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6吃空餉（上）
鄭祿嘉被李天目抓走後，鄭貴妃責令鄢首峰一定要把鄭祿嘉找到，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鄭祿嘉已被李天目燒成殘渣，挫骨揚灰。鄢首峰上哪找去？苦尋數日無果，鄭貴妃料定弟弟已經不在了，侄兒也沒了，鄭祿嘉的原配夫人，也就是鄭威的親孃，幾年前就病逝了，如今鄭國舅府只剩下鄭祿嘉的十幾房姨太太。
鄭貴妃從鄭祿嘉密室裡的金銀珠寶中，拿出一小部分，將姨太太們遣散，餘者讓鄢首峰秘密送來永寧宮，交由她處置。鄭祿嘉的財產甚巨，這回鄭貴妃可發了橫財。
鄭貴妃痛恨李天目入骨，誓要將其擒來，千刀萬剮，爲弟弟報仇雪恨。她開出二十萬兩銀子的賞格，懸賞緝拿李天目。江湖上黑白兩道的好利之徒，貪財之輩，皆蜂擁而起，四下尋找李天目，想發這筆橫財，卻遍尋不到。
鄭祿嘉失蹤之後，由次輔兵部尚書田豐繼任首輔。駱思恭早已想好了絆倒田豐的主意，如今的次輔是太子黨人吏部尚書趙南星，只要再絆倒田豐，太子黨就能重奪首輔之位。
這一日駱思恭把牟榮添和施翼叫到辦事房，佈置任務，命他倆夜入兵部公署，去盜取萬全都司衛戍部隊全體人員的花名冊。
兵部按照花名冊給部隊的官兵發放糧餉，駱思恭知道萬全都司衛戍部隊有吃空餉的現象。想查出真憑實據，將萬全都指揮使司的最高長官——都指揮使李元齡拿下。
李元齡是田豐的心腹，只要把他拿下，就有可能將田豐絆倒，因爲駱思恭料想李元齡通過吃空餉得來的那些不義之財，一定不會獨吐，他也不敢獨吞，大部分錢財一定是被田豐拿去了。
腐敗是舊時官僚的通病，而反腐則成了打擊政敵最常用，也是最好使的手段。
當晚夤夜時分，牟施二人黑衣蒙面，悄然潛入兵部公署。兵部裡面有太子黨的臥底，駱思恭早已查明花名冊存放在第二機要室裡。
兵部公署夜裡沒有執勤的警衛，牟施二人沒費事就來到了第二機要室門外，門上掛着鎖，錦衣衛培訓過開鎖的技能，牟施二人都掌握。
牟榮添拿出一根小鐵絲，伸入鎖眼裡，三捅兩捅，“咔吧”一聲，掛鎖就打開了。
二人推門而入，用火摺子照明，屋子裡有數個檔案櫃，上面也都掛着鎖，牟榮添見其中一個檔案櫃上赫然寫着“萬全都司”四個大字，將掛鎖打開，發現裡面堆放着上百本文書。
二人一本本的翻查，將萬全都司最新的人員花名冊找了出來，用布包裹起來，將掛鎖重又鎖好，出了屋子，將門鎖也鎖上，縱身離去，回到錦衣衛總署，走進大會議室，只見屋中燈火通明，坐着十幾個人，除了駱思恭外，其餘人等都是駱思恭的心腹書吏。
駱思恭見他們回來了，問道：“東西都拿到了嗎？”
牟榮添道：“都拿到了。”
駱思恭道：“非常好，辛苦你倆了。” ⊕ Tтka n⊕ co
萬全都司轄萬全左、右衛，宣府前、左、右衛，懷安衛、保安衛、永寧衛、懷來衛、蔚州衛、開平衛共十一衛。
另轄美峪千戶所、興和守禦千戶所、四海冶千戶所、廣昌千戶所、長安嶺千戶所、雲州千戶所、龍門千戶所共七個千戶所。
大明帝國軍隊的編制實行衛所制。軍隊有衛、所兩級。一府設所，幾府設衛。衛設指揮使，統兵士五千六百人。衛下有千戶所，額定軍兵一千一百二十人，千戶所下設百戶所，額定軍兵一百一十二人，各府縣衛所歸各指揮使司都指揮使管轄。
萬全都司是一個省級軍事機構，只設都指揮使司，而不設置相應的承宣布政使司與提刑按察使司。
在通常情況下，一省內應是三司並存，相互制衡。但萬全都司是邊防重地，以防禦外敵爲主，因而只單設都司，軍民共管。
縱觀萬全都司諸衛、所之佈局，是一個以京城爲核心的扇形防禦體系，這種縱深梯次的佈局，可以很好的防禦北方韃靼部落的攻擊。
萬全都司每個衛所都是單獨的一本花名冊，十一衛、七所，一共是十八本花名冊。
駱思恭把這些花名冊分給那十幾名心腹書吏，讓他們用空白本子謄抄下來，一定要在天亮之前完工。
因爲這些花名冊還要連夜送回兵部公署，不能被兵部的人察覺花名冊曾經被盜過，以免打草驚蛇。
如果讓鄢首峰知道了，他一定會猜出駱思恭的意圖，一旦意圖暴露了，事情就不好辦了。
筆墨和空白本子都放在長條桌案上，早已齊備，這些書吏的筆頭都很快，一個個快筆如飛，不到一個時辰便完工了。
牟榮添和施翼又連夜將花名冊送回兵部公署第二機要室，做的神不知，鬼不覺。
駱思恭讓牟榮添拿着花名冊的謄抄本，帶人去萬全都司秘密調查，查出這裡面哪些人是真實的，哪些是虛報的。
次日上午，牟施二人在宿舍補覺，吃過午飯之後，牟榮添帶着施翼騎馬離開京城，幾天後來到宣府城，這是萬全都司的治所所在。
二人去了當地的錦衣衛分署，萬全都司錦衣衛指揮譚千戶聽聞上差駕到，列隊相迎，雙方彼此見過，牟榮添道：“譚大人，找一個說話方便的地方，本官有事要交代。”
譚千戶道：“那就去本官的辦事房吧。”將牟施二人讓進辦事房落座。閒雜人等退下之後，譚千戶道：“不知牟大人有何事要交代？”
牟榮添道：“本官奉指揮使大人之命，前來調查萬全都司各衛所究竟有多少人，都是誰，要拿到他們的名單，請譚大人配合。”
譚千戶道：“本官一定鼎力配合牟大人查明此事。”
牟榮添“嗯”一聲，滿意的點了點頭，又道：“此事需秘密進行，不可聲張。譚大人，你在萬全各衛所中有耳目嗎？”
譚千戶道：“有，都有。”
牟榮添一笑，說道：“這就好辦多了。”
譚千戶要設宴款待牟榮添和施翼，爲他倆接風洗塵，被牟榮添婉言拒絕。牟榮添還是老規矩，交伙食費，每餐只吃饅頭和鹹菜，酒茶一概不喝，給施翼每餐加一葷一素兩個熟菜。
牟榮添奉駱思恭的命令而來，譚千戶不敢怠慢，當天就秘密找來各個衛所中的耳目，把任務交代下去。
十天後，名單就統計上來了，牟榮添拿花名冊一對照，氣得直拍桌子，花名冊上共有六萬九千四百四十人，而名單上只有三萬多人，吃空餉的竟達半數之多。
牟榮添將花名冊上虛報的人用紅筆一一圈出，返回京城，向駱思恭交差。駱思恭見吃空餉的人數如此之多，非常高興，心想：“李元齡呀李元齡，你這回死定了。”
駱思恭進宮面聖，萬曆在御書房召見了他，駱思恭將花名冊和名單呈上，萬曆翻看了一陣，猛的一拍桌案，叫道：“李元齡真是狗膽包天。”
頓了頓又道：“駱愛卿，萬全都司的花名冊存在兵部，你是如何到手的？”
萬曆知道兵部尚書田豐和駱思恭是政敵，不可能將花名冊交給他，料想駱思恭一定是用了非常的手段。
駱思恭跪倒在地，叩頭道：“臣有罪，這花名冊是臣派人從兵部盜取後，謄抄來的。”
萬曆道：“大膽，駱思恭，你身爲錦衣衛指揮使，卻知法犯法，該當何罪？”
駱思恭道：“臣想查明此案，又不敢打草驚蛇，不得不出此下策，請聖上恕罪。”
萬曆沉吟片刻，說道：“起來吧，念你心繫朝廷安危，爲社稷着想，出發點是好的，朕就饒你一回，下不爲例。”
駱思恭道：“多謝聖上隆恩。”
萬曆道：“這花名冊和名單上的內容都是真實的嗎？”
駱思恭道：“千真萬確。”
萬曆道：“朕會派欽差前往萬全都司進行覈實，倘若查出真實的情況並非如此，如果你膽敢捏造事實誣告李元齡，朕絕不饒你。”
駱思恭道：“臣豈敢，聖上儘管派人前去核實，這上面的內容絕對是真實的，臣問心無愧，不怕覈實。只是不知聖上派何人前往？”
萬曆沉吟片刻，說道：“就讓海御史去吧。”朝中官員不是太子黨人，便是鄭黨人，沒有中立的。
李元齡是鄭黨人，萬曆不能把此案交由鄭黨人去辦，這個欽差大臣只能任命太子黨人。海中砥雖爲太子黨人，但他剛正不阿，如果駱思恭蓄意陷害李元齡，萬曆料想海中砥一定不會和駱思恭同流合污，因而決定用他。
萬曆召來海中砥，說道：“駱愛卿查出萬全都司有吃空餉的情況，把人員名單都統計上來了，朕命你爲欽差大臣，拿着名單前去萬全都司進行覈實。如果情況是真實的，立即將李元齡拿下，家產盡數查抄。如果情況不實，馬上回京，稟於朕知。”
海中砥道：“老臣遵命。”
駱思恭命牟榮添護送海中砥前往萬全都司，叫他把北鎮撫司的掌刑百戶“周閻王”周俊臣也帶上，待李元齡被拿下之後，立即對其刑訊逼供，務必要叫李元齡把田豐咬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