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朝國以西五百里處有一斷崖,斷崖深處是一汪寒水潭,裡面的水冰冷刺骨,就算是夏季豔陽天日時伸手下去,不消一會兒便會叫人凍得猶如身處冰天雪地一般的寒冷。
然而卻無人得知,順着寒水潭的下流走去,那裡的水雖然更是冰冷無比,不過卻有一方寒洞,而那裡面,就有着世間罕見的寒冰牀。
寒冰牀是從天山深處所尋到的寒冰砌成,且終年不化,坐在上面運功也可助人打通經脈,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而這,對武林中人來說,也是一件不可多得的寶物。
然而,寒冰牀的功效也不僅僅只是這些,若是已死之人躺在上面,即使是睡個百年千年的,屍身也同樣會保存完好,容顏也將一如往昔,不會有任何更改。
可是寒冰牀雖好,但卻有一個致命弱點。
據說,寒冰牀是世間極寒之物,自古以來水火不相容,倘若寒冰牀一遇火遇熱,寒冰就將會在頃刻之間化爲一灘雪水,就連睡在上面的屍身,也會隨着寒冰牀的消失而化爲烏有,屍身也將不復存在。
然而,瞿善是代國派到天朝國中的臥底的消息也已經傳遍了整個國都,南宮亦辰也下令將瞿善的屍身懸掛於城門口,以示懲戒。
整整三天以來,不論風吹日曬,瞿善的屍身仍然掛於城門口處,來來往往的百姓們對此,無一不是表示了自己心中的厭惡還有唾棄。
因爲,瞿善不但是居心不良的代國細作,而且還害死了天朝國的九公主,百姓們自然對此是不會有任何的好臉色的,唯有唾棄與憤怒。
只是令百姓們議論紛紛,十分奇怪的事情,竟還是九公主仙逝,皇室之中竟然也不發喪的消息。
只是聽宮裡的人講,自九公主中毒而死的那天之後,屍身連同八王爺南宮浩然,一起莫名其妙的消失在了皇宮,已經整整七天沒有任何的消息了。
南宮浩然私自帶走南宮瑾的事情已經徹底的震怒了於太后,就算是南宮亦辰理解他們,可以爲了他們打掩護,可是於太后卻是已經下了死命令,必須要將九公主的屍身帶回,否則全體侍衛就要一起爲九公主陪葬。
如此一來,整個天朝國如今已是弄得人心惶惶,侍衛們挨家挨戶地搜尋着南宮浩然的身影,可是卻整整七天未果。
不但如此,南宮亦辰也下了命令,尋找的重心不單單隻放在了天朝國境內,就算是出了城門,四面八方也要地毯式的搜尋,務必要找回南宮浩然與南宮瑾。
死去的那人,說到底也還是他的親妹妹,就算他能夠理解南宮浩然的心,也同情他們天人相隔的苦,可是他卻絕對不會允許自己的親妹妹,連死了之後也不得回家,而且,如今已然過了頭七。
不論如何,南宮亦辰也已然下定了決心,他無論如何都要先回南宮瑾的屍身,然後將她風光大葬,讓死者得以安慰。
可是侍衛們已經搜尋了整整七天了,於太后早已經因爲哀傷過度而病倒在了牀榻上,可是,卻仍是沒有半點兒南宮浩然與南宮瑾的消息。
然而,衆人卻不知,在那寒水潭的寒水洞內,在那冰冷無比的寒冰牀上,南宮瑾正安然地躺在上面。而寒冰牀旁,南宮浩然也同樣是不離不棄地守在那裡,一步也未曾離開過。
整整七天了,南宮浩然還真是一步也未曾離開過寒冰洞,也更加的沒有離開過南宮瑾的身旁,一直就這麼守在她的身邊,從天明到傍晚,從日落又到日出。
不過好在寒冰牀是位於寒冰洞內的一處巨大岩石之上,南宮浩然守在那裡,也不至於整日身處寒冰水中。
而且,寒水潭中有着它特有的寒水魚,食用寒水魚,不但可以解餓,還可以有抵抗這寒水的作用。不過也好在南宮浩然的內力比較深厚,即使沒有這寒水魚也可以抵擋住這刺骨的冰冷,有了它,也不過只是用來解餓罷了。
已經整整七天了,今天是南宮瑾的頭七,人們說,人死之後,一定會在頭七的那一天晚上回來看看親人,所以,他將她帶了出來,帶到這個沒有任何人來打擾他們的地方。
他,想要最後再見一見她,哪怕就只有一面,他也真的心滿意足了。
伸手握住南宮瑾冰冷的手,南宮浩然不畏寒冷,就這麼握着她,甚至覺得如此這般,他纔會感覺到她還在自己的身邊,纔會有那麼一點點的幸福感。
其實,此刻的南宮瑾雖然已經死去七天了,不過,她的容顏卻並沒有一丁點兒的變化,那皮膚,仍是猶如嬰兒般的白皙勝雪,吹彈可破。
若不是她周身已然冰冷無比,南宮浩然還真的會以爲,她其實並沒有死,她仍是好好的活着,只不過,只是睡着了罷了。
脣角揚起一抹淺笑,南宮浩然執起南宮瑾的手貼近自己的臉頰,雖然冷,卻是覺得無比的溫暖。
“瑾兒,今天是你的頭七,你告訴我,你會回來看我的是嗎?”不待南宮瑾回答,南宮浩然卻是已經滿意的笑了。
垂了頭,臉上帶着一抹愧疚之色,
“我將你從宮裡偷偷地帶出來,你不會生我的氣吧?我知道,現在母后和皇兄一定在找你,我將你帶了出來,母后一定會很傷心,也很痛苦。可是我沒有辦法,如果早知道之前喚醒了你,會讓你變成現在這個樣子,讓我們天人相隔,倒還不如就讓你這麼一直睡着,等到國事一了,我帶你去一處山清水秀,沒有人間世事的地方,然後,我們再逍遙快樂過完這一輩子。可是現在,什麼都晚了,都晚了。”
滾燙的淚水從臉頰上滑落,可剛一落在承載着寒冰牀的岩石上之時,卻瞬間凍結成了冰珠。一如他此刻的心,也在慢慢地死去,慢慢地冷卻。
握着南宮瑾的手放在額頭上,南宮浩然垂了頭,淚水一滴一滴地掉落,連着他心中的血,也一同一滴又一滴地流着。
從小到大他都一直呵護着瑾兒,愛着她,守着她,可是這些日子,瑾兒所受到的每一個災難都讓他覺得好痛苦,好難受。
可是他卻幫不了她,哪怕他已經很小心地在守護着她了,可到最後,卻仍舊還是讓她離開了,永遠地離開了這個世界。
他承認他很自私,可是他沒有辦法,他已經失去了瑾兒,永遠地失去了她,如果他不偷偷地帶着瑾兒的屍身離開,也許到了最後,他連瑾兒最後的身體也保不了了。
那麼,他將永遠地失去了她,永遠。
沒有瑾兒的日子真的讓他很痛苦,他要怎麼做,他該怎麼辦纔可以挽回這一切,纔可以換回瑾兒的性命?
老天爺真是不公平,明明給了他們那麼尊貴無比的身份,卻偏偏讓他們最後成了兄妹,礙着這個虛假的兄妹身份無法可以在一起。然而現在,老天爺更是狠心地奪走了瑾兒的生命,奪走了他這一生的摯愛。
老天真是不公!
天明,太陽緩緩地從東方升起,給大地帶來一片溫暖祥和,金黃色的陽光照射在大地,照射在金碧輝煌的皇宮大殿上,仿若給其鋪上了一層金黃的輕紗一般,那麼的耀眼美麗。
然而,明明那麼溫暖的光線照耀在人們的身上,卻不但沒有能夠給人帶去一片溫暖,反而依舊讓人覺得寒冷刺骨,連帶着心,也與那寒水潭裡的寒水一樣的冰冷。
早晨,宮中傳來消息,說八王爺已經在日出之時回到了宮中,此刻正跪在鳳藻宮大殿外求見於太后。
一聽到這個消息,南宮亦辰早早地便退了朝,帶着傾城一同趕赴了鳳藻宮,卻不料,只看見鳳藻宮殿門緊閉,而南宮浩然正跪在殿外,陽光落在他的身上,卻絲毫沒有帶給他半點兒溫暖,只餘一身無盡的落寞。
兩人相視一眼,向着那裡走去,然而,三人卻是一時無話,無盡地安靜。
直到,那沉重的殿門被人打開。
南宮月從殿內走出,雙手交疊放於身前,一朝公主的威嚴盡顯,直至走到南宮浩然的面前,方纔停下。
只不過是短短几天的時間,南宮浩然整個人都彷彿已經瘦了好多,從前的意氣風發,如今也已經變成了愁容滿面,只餘滿身哀愁未退。
無奈地搖了搖頭,南宮月心中也是極心疼這個八皇弟,畢竟皇弟與皇妹,同樣手心手背都是肉,無論哪一個出了事情,她都心疼,都焦急。
雖然南宮浩然一聲不吭地帶走了南宮瑾的屍身也的確是可氣,但她明白他們倆之間的感情,也知道,南宮瑾去世了,最難過的,莫過於是南宮浩然。
所以他這一次回來,她並沒有責怪他,剩下的,卻只是滿滿的無奈與心疼。
可縱然是這樣,她也還是不得不出來傳達於太后的意思。
“八皇弟,太后娘娘已經說了,若是一天見不到九皇妹的屍體,她便一天不會見你,直到,九皇妹回來爲止。”
聞言,南宮浩然卻仍是一臉的平靜淡然,目光定格在一處,卻是久久的沒有說上一句話,倒是叫其他三人心中萬分的焦急無比。
時間一點一滴的過去了,可是南宮浩然卻是仍舊未有開口應上一句,就是一個字,也從未啓口一說。
見着南宮浩然久久不語,南宮月雖是理解他,可這樣子耗着時間下去,卻也還是急了,“八皇弟,你就聽皇姐一句勸吧。九皇妹畢竟還是太后娘娘的親生女兒,九皇妹出了事情,不止你一個人傷心,我們也同樣難過,可是更難過的,也還是太后娘娘啊!”
一番話落,南宮月等着他的反應,他的回答,可南宮浩然卻仿若置若罔聞一般,根本就不允理會南宮月,甚至,也從未擡頭一看。
這樣沉默寡言的南宮浩然,讓南宮月只覺心中怒氣更勝。
她向來都不是一個性格溫柔之人,同樣的話,一般她也向來不會再說第二次。
可是面前的這個人,是她的八皇弟,是她的手足,也是她的家人。而且她也是知道自己這個八皇弟的傷心的,所以她也一而再再而三的忍耐着,可是南宮浩然此刻這樣子對待她,卻實在是叫她忍無可忍了。
“南宮浩然,我告訴你,瑾兒出了事情,
你難過我們都明白,也能理解,可是你有沒有想過太后娘娘?”南宮月也是怒了,就在這大殿之外,用自己身爲大皇姐的威嚴教訓着這個可氣,又冥頑不靈的八皇弟。
然而,即便是南宮月這般說了,南宮浩然卻仍是沒有任何反應,卻只叫南宮月心中怒氣更勝。
“你知不知道,你現在的做法有多自私?瑾兒不是你一個人的,她是我們大家的親人,也是太后娘娘的親生骨肉。太后娘娘含辛茹苦地將你們帶大,瑾兒去世了,你痛,可是太后娘娘更痛。你知道當一個母親知道自己的女兒去世之後的心情嗎?你知道一個白髮人送黑髮人的痛苦嗎?你知道看着自己的親生骨肉白白地送了性命,那是怎樣的一種撕心裂肺嗎?你不知道,你什麼都不知道。”
南宮月失聲怒吼着,想起太后娘娘的喪女之痛,她也不由得想起了自己曾經早年夭折的女兒。
她的第一個孩子,是在她與大駙馬成親之後的第二年所生下的,那是一個極其漂亮的女孩子,大大的眼睛,小小的脣,圓圓嫩嫩的臉蛋,十分的可愛。
對於這個孩子,南宮月喜歡得不得了,簡直已經到了愛不釋手的地步。
可是好景不長,在她的女兒剛滿月不久,在一次淋雨之後突然發起了高燒,因此而夭折。而她,也永遠地失去了這個女兒。
所以此刻於太后失去了南宮瑾的痛苦她明白,因爲她曾經也經歷過,所以也感同身受。
原本她也同情南宮浩然,也心疼他們,可是南宮浩然如此自私的做法她卻是萬萬不能夠接受的。
因爲如果她換成了是此刻的於太后,她不敢保證,若是自己的女兒死了之後也不能夠回到家,她想,她會崩潰,會憤怒到想要殺人。
聽到南宮月這番凌厲的指責,不知其原因的傾城覺得有些過了頭,剛想要開口提出,南宮亦辰卻是及時拉住了她。
使了使眼色讓傾城別上前,而後低頭附在她的耳畔低聲說了幾句,只見傾城驚異地睜大了雙眼看着南宮亦辰,倒是真的沒再衝動了。
然而,南宮月的這番話雖是說得真的過了火,也帶了滿腔的怒氣,可是這番話,卻不知是否觸動了南宮浩然,只見他緩緩地擡起了頭。
“大皇姐。”哀傷又略帶嘶啞的聲音響起,南宮亦辰擡頭看着南宮月,終是道:“我知道我很自私,可是瑾兒是我的命,我已經失去了她,我不能夠連她的屍體也給失去了。”
方纔的一番話觸動了南宮月內心的傷痛,讓她一顆心久久也不能夠平復下來。然而,南宮浩然此刻的話語,雖然簡單,可是裡面的執着與情感卻是真真實實的,也在不知不覺之間感化了她。
南宮月漸漸地平復了自己心中的憤怒,可是這件事情並不是三言兩語就可以說得清楚的,也並非是她感動,就可以將南宮瑾的身體拱手讓與他人。
她做不到,同樣,她也沒有這個資格。
因爲南宮瑾是於太后的親生女兒,那是於太后的骨肉,到底該如何做,那是於太后纔有資格可以說了算的,其他的人,都沒有任何的資格可以去決定南宮瑾的去留。
緊閉了雙眸,南宮月再一睜開雙眼,卻是已經讓自己變得冷靜了,這纔開口:“八皇弟,這件事情不是皇姐不幫你,只是你太離譜了。你與瑾兒的事情,太后娘娘沒有阻止你們,也說過了要成全,如今瑾兒出了這樣的事情,我們大家心裡都很難過,都很痛苦,可是再怎麼樣,就算你有多愛瑾兒,可她畢竟也還是南宮家的女兒,她的根在這裡,即便是死了,這裡也是她的家。落葉歸根,不是家,到了哪裡都是流浪,你明白嗎?”
南宮月苦口婆心的勸說着南宮浩然,爲了太后娘娘的身體,也爲了曾經她失去女兒的痛苦,她也想讓南宮浩然將南宮瑾給交出來。畢竟,瑾兒已死,如今頭七也已經過了,哪怕不發喪,卻也還是要入土爲安的啊!
然而,此刻失去瑾兒的痛苦已經讓南宮浩然被打得潰不成軍,他無法可以冷靜的去處理這件事情,同樣,即便是他失去了瑾兒這個人,他也希望,這一輩子,能夠有瑾兒的身體陪伴,這樣他也就認了。
縱然,這樣的想法可恥到連他也唾棄自己。
“對不起,我做不到。”猶豫了片刻,南宮浩然還是給出了這樣一個讓南宮月失望的答案。
聞言,南宮月心中的怒氣只覺更勝,好不容易纔壓下去的怒火,又在瞬間被人點燃。
耐着性子,南宮月終還是給了他最後一個機會,“浩然,皇姐最後問你一句,你到底要不要將瑾兒給交出來?”
“我做不到。”
這一次,南宮浩然沒有猶豫,斬釘截鐵的便答了出來。
然而,南宮月是真的已經耗盡了自己所有的耐性,見着南宮浩然如此冥頑不靈,一甩水袖,隨即便揚長而去。
鳳藻宮的殿門,在南宮月進去之後也隨即關上,獨留下了仍是跪在殿外的南宮浩然,還有一旁的傾城與南宮亦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