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車子駛上前往南康的路上,趙建輝才分別給邵寧和郝南平打了電話,說自己回京有點事情要處理,南港的事情就拜託他們兩位了。
在南康機場會合了滿小天,三個人乘坐下午的飛機抵達京城,走出機場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五點多了。徐曼麗的車子早就在機場的門外等着,見到趙建輝之後看到他的臉陰沉得怕人,幾個人也沒有多說話,就驅車返回市區,沒有回家直奔。
高幹病房的門外擠滿了十幾個趙建輝不大認識的人,大伯、二伯、劉美玉、兩個伯母、兩個姑姑、岳父岳母以及其它的幾個表姐還有幾個在自己婚禮上見過的人?都在病房內的休息室裡坐着呢,一個個神情凝重不苟言笑,就連兒子小龍龍在見到趙建輝的時候也只是瞪着大眼睛看了他幾眼,張了張嘴想叫爸爸的,可是看看姥爺那張臉,就又縮回了姥姥的懷裡。
“爺爺怎麼樣?”龍凌雲是外科醫生,老爺子心臟有問題,作爲外科醫生她也幫不上什麼忙,就穿着白大褂也站在房間裡面焦急地等待着消息。看到趙建輝進來就問爺爺怎麼樣了,龍凌雲眼圈一紅,幾乎掉下了眼淚:“現在已經搶救過來了,不過醫生說爺爺病情很嚴重,他老人家年齡大了,醫生也不敢輕易動手術……”
一聽這話,趙建輝的腿一軟,像是在安慰龍凌雲,又像是在給自己鼓勁一般,低聲說道:“沒事的,沒事的。爺爺這輩子什麼陣仗沒見過,他老人家一定可以挺過去的……”
話雖然這麼說,但是誰都知道,老爺子今年已經九十有六了,近年來身子越發的清瘦,身體各部位器官衰老是人生不可抗拒的自然規律。做子女的總是希望長輩能夠像松柏一般萬年長青,但這不過是心中一種美好的願望,誰也知道活過一百歲都少之又少,老爺子九十六歲已經算是高齡。
“去看看老爺子吧,從一醒過來他還唸叨你呢。”大伯宗昌端坐在沙發上有股巍然不動的沉穩氣勢,今年他還不滿六十五歲,就已經是中央九巨頭之一,到2012還有四年多一點兒的時間,那時候宗昌六十九歲不到七十,一般情況下政治局常委68歲退休,沒有特殊情況的話,他也肯定要退下來的。
劉家老二宗誠比他小一歲,在軍界現在已經是衝到了頂峰,大約是會和哥哥一起退下來的吧。
劉家老三宗信現在在川省當,因爲中間兩個姐姐排在他前面,他比兩個哥哥小十幾歲,現在五十出頭,即便是年齡合適,也斷然不會出現宗昌退下來他頂上去的局面,到時候能進入政治局就已經是很不錯的了。
所以,他的一生能達到什麼樣的成就,現在基本上就已經有了定局。要不然的話怎麼說劉家有斷代的危險呢?這也是龐大的劉系集團現在雖然風光無限,但是已經顯露頹勢的原因。
2012之後,能夠頂上去的劉系人員就只有現在在黑省當的大姑父劉慶斌和趙建輝的岳父龍嘯風兩個人,但龍嘯風身在軍界,往上升的侷限性很大,最高的期望也不過是軍委副職。劉慶斌能不能頂上來,就關係到整個劉系的榮辱了。
要是劉老爺子能夠平平安安的度過這一劫,就算是躺在牀上不能動,只要他老人家有着一口氣在,劉慶斌進常委也不是難事。可要是他老人家就此撒手人寰,到時候劉慶斌能不能上去還真的是個未知數。
所以,現在宗昌和宗誠以及龍嘯風這幾個人,心裡焦慮的就是怎麼樣能夠挽留住老爺子的生命。但生死無常,這件事情誰也不敢說請來最好的醫生用上最好的藥就能夠沒事的。
老爺子心裡念念不忘的就只有趙建輝這個親孫子了,在他醒來之後的第一句話就是在問趙建輝來了沒有。
聽到大伯讓自己進去看看爺爺,趙建輝點了點頭,起身往門口走去。龍凌雲過來挽住了他的手臂,低聲道:“我陪你進去……”
雪白的牆壁,潔白的被褥,劉老爺子靜靜的躺在那裡,鼻子裡面插着氧氣管子,要不是稀疏的眉毛還在偶爾抖動,看上去件事就是一尊石刻的雕像,顴骨高聳,越發顯得眼窩深陷,臉色蒼白的猶如一張白紙。
一看到老人家這個樣子,剛纔還強忍着的眼淚如同江河氾濫般,一下子涌出了眼眶。沒等他叫出聲來,老爺子就像是感應到了什麼似的睜開了眼睛:“不……許流淚,劉家……劉家的孩子沒有孬種……”
聽着老爺子微弱的話語,趙建輝使勁擦了一下淚水:“爺爺,我沒哭,我只是看到你來人家有點激動……”
“臭……小子,到這個時候還在騙我……”劉老爺子艱難的擠出了一點笑容,接着說道:“終於看到你了,就算是死了,老頭子也沒有什麼捨不得的。你坐下,我有幾句話說給你聽……”
“爺爺,醫生說你現在需要休息,等你病好了,有什麼要說的再說好不好?”聽着老爺子說話的聲音很小,很弱,趙建輝不由得更加擔心起來。劉老爺子卻微微的搖頭:“沒什麼的,我這個年齡雖死不夭,很多老戰友走了那麼多年了,我也該去和他們聊聊了,很想他們的啊。”
“爺爺,您還有很多年好活呢,不要說這話種話好不好?”龍凌雲把身子彎下去,伸手掖了掖老爺子的被角說道。
“呵……呵,我孫媳婦不讓說那我就不說了……五年……老天要是讓我再活五年就什麼都夠了,看起來,我不能在爲你們做什麼了人……你……你小子性子太直,根本就不是當官的材料,要是我真的……真的不行了,你自己想幹嘛就幹嘛去吧,不要勉強自己了,那……那對你也不見得就是好……好事兒……”
這個問題,再趙建輝剛剛踏入仕途的時候,就已經給老爺子說過,但當時老爺子幾乎氣的吐血,沒有想到,他這一生病,醒過來就像見自己,給自己說的話卻是這些。
看起來,這位一輩子戎馬倥傯的老人就算是躺在病牀上不能動也是強者,病魔並沒能控制他的思維,老人家心裡明白得很呢。就在老爺子的話說完之後,趙建輝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淚水。
原來,自己一直都覺得自己幹得不錯,自己一直都覺得自己是靠着自己的努力一點點的取得了自己想要的,可是老爺子的話突然之間已經讓那個他明白了,要不是這位老人一直在庇護着自己,就憑自己幹下的那些事情,只怕現在已經被人撕成了齏粉,連點子骨頭渣滓都留不下也不是沒有可能。
“爺爺,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什麼都不要說了。想想五十年前的劉家算什麼?誰有能知道五十年之後的劉家會變成什麼樣子呢?您這一輩子有您這一代人的榮耀,接下來劉家能夠怎麼樣,是我們這一代人的事情了。不管是風光還是平淡,我會爲了我的責任去做好我的事情。如果僅僅是爲了保住劉家的風光而瞻前顧後什麼都不敢做,什麼都不去做的話,就算是劉家再顯赫又有什麼意義呢?”
趙建輝的話剛剛說完,原本躺在病牀上雙眼無神的劉老爺子,那雙眼眸裡面猛然射出來兩道精光,雖然他凌厲的眼神一閃而沒,但是就在那一刻,趙建輝纔算是真正的見識到了老爺子的虎威,就算現在這是一頭病得氣息奄奄的病虎,但老虎就是老虎,誰也不敢把他當成病貓。
“好,你說的不錯。要是我五個子女當中有一人能這麼想,我何至於一直操心到現在呢?”劉老爺子一邊說着,一邊開心地大笑,雖然那氣息很是微弱,但他的笑聲卻依然是那麼的爽朗。
可是,就在他剛笑出兩聲之後,卻突然長大了嘴,胸膛劇烈的起伏着。好像一口氣喘不上來就要過去似的,那神情真的是嚇人極了。
趙建輝作爲軍人,在戰場上面見到的死人無數,龍凌雲身爲醫生,在醫院裡面更是見慣了這種場面,可是就在這一刻,兩個人依然還是感到後背冰冷,一疊連聲的叫道:“大夫,大夫……快來人啊……”
隨着趙建輝的叫聲,穿着白大褂的一聲和護士呼啦一下子進來一大羣,這些人把趙建輝和龍凌雲趕出去之後,便開始了新一輪的對老爺子的搶救。
病房的門外,趙建輝狠狠一拳砸在了牆上,自己也真的是混蛋,明知道老爺子受不的刺激,這個時候和他說這麼多話幹什麼?
龍凌雲勝寒孩子之後保養的不錯,那張嬌豔的臉蛋兒和沒生孩子之前比看起來根本沒什麼變化,只是着比以前豐滿了些許。她也顧不得人多,就緊緊地抱住了趙建輝低聲的勸解:“不是你的事情,你不要這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