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嫂,給我們煮兩杯咖啡來。”進屋之前,曹濱沒再徵求喬治的意見,直接做出了安排,然後將喬治讓到了房中的沙發上,並拿出了頂級雪茄來招待喬治。“這雪茄可以說是孤品了,今後很可能再也見不到這種品質的雪茄了,應該是十二年前吧,古巴大旱,菸葉產量眼中萎縮,可是,那菸葉的質量卻是出奇的好。”
二人點上了雪茄,周嫂的咖啡也端上來了,曹濱飲啜了一小口,開始向喬治解釋道:“呂堯跟了我二十年了,可是,我爲了安良堂的轉型而傷害了他的利益,使得他對我產生了一些意見,並做出了一些錯事,這使得我很是難辦,喬治,你也是帶兄弟的人,你應該能理解到我的難處。”
喬治端起了咖啡,品嚐了一口,不禁豎起了大拇指,同時點頭應道:“是的,湯姆,我能理解。”
曹濱接道:“如果他能向你一樣坦誠,主動來跟我談談,甚至跟我提出一定的補償條件,或許都不會走到今天這一步。可是,他並沒有這麼做,而是出於報復,私吞了一大筆公款。按照我安良堂的規矩,這個罪行,理應槍決。但是,他不光是我相處了二十年的兄弟,爲我安良堂賺了無數的美元,他同時還是傑克的同鄉。你可能不知道,喬治,我們華人對家鄉的概念比任何人都要強烈,傑克和呂堯是一個村莊的,我不能不顧忌到這一層關係。”
喬治抽了口雪茄,應道:“所以,你並沒有處決了呂堯,這一點,我很能理解,可是,傑克說你卻連他一塊懲罰了,這又是爲什麼?”
曹濱嘆道:“呂堯私吞了那麼大一筆錢,我不能不處罰他,而且,也不能處罰輕了,否則的話,這堂口組織就很難管理了。傑克擔心他的同鄉承受不了這麼重的處罰,於是便爲呂堯分擔了一些,所以,他說是我打了他的屁股,倒也是實情。”
喬治道:“這些並沒有什麼問題,我的疑問是,呂堯爲什麼會自立門戶並重新開辦了一家賭場。”
曹濱道:“除了打屁股之外,我對他還有一項處罰,那就是將他逐出了安良堂。既然他已經不再是安良堂的兄弟了,那我也很難再對他有所約束,至於他爲什麼敢這麼做,我想,應該是他跟了我二十年,對我的脾氣性格太過了解了吧。”
喬治有些糊塗,不禁鎖眉問道:“這和他對你的瞭解有什麼關係呢?”
曹濱抽了兩口雪茄,不由得一聲嘆息,道:“賭場那一枝的兄弟最多也就能起到個維持治安的作用,若是真刀真槍地幹起仗來,他絕非是你喬治的對手。換句話說,你可以在一夜之間將他的賭場夷爲平地,而他,卻沒有實力對你造成多大的損傷。”
喬治應道:“或許我們沒有你說的那麼強大,也或許他們不像你說的那麼脆弱,但我相信,如果在沒有干擾因素的情況下,戰勝他們並非是一件很難的事情。只是,這其中你湯姆的態度最爲關鍵,如果你站到了他那邊,那麼,我將毫無勝算。”
曹濱道:“你很客觀,喬治,事實上,如果你要對他們不利的話,我是一定不會坐視不管的。呂堯正是看明白了這一點,纔會如此的有恃無恐。”
喬治很不理解,攤開了雙手,很是誇張地問道:“爲什麼?他既然已經不是你的兄弟了,你爲什麼還要袒護他?”
曹濱道:“這並不難以理解,喬治,你們甘比諾家族在別的馬菲亞家族受到侵犯的時候會不會挺身相助呢?”
喬治連連搖頭,道:“這不一樣,湯姆,我們對內雖然分做了多個家族,但對外,我們卻是完整的馬菲亞。”
曹濱道:“一樣的,他呂堯雖然脫離了安良堂,但這也是我們內部的事情,對外,我們卻是完整的中華人!”
喬治怔了下,隨即笑着向曹濱豎起了大拇指來,道:“我懂了,湯姆,你的安良堂,實際上就是所有中華人的庇護神。我非常敬佩你的精神,請放心,這件事只要不是你湯姆的有意之爲,那麼,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一定不會傷害他們的。”
曹濱露出了欣慰的笑容,道:“謝謝你,喬治,謝謝你的理解和包容,我向你保證,我一定會妥善處理好這件事情,但需要一些時間。”
既然證實了不是曹濱的有意之爲,喬治自然就放下心來,至於呂堯新開辦的賭場會影響到自己的生意,這一點對喬治來說並不重要,他相信,以馬菲亞這種經營賭場的專業水平,最多半年時間,便可以以增量將眼前的損失彌補回來。
放心下來的喬治開始輕鬆地享受起頂級雪茄和頂級咖啡的美妙滋味,並大方地向曹濱表態道:“就算讓他一直經營下去也沒有多大問題,湯姆,我只要求他不要再開辦第二家賭場了,我想,這個要求並不過分。”了卻了心思的喬治享受完了咖啡雪茄,也忘記了再徵求曹濱關於他聘用原賭場人員的意見,便樂呵呵地告辭而去。
在跟喬治的談話中,曹濱用了有恃無恐這個帶有貶義的詞彙,而事實上,呂堯這一撥人確實是將有恃無恐發揮的淋漓盡致。
馬通寶盧通河兄弟二人於頭一天晚上跟相中的物業的業主談好了租賃條款,並簽署了租賃合同,當日一大早,便帶着投靠過來的老弟兄們開始佈置起來。賭場玩的是刺激,不是環境,因此,對這塊新租下來的場地也無需裝修,只要把賭檯椅子什麼的搬進去安放好,再弄點花花綠綠之類的什麼玩意佈置裝飾一下即可。
忙活到了中午時分,眼看着新賭場已然成型,馬盧倆兄弟如釋重負,將剩下的活交代給了信任的弟兄,然後回到了呂堯的家中,如實向呂堯彙報了一通。
“明天就開業?不行吧!”呂堯的屁股剛剛結痂,還經不起任何程度的觸碰,自然談不上下牀走路。“你們倆總不至於讓我趴着見人吧?”
這一點倒是馬盧二位所忽略了的,心中只想着將賭場弄好,儘快開業,以便吐出心中那口惡氣,卻忽略了老大呂堯的傷勢。尷尬中,盧通河來了機靈,圓場道:“先生,我們可以先試營業,等您的傷養好了,咱們再正式開業。”
馬通寶道:“這個辦法好,先生,您就安心養傷,賭場的事情,就交給我們兄弟二人好了。”
呂堯長嘆一聲,道:“好什麼好呀!?賭場開門納客,不管是試營業還是正式開業,總歸是營業了,而我要是不露面的話,那江湖人會怎麼看我呂堯?他們會說,呂堯這個老傢伙真是雞賊,讓兩個晚輩拋頭露面,自己縮在後面靜觀其變,有好處就上,有壞事就溜。通寶通河啊,在江湖上混,名聲高過一切吶,咱們跟曹濱鬧翻,退出安良堂,雖說有着咱們的道理,可外人卻不會公正地看待,如果再讓江湖人將我看成雞賊一般的慫貨的話,那咱們的賭場的生意就很難紅火起來哦!”
先生就是先生,看問題的角度和深度果然不一般,馬盧二人聽了,自然是心服口服。
“那咱們再緩幾天開業?”馬通寶雖心有不甘,但也是無可奈何。
呂堯沉吟片刻,道:“老話說的話,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你們兄弟倆千辛萬苦開創出來的局面若是一拖再拖的話,恐怕就會入了再而衰三而竭的境地……也罷,我呂堯趴着見人雖然不好看,但也不是什麼丟人的事,那就這麼着,推遲一天,後天開業,餘出來的這一天時間,你們兄弟二人再辛苦一下,買上最好的請帖,給各門各派都送上一份。”
馬盧二人不禁一驚。
馬通寶倒吸了口冷氣,道:“先生,這樣做會不會激怒曹濱和董大彪呢?”
呂堯臉色一沉,斥道:“濱哥彪哥的名諱也是你能直呼的嗎?”
馬盧二人陡然一凜,不知呂堯是何用意,只得閉緊了嘴巴,等着呂堯進一步的叱喝。
“咱們跟濱哥彪哥的矛盾在這板子打過之後就該告一段落了,怎麼說,濱哥彪哥的安良堂也是護着咱們華人的,全金山的華人都無比尊重濱哥彪哥,咱們又怎麼能因爲那點矛盾而記恨他們呢?”呂堯放緩了口吻,臉上的神情也不再那麼陰沉。“從今天開始,但凡跟着我呂堯的兄弟,不得對濱哥彪哥有半點不敬,明白嗎?”
能成爲呂堯的左膀右臂,那馬盧二人自然是聰明過人,呂堯這番看似空洞的大道理,卻使得馬盧二人豁然開朗。事實上,在他們二人招攬舊部的時候,那馬通寶就說過類似的話來。另立山頭或許不是什麼難事,但若是想從馬菲亞的嘴邊奪下一口吃的,沒有強大的靠山顯然是行不通,而這個靠山,他們也只能依靠安良堂。
但見馬盧二人面露會心神色,並點頭做了表態,呂堯接着分析道:“濱哥是一個好臉面的人,我跟了他二十年,雖然被他逐出了堂口,但在他心中,一時半會對我還扔不掉兄弟二字。所以,他雖然惱火,但也不會在外人面前發作,而關上了門,又有彪哥這層關係,他呀,也只能是強忍着怒火而裝不知道。你倆記住了,只要咱們不幹出傷天害理的事情來,濱哥對咱們總是會睜隻眼閉隻眼的。”
馬盧二人齊聲回道:“我們明白了,先生。”
呂堯接着道:“昨天咱們聊天說事的時候,被彪哥的不期而至惹得大家都上了脾氣,等你倆走後,我冷靜地想了想,咱們啊,雖然有一顆敢拼命的心,卻少了一副有拼命能耐的身子板,真要是跟馬菲亞血拼起來,吃虧的肯定還是咱們,所以啊,咱們不能再跟濱哥彪哥慪氣,要藉助他們的勢力,警告馬菲亞不得亂來。”
馬通寶愁道:“可是,先生,咱們將請帖發出去了,那些個幫派若是不來的話,咱們該如何應對呢?”
呂堯輕嘆一聲,道:“不會不來的!當然,他們也不會大大方方地來,一定會事先派了眼線盯着咱們,若是安良堂的人不露面,或許他們會一直躲着,若是安良堂派人來了,他們一定會蜂擁而至。”
盧通河道:“問題是安良堂會來人嗎?我覺得那曹……那濱哥能忍住怒火就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他怎麼可能再派人來呢?”
呂堯道:“我剛纔說過,濱哥只能是強忍着怒火裝不知道,當然不會主動派人前來。但彪哥就不一樣了,他是我的同鄉,我們是一塊九死一生漂洋過海來到美利堅的,他不可能拋下我不管,他這個人啊,看上去粗獷少腦子,但其實他的心思相當縝密,他一定能想到辦法,既不會進一步激怒濱哥,又能夠顧全了咱們的臉面。”
馬通寶再提出了一個問題來:“先生,馬菲亞那邊,咱們還要發請帖嗎?”
盧通河搶道:“請他們作甚?你請了他們,他們也不會來,豈不等於咱們自討沒趣嗎?”
呂堯緩緩搖頭,道:“即便是自討沒趣也要請,他馬菲亞既然來到了金山掌管了賭場業,那就是金山的一個江湖幫派,咱們請了他,他不來,那是他失禮,但咱們請了所有的幫派,唯獨少了他,那便是咱們失禮。咱們啊,這山頭剛立起來,做事說話必須嚴謹,可不能落下什麼不到位的地方而被他人詬病。”
馬通寶點了點頭,應道:“多謝先生教誨,我知道該怎麼做了。”
呂堯再叮囑道:“你倆一定記住了,要親自去登門送請帖,不管人家是什麼態度,甚或說出怎樣不好聽的話來,你們兩個都不許反駁,只得以禮相待,明白麼?”
馬盧二人再次齊聲回道:“明白了,先生。”
收到了呂堯的請帖,董彪是一臉的苦相。
這種事肯定不能拿去請示曹濱,必須要給老大留有充分的迴旋餘地。
堂口的幾名核心兄弟知曉了此事,一個個義憤填膺,紛紛指責那呂堯做事也忒不講究了,這分明是要將濱哥彪哥二人架在火上烤,更是飽含着從中挑撥離間的意味。
董彪苦笑勸解道:“話也不能這麼說,你們堯哥也是迫不得已,他們吃慣了賭場這碗飯,讓他們轉行去玻璃廠做工人他們肯定不樂意,把他們轉爲內堂弟兄的話,他們又沒這個能耐,所以啊,也只能是重操舊業。”
兄弟們還是不怎麼服氣,其中一人道:“那他們也不該如此囂張啊?悶不做聲把賭場開了,濱哥彪哥你們倆睜隻眼閉隻眼也就算了,有咱們這層關係,想必那馬菲亞也不敢把他們怎麼着,幹嘛非得鬧出這麼大的動靜來呢?”
董彪嘆道:“人非草木,孰能無情啊!說實話,咱們濱哥在堂口轉型這件事上,做的確實有不到位的地方,老呂他們弟兄們心有怨言也屬正常,這麼做,無非就是想一吐心中的那股子鬱悶之氣。”
聽到董彪的這句話,那幾名兄弟的心中均是咯噔一下,這麼多年來,還是第一次從彪哥的口中聽到對濱哥的批評,難不成,這彪哥跟濱哥之間也有了矛盾?
董彪似乎沒有看到兄弟的變化,只顧着自己一吐爲快,點了支香菸,猛抽了一口,吐着濃煙接道:“按理說,這新賭場開業邀請各江湖門派前往祝賀,也算是行規了,只是那老呂怎麼就那麼不懂世故呢?非得給我出這麼個難題。”言罷,董彪重重地嘆了口氣。
正在這時,羅獵下了樓,看樣子正準備要出門。董彪見到了,兩隻眼珠骨碌碌轉了幾圈,心中生出了對策。“少爺,哪去啊?”
羅獵笑呵呵回道:“去神學院聽西蒙講課,順便補個覺。”
董彪招了招手,道:“耽誤你十分鐘,彪哥有事跟你商量。”
圍着董彪的幾個兄弟們論年齡都比羅獵大了不少,論資歷更是比羅獵入堂口要早許多,但大夥都知道羅獵在濱哥心中的地位,同時也服氣羅獵的一手飛刀絕技,於是便主動給羅獵讓出了位子來。
羅獵大大方方坐了下來,問道:“彪哥,找我商量什麼事呀?要是玻璃廠的事情最好別問我,我現在都快要被濱哥給逼瘋了。”
有兄弟好奇問道:“濱哥怎麼逼你了?”
羅獵苦笑道:“他要我做玻璃廠的工程師,你說,這不是趕鴨子上架麼?”
“噗——”董彪噴出一口煙來,以表示他的可樂態度,那幾名兄弟也不知是被羅獵的話逗到還是因爲董彪的誇張,一個個都露出了笑容來。
笑過之後,董彪將呂堯的請帖遞給了羅獵,並問道:“就這破事,你咋看呢?”
羅獵看了眼,隨即將請帖還了回去,道:“我只知道這種事可不敢跟濱哥說,他現在正因爲我不答應他做玻璃廠工程師的事而着急上火呢,要是再拿這件事來招惹他,保管能把他給惹毛了,到時候,咱們誰都沒有好日子過。”
董彪道:“這還用你交代?要是敢招惹他,那我們哥幾個還在這兒犯什麼難爲?”
羅獵聳了下肩,撇嘴道:“那你們就接着難爲吧,我也沒啥好建議,先走了您嘞!”
董彪一把將羅獵給摁住了,本着臉道:“說好了耽誤你十分鐘的,這才幾分鐘?咱可不能說話不算數對不?”
羅獵苦笑兩聲,只得乖乖做好。
“這事吧,難辦在哪兒呢?”董彪一臉苦相,唉聲嘆氣道:“呂堯他確實不太懂事,可他畢竟跟了濱哥二十多年,沒功勞也有苦勞啊!再說,年輕那會,我跟濱哥犯了事,是老呂他頂下來的,在大牢中,他可是沒少遭罪,就憑這一點,咱們也得念着人家的好,是不?”
幾位兄弟包括羅獵均下意識地點了點頭。
董彪接道:“所以啊,人家將請帖送了過來,咱們好歹也得派個人過去露露臉纔對。可是呢,那呂堯剛因爲犯了事而被濱哥責罰,又逐出了堂口,所以呢,我去露個面肯定不合適,說不準會引起人家馬菲亞的誤會,只能從你們中間選一個過去意思意思。”
羅獵的臉上現出了鄙夷之色,冷哼一聲,道:“彪哥,你這是打好了套等着我往裡鑽是不?”
董彪賠笑道:“哪敢呢!彪哥這是在跟你講道理,你想啊,讓他們去的話,萬一惹到了濱哥,一頓板子自然是少不了,但要是換了你過去,即便濱哥知道了,他也捨不得打你,對不?”
那幾位兄弟連忙附和道:“是啊,是啊!羅獵兄弟,彪哥說得對,你啊,就算幫我們哥幾個一個大忙,兄弟們一定會將這份情記在心裡。”
董彪板着臉道:“只記在心裡怎麼夠?你們幾個,帶上我,咱們一定要請少爺搓一頓大餐,金山最好的餐館,任少爺挑選,怎麼樣?”
那幾位異口同聲道:“應該,絕對應該!”
到了這份上,羅獵只覺得自己像是被綁架了一般,不答應下來,董彪的臉面沒地方放,那幾名堂口核心兄弟的臉面也要得罪掉,而他這種特殊的身份原本就不好跟堂口兄弟們相處,要是再由着自己的性子,只怕這種微妙的關係會更加糟糕。
“我去就我去,沒啥大不了,不過,請客吃飯的事情就免了吧,金山有哪家餐館燒的菜能比得上週嫂呢?你們要真是有心表示感謝的話,不如兌現嘍,一人十美元,怎麼樣?”羅獵露出了頑皮的神態,此刻,狠宰他們一把,不單不會傷害了他們,反倒更能跟他們幾個打成一片。
那幾位不禁面面相覷,大夥湊一塊吃餐飯,最終拿大頭的一定是彪哥,可一人十美元,那可就訛不到彪哥了。
董彪登時樂了,巴掌一拍,喝道:“沒問題,就按你說的辦!”
羅獵站起身來,道:“那我現在能走了麼?”
董彪跟着起身,道:“我開車送你過去。”
這哥倆說走就走,將那幾位兄弟留在了身後繼續面面相覷。
幾乎是同時,喬治甘比諾也接到了簽署了呂堯大名的請柬,雖然前一天已經跟曹濱交談過,解決了最大的一個心結,但看着那份請帖,喬治的心裡還是有着一種說不清楚的煩躁。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這不單單是華人才會有的意識形態,放在了洋人身上,也是一樣。馬菲亞兄弟已然養成了吃獨食的習慣,自然不能理解了金山複雜的關係環境,看到呂堯的請柬,不禁是勃然大怒。
“喬治,他們簡直是欺人太甚!”喬治的手下弟兄不由得爆發出了怨言,這也難怪,畢竟在東海岸他們依然養成了一家獨大的處事習慣。“我認爲,咱們必須給他們一些眼色瞧瞧,即便看在安良堂湯姆的面上可以允許他們經營這家賭場,但我們必須要讓他們明白,在金山賭場生意上,誰纔是統治者。”
屬下的憤怒使得喬治清醒了過來。雖然他也是極爲不爽,但在這種關頭,卻沒能忘記了曹濱貌似實話實說,但同時包含着警告的解釋,那呂堯好歹也是個中華人,只要是中華人,一旦受到了欺負,那麼安良堂將會義無反顧地爲他出頭。“統治者?不,詹姆斯,你們必須明白,我們纔剛剛踏上金山這塊土地,真正的統治者應該是安良堂的湯姆,而且,我們應該跟湯姆形成朋友的關係,我們決不能輕易冒犯湯姆,否則的話,這將是對家族利益的最大損害。我們已經失去了山德羅,我不希望看到再有兄弟損失在這種無謂的爭鬥中。”
手下兄弟聽了喬治的解釋,仍舊不服,以詹姆斯爲代表且迴應道:“喬治,我們無法認同你的觀點,既然我們從東海岸趕過來的時候已經做好了跟安良堂決一死戰的準備,那麼,此時此刻,我們認爲馬菲亞的名聲絕不可允許被侵犯。”
喬治顯然要比山德羅睿智的多,聽了屬下的言論,登時緊張起來,臉上的神情也變得相當嚴肅,他清了下嗓子,呵斥道:“在我們出發之時,並不清楚安良堂湯姆的真實想法,所以,那時候我們才做了最壞的打算。可眼下,我們完全有機會跟湯姆相處成朋友,若是我們存心破壞了這種關係,那麼我認爲將會是對馬菲亞組織的背叛。爭一時臉面的話就不要再提了,我是不可能在現階段做出得罪湯姆的決定的。”
馬菲亞組織繼承了洋人的言論自由的風格,但是,當領頭者做出了決斷之後,屬下兄弟必須遵照執行,這也是組織規矩。因而,當喬治做出最終決斷後,詹姆斯等人便不再反駁,不過,另一個現實問題卻擺在了喬治的面前。
呂堯的新賭場開業,馬菲亞到底是派人蔘加還是不派人蔘加?
不光是安良堂和馬菲亞,其他金山江湖門派也都收到了馬通寶盧通河二人親自送上的請帖。一時間,關於呂堯的各種話題傳的是沸沸揚揚。
再過一天,呂堯的新賭場張燈結綵隆重開業,並請了舞獅前來表演,賭場門口登時是鑼鼓喧天,好不熱鬧。然而,除了剛招募到門下的弟子以及前來看熱鬧的附近居民之外,別無嘉賓道賀。
賭場門內,放置着一張大牀,牀上鋪着厚厚的錦裘,錦裘上趴着個人,正是那焦點之人呂堯。大牀左右,分別立着馬通寶盧通河二人,一眼看過去,便可以覺察到此二人心中的焦躁及不安。這也難怪,門戶初開,山頭初立,新賭場開業,請帖散出去幾十張,到頭來卻落了個無人道賀的結果,那麼自己的臉面可就真的丟光了。
只是丟了臉面卻不是最嚴重的結果,原本指望的熟客賭徒也會因此而流失大部,那纔是對他們最要命的打擊。賭徒都有扎堆心理,若不能依靠熟客撐起賭場的熱鬧場面的話,那麼,這間新賭場的生意勢必會陷入到一個惡性循環中去。
“你們兩個怎麼能沒精打采呢?要趕緊打起精神來,客人們就要到了!”呂堯淡定自若,胸有成竹,掏出懷錶看了下時間,道:“九點鐘之前,彪哥一定會安排人過來,只要安良堂的人一到,各門各派便將紛踏而至。”
馬通寶迴應道:“先生,恕我直言,我不認爲那彪哥還會派人過來。”
呂堯淡然一笑,問道:“哦?何以見得?”
馬通寶道:“咱們在請帖上寫得很清楚,八點半,慶典開始。那彪哥應該能夠想到安良堂的作用,他要是願意幫咱們一把的話,那派來的人早就該到了。”
盧通河跟道:“我認同寶哥的分析,先生,咱們不能再指望董……不能指望彪哥了,咱們得另想辦法纔對啊!”
呂堯笑道:“那是因爲你們兩個不熟知彪哥的個性,他呀,一定是在報復我那日給他吃了閉門羹。呵呵,我這個同鄉啊,雖然只比我小了三歲,但個性上就像是個長不大的孩子一樣,越是跟他親近的人,越是容易遭到他的捉弄,安良堂上下,除了濱哥,還有哪一個沒被彪哥捉弄過的?”
話音剛落,從外面衝進來一名門下弟子,急衝衝彙報道:“先生,寶哥河哥,安良堂來人了!”
馬盧二人陡然一凜,竟然有些不知所措。那呂堯仍舊是一副淡定的神態,不慌不忙問道:“來人是誰呀?”
前來彙報的那名弟子面帶喜色,彎下腰來,附在呂堯耳邊回道:“羅獵!”
呂堯頓時喜形於色,喝道:“叫兄弟來,擡牀出門,我要親自迎接!”
在金山江湖中,羅獵的名頭可是不小。雖然嶄露頭角尚不到一年時間,但他在火車上斬殺布蘭科胞弟的事蹟早就傳遍了整個江湖。隨後,安良堂曹濱將其收至門下,並有傳言說曹濱把羅獵看做了接班人,他在安良堂中的地位幾乎可以同董彪平起平坐。
呂堯跟羅獵不怎麼熟悉,卻對內幕還是相當瞭解,傳言自然不可相信,但傳言卻可以充分利用。安良堂一位可以跟董彪平起平坐的重要人物親自前來道賀,那能說明什麼呢?各門各派,自己想去吧!
馬通寶趕緊叫來了兄弟,擡着牀,迎出了賭場門外。那羅獵看到此番景象,不禁失笑,道:“呂叔,你傷沒好,不必如此多禮。”
呂堯故作慍色,道:“你怎麼能叫我呂叔呢?我們可都是一個輩分上的兄弟啊!”
羅獵笑着回道:“彪哥說,呂叔自立門戶了,就不能再以堂口弟兄相互稱呼,輪年齡,您比我大了兩輪,叫您一聲叔也是應該。”
呂堯埋怨道:“哪有什麼應該?拋開了堂口規矩,咱們只論私交,我可是管你師父叫鬼叔的哦,你再反過來稱呼我一輩,那豈不是亂了輩分?”
鑼鼓喧天中,圍觀羣衆並不能聽到此二人在說些什麼,只能看到他們之間的關係頗爲融洽,並不像是敷衍之舉。於是,那些個裝扮成看熱鬧的各門派眼線趕緊退了出來,飛奔數百米只爲了比別家門派早一秒鐘將信息傳遞到位。
像是約好了一般,羅獵前腳剛到,馬菲亞的喬治帶着兩名弟兄後腳隨即趕到,而且,還爲呂堯備下了一份厚禮。“呂先生,雖然我們是競爭對手,但我們都是湯姆和傑克的朋友,所以,我們之間也應該以朋友相待,我代表馬菲亞,祝呂先生的賭場生意興隆。”
雖然送去了請帖,但猛然看到喬治親自前來,饒是呂堯這種老江湖,卻還是吃了一驚。但見羅獵一副坦然自若的樣子,呂堯登時明白,一定是董彪在背後做了工作。
安良堂及馬菲亞均到場祝賀,其他門派再無理由躲在一旁,於是,各家代表均紛紛露面,跟呂堯之前的預料完全一致,真可謂是蜂擁而至。
圍觀羣衆中另有一名東方面孔一直在冷眼觀望,此人顯然不是某個門派的眼線,更像是附近的居民,然而,別的居民總是三三兩兩的羣聚在一塊你一言我一語地議論着什麼,而此人卻始終獨自一人,同身邊他人亦未有發生過隻言片語的交流。
各門派代表均已到場,呂堯將衆人引入了賭場內,門外的舞獅表演也隨即停了下來,圍觀羣衆沒有了熱鬧可看,自然開始散場。
那名東方面孔果然不是附近居民,隨着人羣散去後,獨自一人在路邊攔了一輛計程車,駛去了市區的方向。
整個金山江湖,幾乎所有的門派均派出代表前來恭賀,這使得投入到呂堯門下的兄弟們異常興奮,尤其是那馬通寶盧通河二人,更是爲自己的美好前途做出了無限憧憬。開業場面如此熱鬧,這賭場的生意肯定差不了,說不準再過個半年八個月的,這第二家賭場便可以開張起來,自己個也不用求太高,能擁有一間屬於自己的賭場已然是達到了人生高峰。
開業慶典這種喜慶之事,擱在了中華,理應是道賀之人需備下一份重禮,身爲主人應設宴款待。但這兒畢竟是金山,是以洋人爲主的美利堅合衆國,各家幫派雖然也有東方面孔,但多數還是白種洋人。洋人們討厭各種繁瑣禮節,在進到賭場中參觀了一圈後,便紛紛告辭而去。
羅獵也是急着想走,他夜裡一如既往地沒能睡好,急需在西蒙神父的課堂上補個覺。但呂堯怎麼肯依,執意要求羅獵留下來玩上幾把,順便吃個午飯再回去。
呂堯的年紀比濱哥還要大,因而,羅獵是真的拿他當父輩來看,實在不忍心違拗呂堯的邀請,便也只能順從地留了下來。
呂堯口中所稱玩上幾把,馬盧二人心領神會,叫來了最爲放心的荷官,叮囑了兩句。於是,羅獵如有神助,押大開大,押小開小,甚至連點數都能有十之一二押得中。羅獵雖覺無聊,更知道這是呂堯的故意安排,但想到自己一個月也就只有十五美元的零花錢,而呂堯又吞了堂口那麼大一筆錢,也就笑而不語,只管着贏錢。
中午吃飯時,卻鬧了個不歡而散,只因爲呂堯有意無意地提起了曹濱和董彪,並直言不諱地表達了他的觀點:曹濱不仗義,安良堂也就董彪纔講究些。
羅獵不願意苟同與呂堯的這種觀點,於是便和呂堯爭論了幾句。呂堯也不知道犯了哪根神經,居然發起火來。雖然那股子火氣是衝着曹濱而去,但聽在了羅獵的耳朵中,非但刺耳,而且極爲厭煩。
一向是以禮待人的羅獵終究隱忍不住,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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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通寶大爲不解,不知道呂堯好端端的爲什麼會鬧這麼一出,要說是一時之氣,那呂堯一向以沉穩著稱,怎可能發生這種情緒失控的事情來?但見呂堯怒氣未消,馬通寶也只能在心中疑問,卻不敢顯露出來。但盧通河就沒有那麼好的耐性了,心中不解,口中便直接問了出來。
呂堯聽到了盧通河的疑問,反倒冷靜了下來,嘿嘿一笑後,解釋道:“我就是想要羅獵這小子給曹濱帶個話過去,咱們明人不做暗事,恩是恩怨是怨,恩怨分明,堂堂正正。”
這個解釋顯然有些牽強,但身爲弟子,馬盧二人也只有聽從的份,絕無再質疑的膽。
“馬菲亞喬治的表現倒是讓我有些吃驚。”呂堯得意之後,想到了喬治帶來的那份賀禮,尋思了一番後,道:“把他送來的禮物打開看看,這洋人,居然會按照咱們華人的規矩來做事,說實話,我是真的沒能想到。”
喬治送來的重禮確實很重,只不過,在未見到禮物本身之前,只能說是重量很重,一個人抱着有些吃力,兩個人擡着纔剛剛好。馬通寶叫了兩名兄弟,將那份重禮擡到了呂堯面前,並親自動手,打開了包裝在外面的紙箱。
只是一眼,便是冷汗直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