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顧望舒有這種感慨的並不止是杜晨,還有傅佑承。
今天她有一場酒吧演出,是傅佑承的酒吧。這事情他瞞着莫瑾瑜,並不想惹什麼麻煩,傅佑承也不知道是出於好玩的心態還是別的,也沒在莫瑾瑜面前說漏嘴。
算得上是兩人心照不宣的事兒。
傅佑承今天照例過來聽顧望舒彈鋼琴,每個音樂家的風格都是非常獨特的,例如肖邦和貝多芬,兩個流派。
顧望舒是非常有天賦的學生,也是真心實意喜歡鋼琴的,她的琴聲裡有許多的喜悅和快樂。
這本就是讓傅佑承非常討厭的事情,他冷着一張臉,坐在沙發的卡座上,紅酒杯隨意的搖晃,並沒有要喝下去的意思。
長長的頭髮蓋住眼睛,看不出喜怒。
顧望舒彈奏的是一首非常歡快的曲子,很適合酒吧今日的氛圍,客人們被這首曲子調動情緒,三三兩兩的跳起舞,氣氛很不錯。
傅佑承卻出乎意料的捏緊手裡的酒杯,“真吵。”
不管是鋼琴聲還是顧望舒,或者是記憶裡的聲音,都是很吵很吵的事情,傅佑承不受控制的按住自己的腦袋,很想勒令顧望舒不要彈了!
卻清楚的意識到,現在不是他任性的時候,雖然很多產業都是玩票性質,可真正能賺錢的也有,他是個商人,又不是傻子,哪有有錢不賺的道理。
“傅先生,您還好嗎?”助理適時出現,傅佑承搖了搖手,說沒有關係。
“這首曲子結束之後,把人帶過來。”傅佑承的耐心有限,有些話不會說第二遍,助理連忙點頭。
果不其然,鋼琴曲的最後一個音落下,顧望舒還來不及彈第二首,就被老闆叫下場,“顧小姐,傅先生喊你過去一趟。”
顧望舒心中狐疑,不知道傅佑承又要鬧什麼幺蛾子,可畢竟是老闆,她也只能跟着去,一到就看見傅佑承手上鮮血淋漓,“傅先生,您這是怎麼回事?”
傅佑承捏破了水晶紅酒杯。
他淡淡掃一眼,沒有半分興趣,“沒事,杯子破了。”
顧望舒沒說話規規矩矩的坐在一邊,傅佑承盯着她看,只覺得分外無趣。
“顧望舒。”他喊她的名字。
顧望舒一個激靈,齊思思面具帶太久,乍一聽見自己的名字,怎麼覺得這麼奇怪。
“傅先生有什麼事要吩咐?”顧望舒謙卑恭敬,一雙漂亮的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他看,再是真摯不過,可傅佑承知道,她纔沒有表面上看起來那麼無害。
能把莫瑾瑜哄得團團轉的女人,能是什麼善茬。
“你說,莫瑾瑜知道你是冒牌貨嗎?”
顧望舒垂下眼,“傅先生難道是要告發我?”
“也未嘗不可。”傅佑承心情不好,所以不管看誰都帶着厭煩,尤其是顧望舒,他就見不得顧望舒好。
“傅先生,還請您高擡貴手,我並不想離開我老公。”顧望舒擠出幾滴眼淚,半真半假的求情,她現在根本沒辦法離開莫瑾瑜,不僅齊金盛和翁雪娥不會答應,就算是自己。
也捨不得。
“就這麼喜歡莫瑾瑜?”傅佑承忽然從卡座上站起,雙手撐着桌子,身體向前傾,冷冷的盯着顧望舒,顧望舒被他的動作嚇一跳。
有些心神不寧,隨即扯出一個很疲憊的笑容,“傅先生既然知道我的名字,就應該知道,很多事情並不是我能決定的。”
喜歡對於她來說,是太過奢侈的東西。
根本就不配,而且一個騙子,怎麼配得上莫瑾瑜?
那是她很難得才能見到的,爲數不多的正常人。
“是嗎?”傅佑承皮笑肉不笑的盯着她看,顧望舒最大的秘密都已經被扒出來,還有什麼好畏懼的?
她看着傅佑承,苦澀的笑了笑,“傅先生何必明知故問,你明明知道我的親生父母是什麼東西,還非要在我傷口上撒鹽,是想看我痛苦嗎?”
傅佑承興致缺缺,“你對你那親生父母,根本毫無感情,做戲給誰看?”
“即便是毫無感情,被這麼肆無忌憚的傷害,只要是個人,都會痛的。”顧望舒反脣相譏,沒有感情不代表不會痛,被打了幾巴掌,她也是很疼的。
更何況翁雪娥更喜歡言語攻擊,被她成天指着鼻子罵小賤人,顧望舒也是有脾氣的,難不成誰還天生喜歡被罵?
“呵,滿口謊言。”傅佑承一個字都不相信,“顧望舒,我要是能幫你,你願意離開莫瑾瑜嗎?”
傅佑承盯着她看,顧望舒並不明白傅佑承爲什麼會有這樣的想法,這是想要折辱莫瑾瑜,還是折辱他自己?
“傅先生,不知道您口中的幫我,是怎麼樣的一個幫法?我如今手無縛雞之力,在沒有嫁給莫瑾瑜之前,我只是一個家世平平的普通工薪階層的孩子,我的父母都是老師,我本人也不過是一個學生,養父母祖上三代貧農,無權無勢,我一無所有。”顧望舒慣會審視度日。
畢竟按照當初她所擁有的的一切,對上齊金盛根本就毫無勝算,“我只能任人宰割。”
傅佑承淺淺的笑了笑,好像發現什麼新奇的玩具,“是嗎?”
“傅先生您是天之驕子,不會懂我們普通人遇到這一切是有多麼的無助和無措。”顧望舒沒有多說,憑藉傅佑承的手段,他想知道的事情肯定會清清楚楚,她沒有能力反抗齊金盛,只能爲之所用。
她頂着齊思思的身份嫁給莫瑾瑜,一開始就是一個謊言,她還必須把這個謊言維繫下去。
一旦有一個地方不對,事情就會完全崩盤,她堵不起。
傅佑承爲什麼會有這樣的想法,顧望舒不知道,她只知道,有錢人的腦子都不怎麼樣,但是她沒有空,也沒有這個時間來陪他們玩耍。
“傅先生如果想借此來打壓莫瑾瑜,你大可以去告訴莫瑾瑜我的身份,大家魚死網破,鬧出天大的醜聞,我也不用在夾縫中苦苦求生,莫瑾瑜也許還會覺得我可憐,放我一條生路。”顧望舒說的有理有據,傅佑承聽得哈哈大笑。
“你倒是挺能想的。”
顧望舒笑容苦澀。
“既然小腦瓜子轉悠的那麼聰明,你怎麼不親自去告訴莫瑾瑜這些事?也許你坦白從寬,說不定他還會看在你這張臉的份上,放你一條生路。”傅佑承說話極爲輕佻,顧望舒有些不適的皺眉,心裡有些奇怪,也不知道什麼人得罪這個瘋批。
平時好好的,忽然就發瘋。
“我不敢。”顧望舒睫毛輕輕顫抖,半真半假的開口。
也不算說謊,是真的不敢,莫瑾瑜親自告誡過她,不能背叛,不能欺騙,可她的存在本身就是最大的欺騙,她和莫瑾瑜毫無感情基礎。
只是兩個陌生人被迫結婚在一起,莫瑾瑜出於自身的道德和責任,對她這個妻子和顏悅色,那是他的修養好。
卻並不代表莫瑾瑜會色令智昏,看在她長了一張漂亮臉蛋的份上對她的欺騙和隱瞞加以容忍。
顧望舒又不是傻子。
她看着傅佑承,水汪汪的大眼睛似乎能掐出水來,眼淚含在眼眶裡,“傅先生,如果您真的要這麼做,我也沒有辦法的。”
傅佑承微微勾脣,輕哂,“顧望舒,你該不會是愛上莫瑾瑜了吧?”
顧望舒的手微微一抖,在酒吧這種昏暗的燈光下,應該是看不出什麼的,可傅佑承還是發現,他看見原本從容不迫的女人臉上閃過一絲黯淡。
還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悲傷。
有些想笑。
可內心深處卻有一種難言的情緒,讓他非常煩躁,“你果然愛上莫瑾瑜。”
顧望舒在心裡撇嘴,莫瑾瑜這種絕世好男人,有錢有顏有修養,沒有富二代的那種瘋批毛病不良嗜好,還尊重老婆,這種男人會愛上有什麼好奇怪的?
世上渣男都有女人愛。
“傅先生,您到底想說什麼?”顧望舒的眼淚還是掉下來,她飛快的擦掉,不留任何痕跡,傅佑承盯着她的眼淚,只覺得心中的煩躁的情緒愈發嚴重。
“呵,莫瑾瑜的魅力還真是大。”傅佑承不輕不重的諷刺兩句,顧望舒實在不懂這個瘋批。
他忽然端起桌子上的另一杯紅酒,懟到顧望舒的面前,“喝下去,只要你喝下去,我就答應你,不告訴莫瑾瑜這件事。”
顧望舒:“……”
說他是瘋批果然沒錯,凡事隨心,誰知道他腦子裡裝的是什麼奇奇怪怪的東西。
承諾?
答應?
傅佑承的承諾,能有什麼用?
這貨就像個定時炸·彈一樣的麻煩。
“真的嗎?”顧望舒擡睦,水汪汪的眼睛裡閃過一絲感激,看着懟到眼皮底下的紅酒有些煩躁,她其實並不喜歡喝酒,除了一些推脫不了的,她看着酒就生理性的厭惡。
“不會喝酒?”傅佑承挑釁的笑起。
顧望舒臉色白了白,指尖用力的捏緊,看着那杯紅酒,彷彿用盡所有的力氣,“傅先生說的話可當真?”
“你覺得呢?”傅佑承不答反問,還是居高臨下的姿態,顧望舒卻讀出不容拒絕的味道,她發誓,如果她今天敢拒絕傅佑承,或者這會兒惹得傅佑承不高興。
她會不會被莫瑾瑜弄死不知道,反正絕對會被傅佑承弄死。
這兩個人,她一個惹不起。
顧望舒伸出手,想接過那杯酒,鴉翅般濃密的睫毛閃了閃,彷彿下定決心,“傅先生,給我吧。”
“不用,小爺餵你。”傅佑承端着那杯酒,配上那蒼白森冷的皮膚,像極了吸血鬼獻祭的場面,顧望舒感覺杯子裡的紅酒,似乎是那黏膩的鮮血,有些反胃。
她壓抑着心中的不適,半強迫的張開嘴,傅佑承的動作輕柔,看着顧望舒順從的模樣,只覺得心情愉悅極了,就應該這樣。
這女人,就該是這麼乖順的模樣,他這會兒都有些嫉妒莫瑾瑜,“望舒。”
傅佑承親暱的喊着顧望舒的名字,顧望舒只覺得周身的血液都要凍結,紅酒慢慢通過喉嚨滑入食道,那股酒特有的味道讓顧望舒非常難受。
生理性的淚水被逼出,她有些無助的看着傅佑承。
傅佑承卻不是莫瑾瑜,絲毫沒有憐香惜玉的意思,“望舒,莫瑾瑜有沒有誇過你,你很美。”
顧望舒只覺得渾身雞皮疙瘩都要出來,已經來不及去思考傅佑承的想法,她只知道這個男人是真的危險,掌握她最大的秘密,只要他願意,隨時就能弄死她。
杯中的紅酒還有三分之一,傅佑承的耐心似乎告罄,最後的酒喂得又快又急,顧望舒來不及吞嚥,有些順着脣角落下,滴在潔白的禮服上。
她的眼角噙着淚,看起來悽楚可憐。
有着悽豔的美。
傅佑承不受控制的用小指揩了那滴淚,放到脣角邊,輕輕一舔,動作曖昧又自然,“望舒,別哭。”
顧望舒看着傅佑承那一系列神經病的動作,只覺得自己想死。
“傅,傅先生,您剛剛答應我的事情……”
顧望舒牢牢記住自己小可憐的人設,忍不住開口詢問。
“放心,我答應過你的事情,當然算數。”傅佑承心中戾氣不減,盯着顧望舒美豔的臉龐,煞有介事的想,難道他也是個見色起意色令智昏的?
不,不應該。
比顧望舒長得好看的並不是沒有,她長得的確好看,卻也不是最好看的。
“就算你不求我,我也不打算讓莫瑾瑜知道。”傅佑承整了整自己身上的西裝,愜意的坐回卡座,神神秘秘的開口。
顧望舒配合的搖頭,她怎麼會知道神經病的想法。
“我知道,陸錚知道,齊家一家三口也知道,幾乎所有人都知道你的身份,只有莫瑾瑜不知道,明明是跟他息息相關的事兒,卻偏偏只有他一個人被矇在鼓裡,你說,這是不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情。”傅佑承越想越覺得這是一件非常值得高興的事情。
拿着手裡的水晶酒杯,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酒。
那杯子,就是剛纔強迫顧望舒喝酒的那個。
顧望舒欲言又止,看那瘋批的樣子,估計也顧不上酒杯,她也懶得提,說的也沒錯,的確只有莫瑾瑜一個人被矇在鼓裡。
她低頭,斂下所有思緒,“可我,根本沒有別的辦法。”
傅佑承笑得開心,他想之後的日子,大概一點也不會過得無聊,他會好好的幫助顧望舒,看着莫瑾瑜情根深種,然後徹底的摧毀。
那一定是一件,非常大快人心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