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十以望氣術觀望,發現這座醫院內部的氣息確實與別處不大一樣。
而這間手術室,正是最佳的觀察點。
他心裡盤算起來,然後調出一個個光屏,開始計算。
折烈一直坐在沙發裡閉目養神,說信任那十也對,說不怕那十耍手段也對。
周圍天地之氣的變化,盡入那十之心,同時,他悄悄地動了動右手上的槍鋒戒指,一隻手保持着移動與計算,另一隻手則按在地面。
一道手指粗的通道,不斷向下延伸,很久之後,終於到達了地下萬米那巨型機械處。
機器的波動通過這通道傳到了槍鋒戒指上。
那十小心地用餘光觀察,發現折烈並沒有什麼異樣,這證明折烈感應不到這股波動。
那十一陣欣喜,然後擡起手,又開始了緊張的計算與分析。
時間一點點流逝,轉眼就過了兩三個小時。
“餓不餓?”折烈睜開眼睛問他。
“您不說我倒沒覺得。”那十揉了揉肚子,不好意思地說:“您這麼一說,我倒真覺得餓了。”
折烈拿出電話,似乎是發出一條信息。不久之後,外面有人走了進來,將一個食盒恭敬地放到了沙發上。
“過來吃點東西吧。”折烈向那十招手。
“謝謝。”那十起身走過來,用旁邊一個破櫃子造了一個小桌和一個小凳子。
他把桌子擺到折烈面前,把食盒打開在桌上放好,然後自己坐在小凳子上,與折烈相對。
“隨意就好。”折烈一邊說,一邊指着食盒。
“您不吃?”那十問。
“天地間,食物無處不在。”折烈說。
“但能量終歸不是美食。”那十說,“久不吃東西,會損傷腸胃。”
“偶爾幾天不吃,不會有什麼問題。”折烈說,“你放心,我要殺你易如反掌,不會在飯菜裡動什麼手腳。”
“您這是想到哪裡去了?”那十感覺受到了污辱,一臉的不高興,轉身就走。
“幹什麼去?”折烈問。
“繼續工作!”那十沒好氣地說。
“孩子氣。”折烈笑了笑,招招手:“來吃吧。我向你道歉。”
那十這才又走了回來,拿起食盒中的筷子吃了起來,一邊吃一邊說:“我是覺得,就算咱們是敵對的關係,但您總歸是長輩。我爸媽從小就教育我,面對長輩時一定要有禮貌。而且我是以醫術起家的,看到別人不愛惜自己的身體,就總覺得應該勸一勸。這也算是職業病吧。”
折烈看着那十,問:“你父母還在世?”
“不在了。”那十神色一時黯然,吃飯的動作慢了下來。
“你年紀不大,他們如果還在,最多也就是四十多歲吧。”折烈說,“這樣的年紀……是意外嗎?”
“是因爲病。”那十說。
折烈點頭:“真是遺憾。”
“我小時候家裡很窮,但一家人在一起從不爭吵,互相扶持,卻很快樂。”那十一邊吃一邊說,“我爸是個手藝人,手藝活兒很令街坊鄰居佩服,雖然掙得不多,但總歸能夠我們一家人吃用。我媽人很溫柔,是標準的賢妻良母,我爸經常要外出工作,她就一個人守着我們兄妹兩個,用我爸留下的錢持家。那時我們經常飢一頓飽一頓的,但一家三口臉上卻常有笑容。每次爸爸外出工作歸來,把賺到的不多的錢交到媽媽手裡,我們一家人就會跟過節一樣開心,會一起慶祝一番——雖然說也不過是晚飯時多加一兩個雞蛋、一兩片肉……”
他低頭吃着,眼淚大顆大顆地滾落。
折烈看着眼前的年輕人,輕輕嘆了口氣。
他扭過頭,悄悄擦了擦眼角的淚水。
來這個世界已經多久了?
初來時,自己還是一個三十多歲的壯實漢子,而現在,卻已經是一個五十多歲的半大老頭子。
曾經,自己也有一個幸福的家,雖然並不算富有,但至少家人聚在一起,不曾分離。
聽到那十說起經常外出的父親,他就想到了自己。
爲什麼要離開家到異界工作,與家人永遠分離?
是爲了給家人搏得一個機會,搏得一個未來。
箇中辛苦,有誰人知?又有誰人可與分享?
他扭過頭來,看着那十,看着地上點點滴滴的淚痕,再次嘆了口氣。
“後來我爸在外面得了傳染病。”那十繼續說着,“一開始,是他自己開始咳嗽,後來我媽也開始咳嗽。我和妹妹也險些被傳染,多虧鄰居及時發現,報警把他們送去了醫院。可我們沒有那麼多錢,買不起那些價格昂貴的特效藥,於是醫院就只用社會救助金允許範圍內的藥物來治療……”
他抹了把眼淚,說:“後來他們就都走了,我們兄妹甚至沒有錢爲他們買一塊像樣的墓地……”
“貧賤人家百事哀……”折烈輕聲嘀咕着。
“現在我和妹妹都過上了好日子。”那十說,“我甚至成了國家英雄,總統都親自接見了我。我想不論我向他要求什麼,他都會答應我。可是……”
他搖頭:“從前那種快樂的貧苦日子,卻一去不回頭。”
他低頭快速吃着,不一會兒將食物吃光。他把筷子放好,把食盒蓋好,嘆了口氣說:“有時想想,如果可以選擇,我寧可一家人團團圓圓在一起過苦日子,也不想有現在這樣富貴的孤獨……”
他起身,走回去繼續忙碌。
折烈看着他的背影,突然間有些傷感。
弟弟現在過得怎麼樣了?
我走時,他差不多也就像那十這麼大吧。因爲家境的原因,還一直沒能找到女朋友。
現在呢?他是否已經結婚生子?
他的孩子……又是否已經像那十這麼大了?
他一時失神。
那十背對他坐着,抹去了眼淚,不斷地忙碌着。
晚上的時候,折烈讓人送來了兩個食盒。
那十看着食盒,笑了:“這就對了嘛!不管是怎樣的大人物,都要好好保養身體——再厲害的人也會生病,要知道愛惜身體纔對。”
“你喝不喝酒呢?”折烈問那十。
“我只能喝一點。”那十不好意思地說,“喝多了就會一睡不起。”
“明天你陪我喝一點。”折烈說,“正好我也不能多喝。”
“好呀。”那十笑。
他低着頭吃着飯,折烈也拿起了筷子吃了起來。
第二天的午間,外面人送來了飯菜,還有一瓶酒。酒的度數不高,但也不低,兩人各喝了一杯,那十就紅着臉在沙發上睡着了。
折烈看着他,搖頭一笑:“這小子,還真是不能喝。下次不讓他陪了,耽誤事啊。”
他轉頭看着桌上的酒杯,慢慢拿了起來,看着那十,淺淺地喝了一口。
如果弟弟已經有了孩子,已經長到這麼大,也會陪他父親一起,有事沒事喝上一口吧?
如果我沒有離開家來到這裡做這苦差事,恐怕也能經常讓侄子陪着我,像這樣喝上一口吧?
他看着那十,將杯中酒飲盡。
和侄子喝酒,應該也就像和他喝時一樣吧……
那十睡了兩個多小時後驚醒,急忙跳了起來,尷尬地說:“真是不好意思,我確實不能喝……”
折烈笑笑:“沒事。睡好了就去工作吧。”
“好。”那十急忙走過去,繼續他的工作。
如此過了五天後,那十臉上出現了喜色,擡手控物,以大半個屋子爲材料,很快構建起一道門。
“成功了?”折烈猛地站了起來,疾步走了過來。
“應該是吧。”那十有點忐忑地說,“這東西不好說,我是第一次做能讓人通行的空間門,而且還是連接異界……如果出錯,您別罵我。”
“哪有這麼容易。”折烈說,“一次不行就兩次,不用怕失敗。”
“好。”那十得到了鼓勵,鼓起勇氣,擡手點亮門上的圖陣。
剎那間,圖陣運轉,能量聚集,進入門中,那門就開始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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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烈點頭:“很好!”
那十深吸一口氣,等所有圖陣都亮起來後,擡手將那門緩緩推開。
無數道迷離的光線在門中繚亂着,使人看不清門內的景象。
折烈微微皺眉:“我們進去看看。”
“萬一有危險怎麼辦?”那十說。
“有我在,不用怕什麼危險。”折烈一邊說,一邊向前而去。
那十小心地跟在他身後。
兩人先後穿過了那迷離的光線,接着,就出現在一座巖山的山崖上。
前方不遠就是懸崖,高不知有多少米,下方有云氣流過。
折烈與那十站在崖上,身後是迷離光芒漸漸消散的那座門。
折烈環顧四周,微微皺眉:“這不是超凡世界。”
“不會吧?”那十一臉驚訝,“我計算的沒錯呀,所有時空能量的節點我都計算進去了,這座門連接了醫院裡所有有可能形成時空裂縫的地方……”
他快步向前走向懸崖邊,邊走邊說:“不可能出錯呀,是不是您看錯了?”
“小心!”折烈大聲提醒。
但卻晚了,那十腳下的山崖突然開裂,那十驚叫一聲,就直接摔了下去。
折烈一掠向前,直接跳下懸崖,如箭一般向下疾衝,在空中追上那十,一把將他的足踝抓住。
他抓着那十落在了一塊自絕壁上突出的岩石平臺上,那十心有餘悸,坐在地上捂着胸口喘息,然後納悶地說:“不對啊,我是會飛的啊!爲什麼卻飛不動了?”
“這裡不是超凡世界,但也不是你的世界。”折烈說,“你的那些能力,在這裡沒辦法使用。”
“這是哪裡?”那十好奇地問。
折烈擡頭,看着那十身後。
那十轉身,看到了一個巨大的洞穴。
洞裡有風聲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