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花遲遲開
大雨滂沱,胡蝶正在房間裡跟那扇總是關不嚴實的窗戶奮鬥,忽然手機響了,特設的鈴聲讓她驀地一顫,連忙放下手裡的活,快速接聽起手機。
“霞姨,出什麼事了嗎?!”
“小蝶……你媽媽……不、不見了……”看護霞姨哭泣着說道。
“什麼?!”胡蝶大吃一驚,卻不得不先安慰電話那端已經哭得泣不成聲的看護阿姨,“霞姨,你先別哭,慢慢說,到底怎麼回事,我媽怎麼會不見了,她不是在醫院的嗎?!”
“小蝶……對、對不起……我看臺風快要來了,就打電話回家,想叮嚀我老伴一下……我在走廊的窗戶那裡打電話,可能是出來的時候病房的門沒有關好……你媽媽……趁機走掉了……我和護士們已經找了好些個地方,但是……都沒有找到她……她可能已經走出醫院的範圍了……”
走出醫院的範圍了?!
胡蝶的心猛然一沉,握着機身的手指也倏地收緊,屏息問道,“她不見多久了?!”
“半個多小時了。”
胡蝶感覺到自己的頭一陣天旋地轉,智商跟幾歲孩子差不多的媽媽,獨自走出了醫院的範圍,又是這種天氣……天哪,她不敢想象那種情形和後果。
“我馬上去醫院!”她果斷說道。
掛斷電話,胡蝶飛速衝下了樓,一樓的單元門口雨水已經淤積起來,她一腳踩進水窪裡,冰涼刺骨的感覺從腳底板躥升而起,凍得她一個哆嗦,但是她沒有時間耽擱,舉起雨傘,快速衝向街道。
又窄又長的巷子,走也走不完,她的鞋子和小腿早已經被打溼,手中的雨傘搖搖晃晃,也起不了多大的作用,她的衣服全被打溼,髮絲也沾溼在臉頰上,又冷又涼的感覺,讓她不禁想到母親,此刻的她在哪裡呢?!
胡蝶快步跑出小巷,希冀着可以趕快攔截到一輛計程車,可是她知道這種可能性很小,這裡的位置很偏僻,又是這種天氣。
可是她今天的運氣似乎不錯,她一擡頭就瞧見兩束明亮的光線從一輛車子前的車燈照射過來,她揚起右手,想要攔下,卻忽然發現那不是計程車。
而是——
黎遠航坐在車內,雙手掌控着方向盤,徐徐前行,這一段的路況不太好,他只好減速。
風擋玻璃上的雨刷器來回搖擺,他驀地瞧見前方巷子裡跑來一道熟悉的身影,她一身狼藉,神色焦急。
他心裡一驚,迅速將車子停下,推門下車,雨傘也來不及打,詢問道,“怎麼了,出了什麼事?!”
胡蝶瞧見是黎遠航,不知道怎麼的,一向堅忍的她竟然有點想哭的感覺,她急急地向他求救,“你可不可以載我去長庚醫院?!”
他直覺不好,“上車
!”
她收了傘,拉開他幫她打開的車門,坐在了副駕駛的位置上,她身上的衣服溼答答的,弄髒了座椅,腳上的鞋子也沾染了一些污泥,將腳下的地毯弄髒,一時間很有些困窘,想要說對不起,但是卻不知怎麼的,如鯁在喉,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黎遠航卻是沒有在意,抽了面紙給她擦拭,關心問道,“是不是伯母發生什麼事情了?!”
她露出惶惶不安的表情,顫抖着嘴脣說道,“我……我媽媽一個人離開了醫院……不見了……”
他瞬間擰眉,冷靜又問,“有報警嗎?!”
“沒有,報警要24小時以後纔可以,現在不受理的。”她心焦地說,拿起電話又撥了霞姨的號碼,“霞姨,怎麼樣,有沒有找到我媽媽……你們繼續找……拜託了……你們先找……我很快就到醫院……”
黎遠航聽出她語氣裡的急迫,便加快車子的速度,車輪輾過地上的水窪,疾速駛遠。
車子越來越接近長庚醫院,胡蝶的心也越來越焦,待黎遠航轉動方向盤,正要拐過一個彎角,她忽然像是看見了誰,伸手按住了他的胳膊,“等一下——”
他有些錯愕不解,卻還是踩下了剎車。
還不等他問什麼,她就已經不顧外面驚人的狂風暴雨,徑自慌慌張張地下車,拿着未撐開的傘,踉蹌地跑向馬路旁邊的長椅,椅上坐着一個穿着病服、頭髮蓬亂的婦人。
“媽……媽媽……快點起來,跟我回醫院去……”她一手撐着傘,一手攙扶着癡傻的母親。
她的母親顯然認不出她來,絲毫不肯配合,彆扭的樣子真的像是個孩子一般。
黎遠航的心驀地一震,他瞧見她吃力地攙扶着母親,雨水打溼在她的頭上和身上,風雨太大,又因爲母親不肯合作,她撐不住雨傘,雨傘掉落在地上,她們瞬間被淋成了落湯雞,狼狽不堪。
他快速下車,跑過去,幫她的忙,風聲,雨聲,還有她的哀求聲,還有她母親的任性叫嚷聲,交織成一片,讓他的胸口緊緊擰成一團。
她的臉上溼淋淋的,他不知道那是淚水,還是雨水。
他只是知道,在涼透心骨的風雨裡,自己的眼眶有些灼痛,莫名發燙。
經過狠狠的一番折騰後, 胡蝶的母親終於被送回了醫院,她幫母親清洗過後,換了乾淨的病服,護士給她打了安定針後,沉沉睡去。
霞姨自責地掉下眼淚,胡蝶卻只是握着她的手,搖頭,沒有任何責怪。
如果真的要責怪誰,也應該是責怪她這個做女兒的,是她沒有能力給媽媽更好的環境與照顧,是她的錯。
她哭得壓抑,讓黎遠航不由自主地伸手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