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位青年才俊不悅道：“魯莽閣下，你不過是荒野村夫，公主殿下的琴音，本就不是你能理解的，對你是不合時宜，但對我們，卻是天籟之音。”
此言一出，衆人紛紛點頭。
魯莽又笑了：“爲了理解而理解，本身就居於下乘，不合時宜的不但是我，也包括你，好好的一個聚會，非要彈這麼傷感的曲子，這也是不合時宜。”
前半句話這話是孔秀經常教導魯莽的，如今魯莽用來，特別順口，不禁衝着孔秀一樂。
孔秀露出無奈的表情，轉而嘉許點點頭，不管怎麼說，莽哥總算記住一句話了！
“你大膽！”
“你放肆！”
……
那些個貴族不幹了，紛紛指責魯莽粗魯無禮，更有甚者掩鼻側身，這比豎中指還狠。
魯莽悠然自得，暗道你們也就是這麼個玩意兒，改天老子捏死你們！
紫璃看着魯莽神情自若的樣子，不禁眉頭微皺，暗道你這個頑石，本宮就是想告訴你，戰事一開，無數生靈塗炭，你怎麼就不明白呢？！
她的神情轉冷，淡淡道：“魯莽，那你以爲，此情此景，彈奏何種音樂纔算合時宜？”
魯莽咧嘴一笑：“殿下，魯莽雖然是荒野村夫，多少也會彈幾首曲子，不如讓我來？”
這貨還會彈琴？！
紫璃愕然，欣然道：“也好，不過本宮提醒你，這把琴可是千年古琴，你若是亂彈一氣，本宮治你的罪！”
衆人不禁發出笑聲，深以爲然，都在爲那把古琴擔心——魯莽的手是屠夫的手，怎麼能碰這麼高雅的藝術品呢？！
魯莽哈哈一笑，從蛇肚子裡掏出一支洞簫，遞給秀：“秀，咱們就來一曲？”
孔秀尷尬不已，暗道你這個傢伙才學了多久就敢賣弄，不過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孔秀只得點點頭，跟着魯莽向琴臺走去。
魯莽人模人樣坐在古琴旁，雙手按住琴絃，閉眼感應半天，找到譜了，這才向着孔秀點點頭。
孔秀神情肅然，眼簾低垂，拿起洞簫，輕輕吹奏起來。
清越而醇厚的簫聲響起，聽者不禁動容，紫璃更是驚訝不已，看着孔秀，眼中充滿遺憾。
人道孔秀有匡時濟世之才，如今看來，他的才情也非同一般，只是可惜了，怎麼甘於和魯莽爲伍？！
簫聲越發激越，就在這時，古琴的聲音也響了起來，蒼老而古勁，竟與嘯聲絲絲入扣，兩者相互交織，渾然將衆人帶入到一片悠遠的境界。
紫璃再次動容，雖然魯莽的手法很粗糙，一些音甚至有些唐突，但整體的意境卻十分和諧，反倒讓人淡化了他技巧上的缺陷。
就在衆人動容之際，讓他們更爲吃驚的是，魯莽竟然開口唱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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滄海一聲笑，滔滔兩岸潮，浮沉隨浪記今朝。
蒼天笑，紛紛世上潮，誰負誰勝出天知曉。
江山笑，煙雨遙，濤浪淘盡紅塵俗事知多少。
……
孔秀橫簫肅立，漸漸放鬆下來，和魯莽對視一眼，兩人同時發出哈哈的笑聲，極盡豪邁。
那笑聲，完美地融合在琴簫之聲中，衆人聽得目瞪口呆，卻也被一種生猛的別樣情懷給震撼了！
魯莽的琴聲其實已經亂了，但節奏卻始終合拍，他且奏且歌，不時發出笑聲。
紫璃已經完全忘記了細節，只覺自己彷彿被澎湃的潮水淹沒，儼然感受到一個全新的境界。
琴聲、簫聲、歌聲、笑聲，完全融合在一起，豪邁中帶着幾分悲涼，在聯想到魯莽的種種行徑，紫璃如鯁在喉，連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
清風笑，竟惹寂寥，豪情還剩一襟晚照。
蒼生笑，不再寂寥，豪情仍在癡癡笑笑
……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魯莽手撫古琴，放聲狂笑，他那威猛的身軀坐在琴椅上，與優雅的古琴形成強烈的對比。而一旁的孔秀，文質彬彬，舉止風流，又形成一種對比，配合着這曲《滄海一聲笑》，讓所有人都爲之震驚！
樂曲在兩人豪邁的笑聲中結束，孔秀收起洞簫，魯莽大手按住琴絃，臉上帶着笑意，站起身，朗聲道：“荒野小調，權當助興，公主殿下，古琴完好無缺！”
紫璃心旌動搖，眼前猶自浮現着魯莽高歌的身影，渾身泛起戰慄，片刻才恢復過來，幽幽道：“即便是荒野小調，能演繹得如大江奔涌，令人心潮澎湃，殊爲難得，魯莽，這是什麼曲子？”
魯莽急忙道：“回稟殿下，曲名是《滄海一聲笑》。”
“典出何故？”紫驚雲神采飛揚，追問道。
魯莽撓頭，孔秀淡淡一笑，朗聲道：“上古時代，正邪不兩立，就在雙方血戰之時，正邪兩位強者惺惺相惜，決意共同隱退，但卻遭到雙方勢力的聯合追殺。臨死前，兩人琴簫合奏，留下了《滄海一聲笑》這首千古絕唱。後人偷偷藏下譜子，這首曲子才得以流傳。”
孔秀引述的，正是魯莽當年從《笑傲江湖》中看到的橋段，不過經孔秀這麼一說，倒真挺像那麼回事！
紫驚雲動容不已，眼中竟似閃現出淚光，喃喃道：“清風笑，竟惹寂寥，豪情還剩一襟晚照，難怪如此豪邁而蒼涼，原來出自我輩中人！”
魯莽見紫驚雲真心喜歡，似乎也想到有朝一日會和驚雲王爺對陣，不由有些傷感，從蛇肚子裡掏出一本冊子，遞給紫驚雲：“王爺，這是孔秀整理的曲譜，晚輩是粗人，沒什麼拿得出手的，這份曲譜，就送給王爺。”
紫驚雲如獲珍寶，神情肅然，雙手接過曲譜，體會到魯莽的深意，不由感慨萬千。
紫璃看着這兩位忘年之交，心裡說不出的難受，眼圈竟也有些紅了。恍惚中，五年前在魯峰山莊，魯莽瘸着腿、擊殺牧羅春的那一幕，清晰浮現在她的眼前，隨即出現的，還有她和王叔臨走時的那段對話。
……
“比紫龍閣還大的天地？就他，一個荒野村夫，不過殺了一個四脈武士的瘸子？”
“紫璃，我們不要糾結於此了，或許有一天，他會成爲你我的座上賓客。”
“僻野之地的一個小莊主，會和本小姐的生活有交集，可能嗎？”
……
五年後，王叔的話，成真了，魯莽不但成了他們的座上客，也將成爲他們的敵人！
蒼天笑，紛紛世上潮，誰負誰勝出天知曉。魯莽，你真打算和我們作對嗎？！
紫璃耳邊迴盪着魯莽那狂放的笑聲，又想起那個迷亂的夜晚，不由黯然神傷。
花園中，其他權貴也紛紛掉轉風向，對孔秀的簫聲大加讚賞，有意無意貶低魯莽。
魯莽也不介意，他唱這首歌，無非是向紫璃和王爺表明心志。
人生一世，追求的就是笑傲江湖，不拼搏一番，又怎麼知道誰輸誰贏，我，魯莽，堂堂第三聲的跛霸，絕不是輕易認輸的人！
一曲歌聲，勝過千言萬語，他確定，紫璃和王爺都聽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