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礦場向南，我的擔心得到了證實，一望無際的沙漠，在阿諾拉的地圖上，這片覆蓋了幾百平方公里的沙漠就如同茂密的頭頂上一塊顯眼的斑禿。
時間還有一天，我們分析了形勢，決定先打下SAM導彈基地，再從基地往東二十公里，就是Tixa監獄了。必要的時候，我們需要薩利姆的飛機，所以，導彈基地必須先拿下來。
金黃色的沙漠一眼望去無邊無際，沒有明顯的植被，肆虐的熱風掀起翻滾的沙浪，整個地面只有寥寥幾棵高大的仙人掌點綴着。地面可憐的一點水分被蒸發到半空，遠遠看去，顯得影影綽綽，好似海市蜃樓。
我們幾個深一腳淺一腳的前進着，精神和體力都在嚴重透支着。鬆軟的沙土沒過腳踝，灌進戰靴，鑽進衣領，磨礪着我們的皮膚和神經。對惡劣環境的咒罵抵消了臨戰前的緊張，每個人都小心保護着自己的武器，微小的沙礫會使你的槍在關鍵的時刻卡殼，甚至炸膛。
我摸出了幾個保險套，分發給他們幾個，肯沒有問，直接套在了槍筒上，艾瑞他們幾個才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昨天在醫院裡，我們商討路線的時候，我就從醫院的自動販賣機上抽取了好些這個東西。現在還記得艾瑞看我的奇怪眼神，迪米特里還是表情做作地裝作沒看到，他們肯定想歪了。
在海軍陸戰隊的時候，我們經常發放這個，倒不是用在了正規途徑。海灣戰爭時，那裡的漫漫黃沙留給我深刻的印象。不管是每架2000多萬的阿帕奇武裝直升機，還是單兵裝備價值1000美元的M-4卡賓槍，都受到了無孔不入的沙塵侵襲。阿帕奇的陶瓷裝甲，能抗的住12.7mm口徑的高射機槍的正面射擊，卻擋不住幾粒混入燃燒室的沙粒，在莫名其妙的摔了幾架飛機後，才明白原因所在。到後來，幾乎每飛行一個架次，就要更換濾塵網，以至於飛行員每次上機前，都會例行問地勤人員：“濾塵網更換了麼？”
看着艾瑞窘迫的樣子，笨手笨腳地把那個套上槍口，臉紅的能滴下血來。威爾醫生倒是擺脫了心理陰影，交口稱讚這個方法，既簡單、又經濟。
肯看他心情轉好，也附和着跟他說起話來，保險套用處大大的多了：可以裝1.5L公升的清水；可以臨時作捆紮帶使用；多層套在手上可以絕緣；可以防水、防塵、防輻射------把一個小小的保險套說成了無所不能的萬用工具。三個人越說越來勁，話題有從偏門轉到它的正規用途上的趨勢，他們的腳步也變得輕快有力了，真是個轉移注意力的好辦法。
我和艾瑞不知不覺的走在了最後，她臉上的紅暈還沒完全散開，低着頭不說話，完全沒有前一段灑脫隨性的作風。
“謝謝你”她吐了一下舌頭：“雖然你不想聽這個，但是我只能說這個。”
“謝謝你對威爾的幫助”她不等我開口，就接着說：“我和威爾已經認識好多年了——”她陷入了對往事的回憶。
“我們都是聯合國的助困人員，七年前，在阿諾卡相識。那時的他像個紳士，既勇敢又溫柔，俘獲了不少姑娘的芳心。”艾瑞擡頭看看我的反應，接着說：“我也很喜歡他，他是那麼博學，無論是對待工作還是朋友，都是那麼熱情，就像太陽，既耀眼又溫暖，讓人不由自主得想靠近。”
“過了兩年，戴蒂娜的統治越來越暴虐，很多人離開了阿諾卡，威爾也變得消沉起來，除了工作，他不再歡笑，整個人也變得越來越陌生。”艾瑞嘆了口氣：“他就是那時候認識了現在的妻子瑪莎，她也是個可憐的人，雖然有着富庶的生活，丈夫卻因爲當年的恩里科篡位事件受到牽連，投入監獄後就失蹤了。後來戴蒂娜給他平了反，優待他的家屬，但是人卻永遠回不來了。威爾爲她治療好了慢性病，她瘋狂的追求威爾，威爾看膩了腥風血雨的場面，最後還是投入了她的溫暖港灣。傑瑞那年才8歲，威爾把他當成自己的親兒子看待，他的整個身心都放在了這個家庭上了。這次如果不是傑瑞失蹤，他也不會輕易和我們在一起，雖然他過去是一個那麼熱情有正義感的人。”
我板着臉，裝作漫不經心的樣子，耳朵卻把她的話聽得清清楚楚。
我的猜測是對的，醫生和護士果然不是簡單的工作關係，七八年的交情了，而我們認識才不到一個月。
“自那以後，我們的聯繫越來越少，後來連話也不多說了，直到我參加了起義軍，這兩年來我們都沒有什麼聯繫。”艾瑞詳盡的述說着，難道知道我想聽這個麼？
“如果不是來坎貝拉，我也不會來找他，其實他是個很好的隊員，智商很高，體魄健壯，一定能幫上我們。”艾瑞最後說出了她的擔心。
“我會照顧他的，但是如果他一直找不到狀態，我也會毫不猶豫地拋棄他，我們的隊伍裡不能有累贅。”我儘量保持客觀地說出了自己的觀點。
“你是個好教官，只是你自己不知道”艾瑞恢復了俏皮的語氣，加快了腳步，回頭丟下一句：“我相信你不會拋棄我們每一個人。”
她總是能看到我的心，我愣了愣神，發現自己落在了最後，前面，肯和迪米特里他們站在那裡等我，導彈基地已經出現在視線裡了。
這
個處在沙漠中央的SAM基地，範圍不是很大，只有兩三個足球場大小，畢竟在沙漠裡搞基建不太容易。一間比較大的應該是控制室，大門那裡的小房子就是值班室了，場內的空地上，五座SAM導彈發射單位錯落有致得擺放着。
由迪米特里帶着艾瑞和威爾向東南角移動，去大門那裡佯攻吸引火力，我和肯從西北角潛進。到不擔心敵人會給艾瑞他們多大的壓力，因爲他們的任務是防守基地，所以不會主動出擊。
下午的夕陽斜斜的照射着地面，雖然沒有了正午時的酷熱，但蒸騰的熱氣還是讓人汗流浹背。目送着他們三個藉着稀疏的灌木和仙人掌掩護，漸漸消失在我們視線裡，我和肯伏下身子，在沙地上匍匐前進，向西北側的鐵絲網爬過去。
到達位置後，我倆有點傻眼，一道低矮的鐵絲拒馬擋在了鐵絲網的前面，這種鐵絲拒馬由鋒利的倒刺、粗壯的主杆組成，用的是高速冷軋鋼，彈性好、耐腐蝕，對於普通的老虎鉗子，這是一塊難啃的硬骨頭。
看了看錶，已經過去了十幾分鍾，我們只鉸開了一個不大的口子，和迪米特里約好的二十分鐘攻擊時間快要到了。
“嘩啦——”肯也有些着急起來，用力一拽，鐵絲網猛地一晃，引起了不小的動靜。
“口令！”前方十幾米處，一個披着沙漠色迷彩服的士兵爬了起來，估計是被我們擾醒了午覺，本能的叫道。
“哧——”一顆高爆破片殺傷彈投到了他的旁邊，落在地上冒着白眼。
那是一顆我早就摸出來的手雷，剛纔已經準備用手雷開路了，強大的爆破力肯定能在鐵絲網上撕開一個口子，寧可硬攻，也不能錯失戰機。
“嘭——”沖天而起的黃沙裡，夾雜着槍械零件、斷裂破碎的鐵絲網、還有一大蓬血霧。
我和肯以百米衝刺的速度衝到了爆炸點那裡，鐵絲網已經被炸開了一個直徑一米多的大洞，物理能量果然厲害。我們魚貫而入，現在我們打響了第一槍，就看迪米特里他們能不能抓住戰機，從後面狠狠地揍他們了。
各自找到了掩體，我躲在了一堆石頭的後面，肯躲在一座發射臺的後面，互相照應，可以有效地牽制敵人。
瞄準鏡裡，敵人出現了，四五個人，清一色的長槍，動作流暢自如，進退有據，從配合上來看，絕對是正規部隊作戰小組的作風。
“砰——”肯開了一槍，沒有擊中目標，打在了前面那個敵人旁邊的石頭上，他身子一側，隱藏在那塊石頭後面，封死了肯的射擊角度。可他不知道的是，肯的那一槍，就是要他躲在那塊石頭後面，因爲那裡是我的射擊路線。
“突突突——”一連串的子彈射入了他的肋部，他的身子跳動着、抽搐不停，當我停止射擊，他停止抽搐時，生命也消失了。
“啪——砰——噠噠噠——”敵人發現了我們的火力點，開始還擊，一時打得石頭“撲撲——”亂響。
“當——”一顆子彈打在了身後的機箱上，在空中翻了個圈，直接落進了我的衣領。“嘶——”我到一口涼氣，手忙腳亂的翻動衣服，就像衣領裡被投進了一個燒紅的火炭，利用着地心引力，它一路翻滾着向下滑去。
從衣服的下襬處摸出了那粒變了形的子彈，好似一個壓扁的鉚釘扭曲着。我的後背肯定會被燙出一串水泡的，我恨恨地想，把一顆催淚瓦斯榴彈壓入M79。
肯那裡打出了一長串連射，一時壓的對面敵人擡不起頭，我趁機瞄準，扣下了M79的扳機。“咚——”低沉的聲音，像是開了一瓶香檳，手裡一沉，那顆榴彈在空中劃出一道銀白色的拋物線，落在了敵人中間。
大股大股的煙霧向外噴發，一個敵人想撿起來，被我的點射擊中肩膀，失去了戰鬥力，在地上打着滾。其餘敵人躲在石頭後面咳嗽不止，卻沒人敢暴露身體。
一隻手伸了出來，在地上撩起黃沙去掩蓋那顆冒煙的榴彈。不錯的想法，我看着他一伸一縮的手，槍口也左右晃動着，尋找着合適的節拍。
“砰——”一團血霧迸射，再也不見了那隻手。
剩下的三個人終於忍受不了了，發了一聲喊，一起衝出來，向我們這裡發起了衝鋒。
憑藉着地形的優勢，我和肯冷靜的開槍，三個人只衝出了幾步遠，就被射到在地，看他們的樣子不像是衝鋒，倒像是在尋求解脫。
導彈發射陣地上的戰鬥結束了，大門口的槍聲卻緊了起來，是迪米特里他們發起了進攻。
“頭兒，房頂上有個扎手的傢伙”耳麥裡傳來迪米特里的求助聲。
這裡距離值班室還有很遠，我卸下背上的Drogunov-7.62mmWP阻擊步槍，撥開Drogunov-WP上的瞄準鏡蓋，慢慢讓自己的呼吸平和下來。這是在坎貝拉學校的戰鬥中繳獲的，俄羅斯特種兵專用武器，7.62mm華約彈頭，和7.62mm北約標準子彈並不通用，所以在市場上並不多見。
鏡頭裡，一個渾身僞裝的敵人趴在門口的值班室屋頂上，遠遠望去，就像一堆破布，要不是槍口的火光暴漏了他的位置，還真不容易看到。
我在心裡默算設計參數：方向西偏北20度，距離350——380米
，風速3，風向南------一邊調整瞄準鏡上的旋鈕。幾秒鐘後，一發7.62mm口徑的子彈擊中了他的大腿，那個士兵跳了起來，瞄準鏡的鏡頭裡，滿臉的驚愕。隨後的第二發子彈擊中了他的胸口，他晃了一晃，從屋頂上栽了下來，一切好似電影中的慢鏡頭播放。
“危險解決”我揹回Drogunov-WP，1500米地有效射程，精準的彈道，不愧是俄羅斯特種兵的最愛，唯一不足的是槍身和重量有些大。
肯已經到達門口位置，向值班室內投擲眩暈彈，踹門，動作一氣呵成，換做是我，也不過如此罷了。每天向他賬號上劃錢時，都會念叨着掙錢不易之類的話，而每次看到肯的戰鬥，我都會在心裡得到安慰，他確實值這個價錢。
門崗上的兩個士兵，一位被迪米特里擊斃，一位逃向沙漠，被艾瑞擊傷，估計逃不出茫茫沙海。
值班室內，一片狼藉，空氣裡還瀰漫着淡淡的爆破火藥味兒。照例搜索了屋子內外，值班室內沒有什麼有價值的東西，在控制室內給我們了一個驚喜。
牆角的箱子裡，發現了爲數不少的彈藥。還有一隻可以安裝在制式步槍上的榴彈發射器，這可是好東西，M79雖然用着不錯，但是太大了，也不是每一次都用得上，背在身上，影響了不少戰術動作。有了它，即使在狹小的空間內，也可以隨時發射榴彈了。
還有一支LAW反坦克火箭彈，兩截式身筒，抽拉式保險設計，筒身即是火箭彈的儲存筒，也是發射筒。拉開筒身，保險即打開，按下發射按鈕，就可以在300米的距離上摧毀一切物體。
我們正在翻看物品，突然發現迪米特里不見了，有好大一會兒沒有看到他，我在頻道里呼叫他，耳麥裡傳來迪米特里的聲音“頭兒，我遇到麻煩了------”
我們跑出控制室，在控制室的屋後發現了他，他身子呈一個奇怪的角度扭曲着，好像踩到了狗屎，想落腳又不敢落腳的樣子。他的頭上冒出了密密的汗珠，身子也在輕輕地顫抖着。
“不要過來！”他叫道“我好像踩到了什麼東西。”
我示意肯他們退後，自己輕輕地走到他身邊，撥開腳邊的雜草，趴下來仔細觀察。迪米特里腳下踩着一個黑漆漆的物體，有普通的飯盒大小，大部分埋在土裡，外面露出只有1cm高的頂火。
“是反步兵地雷，這下有點麻煩了”我擡頭對迪米特里說，隨手清除了旁邊的雜草，使它的身軀顯露出來。
“-------”迪米特里沒有說話，但是慘白的臉色顯示出了他的緊張。
“我太大意了，踩上去才發現，我見過這種東西。”迪米特里壓低着聲音說“起義軍戰士沒少吃這東西的虧”他突然加快了語速：“你們都躲遠一點，快——”
我一把抓住他的腿，從上面傳來的顫抖可以看出，他的腿已經有些抽筋了，長時間保持一個動作，他的神經和肉體都到了崩潰的邊緣。
這種反步兵地雷設計簡單、破壞力強，只要輕輕的力道就可以觸發保險，一旦頂火上的重力消失，在0.5秒之內就會爆炸，從地下向上呈150度夾角衝擊，殺傷力覆蓋十幾平方米，人的反應逃不出這個範圍。
我讓肯拿來一塊石頭，用手掂了掂分量，然後抽出BT-虎戰鬥刀，示意肯壓住迪米特里的腳，用刀刃從他的戰靴下面插了進去。
我的動作很慢，雖然從理論上是可行的，但是誰也不願意在三十公分的地方面對一顆觸發了保險的地雷。肯的臉上也冒出了汗珠，收起了往日的滿不在乎的表情，眼睛看看我，又看看迪米特里，手下用力按住。迪米特里閉上了眼睛，嘴裡喃喃地說着讓我們離開的話。
那邊的艾瑞明白了我們的處境，即使離得很遠，我也感覺到了她焦慮的目光。她又想看又不敢看，旁邊的威爾安慰着她，拍着她的肩膀。
我收回目光，感覺到刀刃碰到了頂火帽，硬硬的，下面是關鍵的步驟了。一隻手扶住迪米的腳，右手慢慢發力，刀子緩慢地插入了戰靴的膠質底層，壓在了頂火帽的上邊，刀尖從另一側探出了頭。
我緩了一口氣，兩隻手分別壓在刀尖和刀柄上，肯飛快的解開了迪米特里的鞋帶，示意他抽出自己的腳。迪米特里半邊身子都麻木了，費了半天的勁才完成這個動作。
肯把手裡的石塊輕輕放在靴子上，我示意他帶着迪米特里離開，等到他倆離的有一定距離了，我才慢慢鬆懈手上的力量，這時才感覺到自己是多麼用力，手肘都有些發麻了，一邊調整石塊的平衡，一邊使麻木的手臂恢復彈性，我的速度好似運動場上的慢動作，一幀一幀的緩慢進行。
隨着手上力量的逐漸減輕，我的心跳也越來越快，眼睛死死盯住石頭，生怕聽到那“咯吧”一聲。我的手完全離開了刀子，屏住呼吸，滿滿的向後退去。一步一步離開了那個危險的地方，我感覺越來越輕鬆，就在快要離開危險區的時候。那隻靴子晃動了一下，石頭一歪，掉了下來。
我的瞳孔瞬間縮成一線，身子條件反射般的扭身臥倒，一時間，時間好似停止了，直到我聽到“轟——”的一聲，就失去了知覺。
——真實與虛幻之間，只是隔着一條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