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花遲遲開
“你……”尤桐錯楞着,臉頰上辣辣的疼痛讓她整個人的頭都有些暈,沒有辦法理清楚是怎麼回事,耳畔便又是黎佳期拔高的音調。
“尤桐!你以爲你是誰啊!你不過是個有人生沒人養的拖油瓶而已!你這樣的人憑什麼得到那樣的鞋子?!那是我想買都買不到的!是我哥又蠢又笨纔會把它送給你!可你居然還把鞋子送給別人?!你這是欲擒故縱是嗎?!你想利用我哥的同情心趁機攀上他嫁進黎家?
!還是你壓根就知道自己是什麼貨色,你根本就不配穿那雙鞋?!尤桐,我告訴你,有我黎佳期在的一天,你這輩子都別想進黎家的門!不管是女兒,還是媳婦兒,你都別想!”黎佳期叫囂着罵道。
“尤桐,我討厭你,討厭死你了!”黎佳期又狠狠地推了她一把,然後掉頭跑遠。
尤桐踉蹌地靠在露臺的牆壁上,被打了的半邊臉頰火燒一樣的疼痛,可是心裡面卻冰凍三尺那般冷,周身的血液好像都凝結了。
她眼睛裡凝着淚水,卻拼了命一般地隱忍着,直到脣瓣被咬破,也還是不肯鬆開,心倏地揪緊,痛得連隱藏自己情緒的力氣都沒有。
轉身,望向露臺之外,卻忽然之間什麼也看不清,一雙眼泫然欲泣,“有人生沒人養”這六個字就好像是一把利劍,在她的心裡狠狠地剜了一個洞,空蕩蕩的,黑漆漆的,什麼也填不滿。
時光帶走了如煙的往事,記憶卻清晰了遠去的傷痕,過去的記憶紛至沓來,飄散的凌亂過往,涌上腦海,將她的思緒不斷地往前推行,呼吸,好像都變成了奢望。
她不懂,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麼?爲什麼會遭遇這一切?爲什麼連一份母愛都成爲奢侈?
“哭出來吧,會好受一些。”忽然,有溫柔呵護的聲音落在她的耳畔,一雙溫暖的大手從後面輕輕擁住了她。
尤桐驀地一僵,連忙扭頭望向來人,意外看到一張熟悉的臉,太意外了,以至於說不出話來。
“不用說,什麼都不用,我都知道。”蘇慎行伸出雙手,輕巧地將她帶入自己的懷裡。
可憐的小傻瓜,如此殘忍的一幕竟被他看到。
四年前,他就已經看過她的學籍檔案,在臺南唸書時,她家長的簽名一度都是趙婉華,那個時候他便知道了她與黎家的關係,他深知這個女孩兒的堅強與隱忍,他力排衆議地把她納入自己的專業裡,如父如兄般的想要照顧她,而現在他已經不再是她的老師,他想用男人的肩膀來保護她。
“疼嗎……”他帶着筆繭的手指輕輕撫上她的頰。
尤桐很用力、很用力地搖頭,卻是緊咬着牙關,不肯流露出一絲軟弱。
蘇慎行忽然有些傷感,不懂得如何表達感情的他,也不懂得該怎麼讓她卸下堅強的僞裝,從口袋裡掏出白色絲質手帕,交到她手上,輕嘆道,“擦下吧。”
尤桐沙啞的喉嚨間滾出一個“嗯”字,接過他的手帕輕輕蒙上了眼睛,只一剎那,就溼了整張絹絲。
遠處,容尉遲凝眸望着露臺的方向,眼眸深沉如海,絲毫看不出喜怒,只有握着透明酒杯的手指泛着絲絲青白。
與周亞菲跳了一曲不鹹不淡的舞后,他便想要去找那個讓他揪心了一整晚的女人,擡步離開時遇到了幾個商界大佬,不得不寒暄了幾句,但也僅僅是幾句,再轉身時,那月色融融的露臺,幻化了誰的眼。
他瞧見她被蘇慎行抱在懷裡,他聽不到他們在說什麼,也不想聽到,從他的角度望去,他只看到他們在纏綿擁吻
。
薄脣,如雲似霧般地彎出一個奇怪的弧度,眼底則是一片濃得化不開的黑色,整個人呈現出一種冰寒中帶着毀滅的氣息。
黎遠航,容琛,蘇慎行,輪番登場!
尤桐,你可真行!
你給我等着瞧!
時間緩緩過了將近半個小時,尤桐擦乾了眼淚,將手帕還給蘇慎行,頰邊擠出一抹堅強之花,“謝謝蘇老師。”
蘇慎行淡淡搖頭,只輕輕地問,“心情好點了嗎?!”
“好多了。”尤桐重重點頭,面色上又是一赧,艱澀地開口道,“剛剛……讓蘇老師見笑了。”
“你別再哭了就好。”蘇慎行憐惜地說道。
尤桐抿了抿脣,堅強地說,“不會了。”
看了看錶,職員集合的時間到了,“蘇老師,我……”
“去吧。”蘇慎行不等她說完就開了口,他的態度是那樣的溫和,他的語氣是那樣的相信。
尤桐心裡一暖,就如同剛剛他爲自己遞過手帕的時候,如父如兄般的感覺,親人般的感覺。
有些人,有些事,不言而喻。
蘇慎行爲了安她的心,卻還是重申一遍,“放心吧,你和黎家的關係,我永遠不會說。”
“謝謝蘇老師。”尤桐感激地說着,時間快要來不及,她再三說了謝謝,然後快步離開了露臺。
蘇慎行依舊佇立於露臺之上,回首,誰在碧水間並肩相隨,淚眼漣漣,凝眸,誰在皓月下婉轉娉婷,淺笑嫣然。
尤桐走出露臺,朝着職員們集合的方向而去,途中要經過一個拐角,而容尉遲站在那裡,恭候多時。
倏地,酒杯破碎的聲音尖銳地響起,修長的指間綻放出妖嬈的花,腥紅的液體滴落下來,一滴,二滴,緩緩浸入袖口,暈染開一片濃重、無情的血腥味道。
而他卻渾然不覺痛。
尤桐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響嚇到,猛地頓住腳步,擡眸,眼底惶惶。
“你……”怎麼是他?!
她深呼吸一口氣,弱弱地問,“你怎麼會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