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幾乎纔剛剛放上去,就感到一陣鑽心的痛楚傳來,我忍不住呻吟了一聲。
好痛!
可是這一陣痛,卻反而讓我原本還有些混沌的神智愈加清醒了起來,我一下子想起來,在他用指力催動我腦府重穴,讓我陷入昏迷的那一瞬間,他的手指突然變換了位置,幾乎只是分毫之差,在那一瞬間根本容不得人反應。
他催動的,是另一處穴道,讓人陷入昏迷。
而且,他的指法非常的重,從現在這個情形來看,我肯定昏迷了不止一兩天了,他在下手前,應該就已經把一切都安排好了,才能夠帶着我離開。
這個人,不管是任何時候,哪怕到了生死關頭,都從來沒有真正的懈怠過。
難怪過去,我面對他,不管有多專注,也始終贏不了。
想到這裡,我淡淡的嘆了口氣。
不過,現在——
我擡起頭來看了看這個毫無意趣的房間,雖然還算舒適,但給人的感覺就像是一個舒適的牢籠,而我長舒了一口氣,慢慢的靠着那還算綿軟的枕頭上躺了下來,閉上了眼睛。
一片漆黑當中,有些隱隱的光亮,在閃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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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幾天時間,都沒有任何動靜。
我自己,也沒有任何動靜。
我能感覺得到,門外有重重守衛——其實就算不用感覺,猜也猜得出來,裴元修花了那麼大的力氣將我劫走,不可能不周密的看守。但這些人都像是沒有存在一樣,我也不給他們找任何的麻煩,每一天,我就這樣坐在牀邊,靜靜的坐着,有的時候甚至連呼吸和心跳聲都能聽到。
屋子裡,沒有任何動靜。
這樣一來,有一些動靜,即使被層層的防護着,也變得鮮明起來。
除了這些,每天,韓子桐也會讓人來給我送飯,甚至在她按捺不住自己的憤怒的時候,會親自過來怒罵我;而從她的態度當中,我也能輕易的讀到裴元修每一天的病情——
這一天還算平靜……
這一天又惡化了……
我也就明白了,他雖然還沒死,還活着,可隨時都在死亡線上掙扎着,那一刀——我沒有留情,但他現在這樣,也許真的是老天的安排,他命不該絕吧。
想到這裡,我比之前更加平靜了一些。
一直到這一天,韓子桐伸手推開了房門,冷冷的走進來,看見我和往常一樣靠坐在牀頭,一臉冰冷的表情連看到她走進來都沒有任何的動靜,便冷笑一聲說道:“你倒是高枕無憂得很,一點都不怕。”
我淡淡道:“反正你已經發了誓,不能傷害我,那我還有什麼好怕的?”
“……”
“再說——”我擡眼看她一眼:“他沒事了,你就更沒有理由殺我了,不是嗎?”
韓子桐微微一怔:“你怎麼知道他沒事?”
“呵……”
我淡淡的笑了一聲,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她站在門口,看見我這樣淺笑的模樣,感覺到自己受了奚弄一般,咬牙切齒的,想了許久,就像是終於找到了一個可以傷害我的把柄,她又冷笑了一聲:“你現在這麼四平八穩的,莫非你還想着有人能夠救你回去嗎?”
我又看了她一眼,沒說話。
韓子桐臉上的笑意更深,也更冷了一些:“不過我告訴你,你別做夢了。”
“……”
“你們顏家,好像也不怎麼在乎你嘛,這麼久了,也不過派了兩三路人馬出來找你,而且被我們輕而易舉的就躲過了。”
“……”
“是不是,其實他們也根本不想把你救回去?”
“……”
“現在,你覺得你還有什麼資本,可以這樣悠閒嗎?”
“……”
我平靜的想了一會兒,然後說道:“既來之則安之,對我來說只要能平安的活下來就夠了,至於其他的,”我挑了挑眉毛,用眼角看着她:“老天能給你們安排,自然也能給我安排。”
“……”
“我只要活着!”
幾次三番的沒有激怒我,韓子桐的臉色愈發難看了些,但她也實在不敢對我做什麼,狠狠的一跺腳,便轉身要走,我卻反而說道:“子桐小姐。”
她的腳步一頓,回頭看着我,目光憤怒得幾乎要噴出火來。
她說:“你幹什麼?”
我說道:“他——傷情如何了?”
韓子桐的臉色頓時一變,眼中閃過的無數情緒,一瞬間那些感情像是要將她的身體都衝破一般,她狠狠的瞪了我一眼:“你還有臉問?”
“我只是想知道,他如何了?”
“……”
“如果你不想回答,就算了。”
說完,我淡淡的垂下了眼睛。
看見我這個樣子,她的呼吸又頓了一下,沉默了很久,才轉過身來,冷笑着對我說道:“你不配問他,他最寵愛的人是你,可傷他最深的也是你。顏輕盈,你這個人沒有心,你也不配別人把你捧在心上!”
“……”
“我只希望這一次之後,他能清醒一點。”
聽着她的話,我的眉心不易察覺的微微一蹙,但不等任何人發現,我就輕輕的說道:“那,我能去見他嗎?”
韓子桐冷笑了起來:“你說什麼?”
“要殺要剮,我都無所謂了。你讓我去見他,他要怎麼處置我,我都認。”
“……”
面對我這樣的話語,韓子桐反而怔忪了一下,她咬着下脣道:“你別急,有的是你受苦受難的日子,等到他醒來之後,這些話我會告訴他的。”
“……”
說到這裡,她像是更氣了一些,恨恨道:“我告訴你,就算他不殺你,我將來也有的是法子,讓你生不如死!”
說完,她便往外走去。
而這一瞬間,我坐在牀頭,這幾天已經慢慢恢復的腦後又傳來了一陣痛楚,我的眉頭一蹙。
就在她已經走出了房間,正要關上大門的時候,我突然起身走到桌邊,抓起桌上的茶杯狠狠的摔在地上。
哐啷一聲,在房間裡響起。
韓子桐完全沒有想到我會這麼做,她站在門口,雙手扶着門框看着地上的隨便,頓時驚呆了,半晌才擡頭看向我,一臉不敢置信的表情。
而我一言不發,又用兩隻手將桌上的茶壺和茶杯都掃了下去。
韓子桐看着我突然發瘋的樣子,卻很快的反應過來,冷冷道:“怎麼,知道他快要好了,你心裡覺得很難過是不是?”
“……”
“你就巴不得他死對嗎?”
“……”
“我告訴你,你不會如願的,他不會死,他一定不會,他會好好的,不信你給我睜大眼睛看着!”
說完,重重的摔上門走了。
我站在桌邊,一直沒有說話,只是剛剛一陣動作讓我有點喘不過氣來,等到她已經走遠了,我才伸手扶着桌沿,低頭看着那一地的狼藉和碎片。
……
第二天,又有人給我送了飯菜進來。
還是和以往的一樣,飯菜不算精緻,但也不差,有魚有肉,也是非常家常的做法,甚至連送飯進來的那個小丫頭都很規矩,不和我多說一句話,只安安靜靜的將碗碟從食盒裡拿出來,擺放在桌上。
這一回,我沒有一直坐在牀邊,等她出去了纔過去用,而是慢慢的走到了桌邊。
那小丫頭擡頭看了我一眼。
這幾天,都是她來照顧我的生活起居,看模樣,秀秀氣氣的,像是江南那邊的人,應該是韓子桐帶過來的,而能帶到這裡來,當然也是心腹。
我說道:“這就是你們每天給我吃的東西?”
這小丫頭眨了眨眼睛,望着我。
我也看着她,眼睛也不眨的一揮手,將桌上那些碗碟全部掃了下去,就聽見哐啷哐啷的一陣響,所有的東西都摔在地上,碗碟粉碎,湯汁四濺,地面上一片狼藉。
這小丫頭已經伺候了我好幾天了,沒想到我今天突然就發這麼大的脾氣,一時間也傻了了,下意識的道:“你,幹什麼?”
外面人聽到動靜,也立刻衝了進來,而我二話不說,一隻手抓起桌沿便朝他們掀了過去。
那小丫頭尖叫了一聲,急忙往後退去,桌子被我掀翻在地,而我冷冷的瞪着他們:“都給我滾!”
“……”
“滾!”
他們幾個人一時間似乎還反應不過來,這幾天一直安靜無聲的我爲什麼突然大發怒火,而我此刻更是怒氣沖天,反手抓着牀邊的帳子用力的一扯,就聽見撕拉一聲,牀帳被撕裂開,連那張小牀都被扯得搖晃起來,差一點的倒了。
而我一刻也停不下來,抓着房間裡的東西就扔,朝地上摔,甚至朝他們身上打過去。
一邊打我一邊狠狠的罵道:“你們都給我滾出去,滾!”
“你幹什麼?”
“小心!”
他們被我突然爆發的樣子給嚇着了,那小丫頭用手擋着臉,急忙往後退去,而那兩個高大的護衛看到我這個樣子,也不敢做什麼,只是拼命的伸手擋着我扔過去的東西,我還在不停的怒罵着:“都給我滾出去,我不想見到你們,滾!滾!”
眼看着我越鬧越厲害,甚至已經要上前去動手了,他們急忙退了出去,並關上了門。
不一會兒,就聽見了一陣腳步聲停在門口,外面傳來了韓子桐的聲音:“怎麼回事?”
“小姐,我也不知道,一直都好好的,她突然就發火了。”
“你說什麼了嗎?”
“我沒有,我聽小姐的吩咐,一句話都不跟她說,可她就是一直摔東西,還拿東西打人。”
“是啊小姐,你看。”
……
外面安靜了一陣,我看着窗紙上映出的韓子桐的剪影,胸膛劇烈起伏着,像是氣得夠嗆。
下一刻,門被她重重的推開了。
兩扇門都撞在了旁邊的牆上,哐啷的聲音彷彿延續了剛剛那一場瘋狂,我一擡頭,就看見韓子桐一臉怒意的站在門口,她瞪着我:“你要幹什麼?”
“……”
“你又想耍什麼花招?”
“……”
“顏輕盈我告訴你,你別以爲他要保你,你就可以在這裡肆無忌憚,如果我要殺你,也不過是動動手指的事!”
我擡起頭來對着她冷笑道:“那你動給我看看!”
她被我說得一愣,眼看着臉色都氣得通紅,好像下一刻就要從眼中噴出火來,兩隻手也捏起了拳頭,但這樣僵持了一會兒之後,她終究還是按捺了下來,轉身走出去,重重的關上了門。
我聽見外面那個小丫頭怯生生的說道:“小姐,我們該怎麼辦啊?”
“什麼怎麼辦?這點小事也要我來教你嗎?”
“不敢!”
“她要摔是吧?好,讓她摔個夠!”
“……”
“我倒要看看,她能鬧出什麼花樣來!”
“……”
“你,每天照樣給她送吃的,你們,把屋子給她打掃乾淨,多放一些東西進去,隨便她要吃還是要摔,我看她能囂張到什麼時候!”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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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的幾天,正如韓子桐所說。
那個小丫頭每天三頓,一頓不落的給我送飯食,而我每一次也都是鬧得天昏地暗,也不知道他們從哪裡找了那麼多杯碟瓷器,甚至之前房間裡的陳設很簡單,現在都特地給我擺放了一些盒子,小玩意,就讓我發脾氣的時候摔得滿屋都是碎片,連打掃房間的人幾次都走不進來。
這樣,一連過了兩三天。
這一天上午,我又在屋子裡鬧騰了一番,外面的人已經習以爲常的,甚至連看都不進來看一眼,只是在我鬧夠了,體力不支之後,都還過了一會兒,纔有人打開房門,對着一地的狼藉,他們也沒有多說什麼,無聲的打掃了起來。
我坐在牀邊,鬧了這麼久,也有些累了,就靜靜的看着他們打掃,打掃完了之後,又有幾個侍從抱着新的東西進來,其中也不知道哪來的一隻青花瓷瓶,倒是非常的精美,放下的時候,他們似乎都有些捨不得,也預見到了這個瓷瓶的命運。
等到他們退出去,不一會兒,房門又被打開了。
那個小丫頭拎着食盒走了進來。
和往常一樣,她仍舊一言不發,將盒子裡的飯菜一樣一樣的拿出來,擺放到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