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雖然沉浸在這樣難受的情緒裡,他卻很快抽離了出來,走到桌邊坐下,想要給自己倒杯茶,但我一看到他的手急忙走過去阻止了他,幫他倒了茶,蕭玉聲輕聲道:“多謝大小姐。”
我回頭看了看輕寒,他睡得很沉,絲毫沒有醒過來的跡象,便也坐了下來。
蕭玉聲認真的說道:“我們抓了那些人,他們說,幕後的主使者並沒有到書院來,他們只是奉命前來縱火殺人,所以,沒能抓到他們。”
“哦……”
我倒也並不意外,這樣的事,本身不至於讓五叔公他們那些人親自前來,只是一想到他竟然真的要對我們下這樣的黑手,心裡還是有些發寒。
血緣親情,對有些人來說是求而不得,可對另一些人來說,單薄得甚至不如一張紙。
我低頭看了輕寒一眼,眼睛微微有些發燙。
蕭玉聲又說道:“不過,我還是派了一些人去追蹤,打探一下他們的下落,至少接下來我們不要太被動。”
我點頭道:“這樣也好。”
“大小姐接下來是怎麼打算的?”
“嗯?”
“論道已經結束,其他書院的學生有的已經準備啓程回去,有的還要再停留一兩天。這些人在回去的路,會把在西山發生的事情全部傳出去,也包括,論道的內容和結果。”
“……”
“大小姐應該很明白,輿情對百姓的影響,有的時候政令還更深遠。”
“我知道。”
“這樣一來,整個西川的人都會很快意識到這個結果,我想,朝廷的人如果想要跟家主和談,眼下是最好的時機。”
我點了點頭:“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消息很快會傳到劍閣,皇帝應該會入川了。”
“那,大小姐準備怎麼做?”
“……”
我沒有說話,而是又回頭看了牀的輕寒一眼,蕭玉聲也擡頭看向他,我說道:“輕寒說了,這一次論道結束之後,不管接下來皇帝要怎麼做,他都不管了,他要去找妙扇門的門主想辦法解毒。我決定陪他一起去。”
“哦?”
“我的心裡總是不安,他這個毒,當初幾乎要了他半條命,現在雖然看起來毒性還能控制,但不知道什麼時候會——”
蕭玉聲急忙說道:“吉人天相,劉師哥那麼多大風大浪都扛過來了,他一定會沒事的。”
“……希望吧。”
蕭玉聲說道:“那,大小姐不會去顏家?”
我搖了搖頭。
他輕聲道:“我知道了。”
他雙手握着茶杯,大概也是顧忌到手有傷的緣故,茶水沒怎麼動,熱氣從杯子裡慢慢的升起在眼前氤氳着,我恍惚間想起了白天看到正立門下那個身影時的情形,便問道:“對了,南振衣——”
蕭玉聲立刻擡起頭來看向我。
“今天這件事,他沒有任何交代嗎?”
“沒有。”
“什麼?”我皺起眉頭來:“今天出了這麼大的事,他連面都沒有露一下啊。他難道一點都不關心這件事嗎?”
“也不是,他已經吩咐了,讓所有的學生連夜把藏書閣裡面的藏書都清理出來。”
我這纔想起來:“情況怎麼樣?被燒得厲害嗎?”
“下面一層的書被燒得較厲害,還好都是《庸》、《大學》一類,孤本都是存放在最面,有一些散落了,正在讓人去找,但損失不大。”
“這好。”
我也鬆了口氣,只要這些古籍沒有再受損,那是一件最大的幸事了。
蕭玉聲又說道:“大小姐不要介意,大師哥他是這樣的人。今天的事情雖然大,但已經解決了,大師哥的脾性是如此,只要已經解決了的事,他是絕對不會再回頭多看一眼的。”
“……”
我有點哭笑不得,南振衣這個山長,倒是做得隨行。
不過現在看來,他收念深爲入室弟子,還讓他出來參加論道,是向所有的人表明了自己的態度;而且,這場論道已經結束,結果正是我們想要的;這場大火,也沒有傷亡太多,甚至,我們啓動了當初母親建造藏書閣所設下的機括滅了火。
這一切都已經解決了,他出面,的確好像沒有什麼意義。
我問道:“那,他還會跟我們相見嗎?”
蕭玉聲想了想,說道:“大師哥做事從來都有他自己的道理,外人很難去影響到他,所以這件事,只能等他的決定。不過,我想可能有一些事情,他自己也需要處理。”
我擡頭看了他一眼,立刻也明白過來了什麼。
他說的,應該是妙善門的那個年輕人。
我們剛到這裡的那天晚,查興從那個年輕人身聞到了南振衣房裡松香的味道,而蕭玉聲,他這些日子一直在書院,不可能一點都察覺不到的。只是,南振衣對他們師兄弟而言如父如兄,更像是一個精神的領袖,他們心裡算有疑惑,也沒有辦法去做什麼。
我點了點頭:“我知道了。”
蕭玉聲說道:“那,我回去了。”
他正要起身,我突然想起來問道:“對了,查興回來了沒有?南振衣到底派他出去做什麼?”
“他還沒有回來,大師哥也還沒有說。”
“是什麼急事嗎?”
“看起來不像。
不像是急事,但卻在論道最關鍵的時候把查興派出去,那這件事對南振衣而言一定非常的重要。
只是這個人實在太難琢磨了,我也知道自己在這裡想是想不通的,只能作罷,蕭玉聲這才站起身來,又看了一眼輕寒,然後說道:“大小姐要一直在這裡守着劉師哥嗎?你今天也累了一天了,要不要我叫人過來守着他。”
“不必,”我擺擺手:“我不累,不要再叫其他人過來了。”
“但是你這樣——”
“沒事的,別人守着我不放心。”
蕭玉聲看着我,輕輕的笑了一下,道:“劉師哥真是有福氣。”
他說話沒有查興那種戲謔調笑的感覺,我也厚着臉皮笑了笑,蕭玉聲又關切了兩句,然後便退了出去。
這一晚,我坐在牀邊的椅子,伴隨着桌明明滅滅的燭光半睡半醒着,不時的要起來檢查輕寒的情況,幸好大夫擔心的事情都沒有發生,他睡得很沉,也沒有任不適的狀況。一直到快天亮的時候,素素實在看不下去了將我扯回去休息,自己來這邊守着,而我一覺睡到了下午。
是被一陣飯菜的香味給勾醒的,睜開眼睛時,肚子已經餓得咕咕直叫了。
素素看見我醒了,立刻走過來說道:“大小姐,你醒了,要不要起來吃點東西?你睡到現在還沒吃過東西呢?”
我睡得頭昏腦漲,轉頭一看看到桌擺着各色飯菜,是這些東西將我勾醒的,頓時清醒了過來:“好啊。”
她急忙過來給我穿衣,我又問道:“輕寒呢,他怎麼樣了?”
“大夫剛剛過去看了,紮了兩針,說是沒什麼大礙了。”
“是嗎?”
我坐在牀邊,還在想着大夫既然給他紮了針,怎麼沒有說一說他體內的毒,不過轉念一想,這裡請來的大夫都是鄉間集市的普通的醫生,是不怎麼高明的,而輕寒所的毒,連藥老那樣的神醫都不能完全的解除,他們當然更不會自討沒趣了。
我梳洗完畢之後,立刻過去找他,果然看見他已經清醒了過來,擡頭一看見我,立刻笑着站起身來:“你來了。”
我忙走過去:“好一點了沒有?身還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沒事的,大夫也說沒事了。”
我看了看他手背幾處外傷都已經了藥,別的倒也沒有什麼,起蕭玉聲,我們幾個真的算是情況最好的。
我鬆了口氣:“沒事好。”
他苦笑着道:“我也真沒用,還要你來擔心我。”
“誰讓你自己那麼三災九難的,你如果好好的,我省多少心?”
說笑了兩句,我看他的確沒事,便跟他一起回去吃飯。
昨天勞累了大半天,這個時候兩個人都餓得狠了,素素大概也是知道,所以特地準備了一大桌的飯菜,有魚有肉,還特地燉了一大鍋的雞湯說是要給我們補一補,其實也的確到了貼秋膘的季節,我們都放開肚子吃了不少。
在吃完飯,正端着一碗濃香四溢的湯喝着的時候,突然,外面傳來了轟隆一聲巨響,好像山崩地裂一般,桌的碗筷都震動了起來。
我們兩望着對方,一下子傻眼了。
怎麼了?
素素也嚇了一跳,立刻過來抱着我的手:“大小姐,怎麼回事啊?”
輕寒沒有說話,將手的湯碗啪的一聲放到桌,湯水濺到手背了都不知道,轉身衝了出去,我安撫了素素兩句讓她別亂跑,也跟着跑出了房間,看見外面的那些學生一個個都面色凝重的往藏書閣那邊跑去。
那邊又出什麼事了?
我和輕寒也沒有說話,跟着他們一起往那邊跑過去,感覺風特別的凜冽,跑過長廊的時候擡頭往前一看,我們兩都倒抽了一口冷氣。
藏書閣,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