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獵看到了艾莉絲,看到了凌風而立的艾莉絲,看到了站在用白骨建造而成的巨大艦船之上,她的周身閃爍着朝陽般金色的光輝。這光輝迷亂了羅獵的雙眼,讓他眼前的世界變得一片空白。
耳邊彷彿聽到有人在哭泣,這哭泣聲像極了艾莉絲,仔細傾聽卻又有些像顏天心的聲音,腦海中的景象從波濤洶涌的血色海洋變幻成爲漫天風雪的冰雪世界。
飄雪的空中,漂浮着一座冰山,透明的冰山內禁錮着一個模糊而熟悉的身影。
羅獵在冰與血的世界來回掙扎徘徊,醒來的時候已經是黃昏時分,他感覺到極其口渴,抓起牀頭的隔夜茶大口大口的飲下,等到頭腦恢復了清醒,這才拉開艙門走了出去,迎面正遇到了老安。
老安沉聲道:“我等了你一整天。”
羅獵因他的這句話而眺望了一下遠方的晚霞,這才意識到自己居然睡了那麼久的時間。
羅獵笑道:“安伯有要緊事?”
老安搖了搖頭,如果有要緊事他也不會耐心等到現在,老安道:“我準備更改此前定下的航線。”
羅獵內心一怔,警覺之心頓生。
老安來找他之前就已經料定他會對自己產生懷疑,將手中已經準備好的航海圖展開道:“我們原定是這條航線,我準備在天目島改變方向朝正東行進,然後再折返向北。”
羅獵沿着他所指示的航線觀察了一下,此前他們訂下的航線是一條直線通往目標海域,老安的改變等於畫出了三角形的另外兩邊,雖然頂點相同,可是這樣的航線要多走不少的冤枉路。
羅獵道:“說一下您的理由。”
老安道:“侯爺告訴我,天目島有個秘密,和我們要找的目標有關。”這個理由足夠充分,他相信能夠說服羅獵,畢竟羅獵之所以沒有將他拋下,力排衆議讓他隨隊前行的動機就是要從他的身上得知白雲飛的秘密。
羅獵靜靜望着老安的雙目,這是一位深藏不露的高手,羅獵無法看透他的內心所想,羅獵甚至想到了對老安動用催眠術,可面對一個意志如此堅定之人,他並無足夠的信心入侵併控制對方的腦域。
老安道:“羅先生若是不信,我們可以沿着原定航線行進。”
羅獵道:“既然安伯有要事在身,我們走一趟也無妨,想想也有些好處,那些海盜應該不會想到我們會中途改變航線吧。”
老安點了點頭,表情居然顯得有些溫和。
羅獵道:“咱們要登島嗎?”
老安道:“是!”
天目島是一座位於茫茫大海上的孤島,小島的形狀狹長,中間寬闊兩端狹窄,像極了一葉扁舟,小島上沒有植被,只是在小島的中心部分有一座死火山,黑色的火山在周圍沙灘的圍攏下,又如一隻眼睛,天目島的名稱因此得來。
因爲天目島缺少植被生物,也沒有淡水,即便是漁民經過此地也少有登島。一個無法補給的小島,誰也不會在此地浪費時間。
羅獵對老安登島的目的始終存疑,如果沒有海明珠的事情,他興許會相信老安的理由,可在知悉老安和海連天之間的恩怨之後,羅獵認識到完成白雲飛的任務已經不是老安的首要使命。
有一點羅獵不得不承認,老安的航海技術是出類拔萃的,至少在這片海域,他可以不依靠航海圖,因爲他本身就是航海圖。
船長忠旺,其實他現在已經不是船長,屬於他的那艘船被丟在了海石林,目前所乘坐的這艘船叫明珠號,是他們從海盜手中搶來的,海明珠纔是這艘船的真正主人,負責駕駛船隻的是老安,忠旺充其量只是他的大副,去哪裡,走什麼航線完全由不得他來做主,試問天下間哪有這樣的船長?可忠旺現在已經身不由己,他是真真正正體會到了上了賊船的滋味。
忠旺手下的六名船員也是一樣,事已至此他們唯有硬着頭皮繼續追隨下去。
忠旺的航海經驗也算豐富,他過去也曾經途經天目島,不過從未有過登島的經歷。
船隻停穩之後,老安提議登島,不過讓羅獵感到奇怪得是,此次登島他要戴上海明珠同行。
張長弓對老安的動機表示懷疑,悄悄向羅獵道:“我看有些不對頭,他帶海明珠上去做什麼?”,雖然老安說過擔心他們放走海明珠,這麼重要的一張牌還是留在眼皮底下最爲放心,可這樣的理由實在是有些牽強。
羅獵決定由自己和張長弓隨同老安一起,其餘人都留在船上等候,當然老安登島的條件之一就是海明珠隨行。
海明珠明顯規矩了許多,她雖然生性刁蠻,可是也並非不識時務之人,明白自己現在的危險境遇,這些人已經成功突圍,每念及此,海明珠就從心底痛恨海龍幫的那羣人,人數衆多,可多得是濫竽充數之輩,這麼多人,三艘船居然還奈何不得羅獵他們幾個。
當然羅獵他們一個個身懷絕技也是海明珠無法否認的事實,這羣人中最讓海明珠感到畏懼的人就是老安,還好目前負責看守她的人還是張長弓。
海明珠在此前試圖逃走之後已經放棄了這方面的嘗試,她知道自己沒機會,更何況現在處在茫茫大海之上,就算他們肯放自己逃走,自己也不可能在這樣的環境下生存下去。
四人乘救生艇來到小島,張長弓最後一個跳下救生艇,羅獵和他同心合力將小舟向上拖拽,將之束縛在一塊可靠的礁石之上。
海明珠站在沙灘上,寧願看着張長弓和羅獵拖船,也不肯向老安靠近一步,偷偷望向老安,正與他陰森可怖的目光相遇,海明珠心膽俱寒,不由自主又朝着張長弓靠近。
張長弓將救生艇拴好,擡頭看到海明珠的臉色極其蒼白,脫口道:“你怎麼了?病了嗎?”
海明珠咬了咬嘴脣,小聲道:“別把我交給那個人……”,如果不是在這種狀況下她又怎會向張長弓低頭。
張長弓從海明珠求助的雙目中察覺到了她的惶恐,不知爲何感到有些同情,低聲道:“放心吧!”
說來奇怪,海明珠聽到他這聲放心吧之後,心中頓時感覺安穩了許多,抿了抿嘴脣道:“我信你。”
張長弓的內心一沉,他很快就意識到是因爲海明珠這句話的力量,被信任本身就是一種責任。
前方羅獵已經追趕上了老安的腳步,這是一座死氣沉沉的小島,他們所經過的地方看不到一絲一毫的生機,腳下的沙灘非常鬆軟,臨近火山的時候,沙灘就變成了黑色,羅獵特地留意了一下週圍的狀況,目光所及之處見不到一絲一毫的綠色。
老安在半山坡一塊宛如老人般聳立的火山石前停下腳步,凝望着那塊火山石,伸出手去輕輕撫摸着佈滿孔洞的石塊,他的目光變得前所未有的溫柔。
羅獵在一旁望着老安忽然道:“這裡是你家人遇害的地方對不對?”
老安臉上充滿錯愕之色,事到如今他也沒必要否認,點了點頭道:“是!”
羅獵道:“你堅持要登島,並非是因爲白先生的命令,而是另有目的對不對?”
老安道:“對也不對。”他指了指自己太陽穴道:“侯爺告訴我的秘密全都在這裡,這些事對我並無特殊的意義,你想知道?就用她來交換。”他的目光投向不遠處的海明珠。
羅獵平靜道:“你想做什麼?”
老安道:“你明白的,你不可能不明白。”他要殺了海明珠,要在昔日家人遇害的地方用海明珠來活祭,他要讓海連天體會到自己多年以來承受的痛苦,只要殺死了海明珠,他就不愁找不到海連天,就算他不去找海連天,對方踏破天涯海角也要尋找他復仇。
海明珠聽到了他們的對話,嚇得藏到了張長弓的身後,張長弓道:“殺你家人的是海連天,你找他復仇就是,何必殃及一個無故的小姑娘。”
老安冷冷望着張長弓:“沒有人能夠阻止我!”他的目光回到了羅獵的身上:“你答不答應?”
羅獵微笑道:“我這個人從不受別人的要挾。”
老安呵呵笑了起來:“既然如此,我們就沒有談下去的必要。”他緩緩向後退了一步,腳落在平整的石塊上,腳下旋即傳來噼啪作響,那塊石頭竟然被他一腳踩碎。
羅獵雖然早就看出老安騙他們上島另有居心,可是他對老安的實力仍然缺乏正確的評估,眼前老安一腳碎石的本領方纔顯露出他真正的實力,這是一位真正的高手。
老安緩緩撩起灰色長衫,輕聲道:“我不想與你們爲敵,可是凡是阻止我的人終將會是我的敵人。”
張長弓的手悄悄摸向腰間的手槍,老安身軀一晃,羅獵只覺得眼前閃過虛影,老安並未向他出手,而是鬼魅般衝向張長弓,在張長弓尚未拔出手槍之前,一把摁住了他的右手,張長弓揮拳向老安打去,老安不閃不避,等到張長弓的拳頭擊打在他的胸口之時,胸口卻軟若無骨般塌陷了下去,張長弓感覺自己的拳頭全無受力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