了視力,驚愕地擡頭望去。
因爲長時間陷於黑暗,他的視力已經習慣了無光環境,因此藉着這一點點的光,就可以看清公園裡發生着的這一幕。
他看到那十擡起雙手一推,就有十幾人飛了出去,然後再張手一抓,那身高超過兩米的力士就被他抓到了面前。
“我再說一遍,我先前說過的話還算數。”那十看着老者,目光平靜。
正因爲平靜,才更顯得可怕。
外圍的殺手們驚慌地舉槍指着那十,但因爲羣主就在他手中,卻不敢胡亂開槍。
洛茲看得呆住。
他環顧四周,看着那一地屍體,掐了自己一把。
好疼!
那應該就不是做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