計怡霏看着他戒備而又緊張的眼神,心頭掠過一絲疑影:“她也沒說什麼,只是讓我在金家不要隨便亂走。”
“哦,計老師,真是對不起。我沒有想到陳姨居然對你這麼無禮。其實她在我們金家做了許多年了,從多多出生前就一直在做。所以我對她很尊敬。不過我沒有想到她居然會這樣……”
“沒事。我不要緊的。”她淡淡地笑了一笑,“今天多多睡覺前拿出一本童話書讓我講故事給他聽。我看那本書已經很破舊了……”
金陽明笑道:“是不是那本《小王子》?”
“對,就是這本。”她說道,“他說以前媽媽經常在睡前講故事給他聽。”
“對,那本書也是他媽媽最喜歡的書之一。以前我們兩人吵架的時候,我氣得把這本書撕破了。後來也是多多媽把它補好的。這些年過去了,多多經常要聽這本書上的內容才肯睡覺,所以書也就越來越破,補得也越來越多。其實我給他陸續買了好幾本《小王子》,但是他都不喜歡,唯獨要這一本。他這點脾氣像極了他母親。”說到這裡,金陽明無奈地笑了起來,嘴邊泛出幾絲淒涼的笑。
“你……還是很想念多多的母親是嗎?”她小聲地,輕輕地問道。
他搔了搔頭皮說道:“我跟她母親相識很短的時間就結婚了。一開始她拚命地追求我,我也陷進去了。婚後沒多久,她就懷了多多,但是性情大變,經常發脾氣。我以爲她是懷了孩子的緣故,所以變得處處小心,很是遷就她。可是她生下孩子之後,這種暴躁的個性也沒有改變。而且孩子剛出生的時候,她不肯餵奶,後來孩子長得越來越可愛,她才慢慢地喜歡上孩子。但是三個月之後,她就迫不及待地去上班了。”
多多長得那麼可愛,秀氣,他的母親應該也是個漂亮的美人。
可是他今天卻是存心要把他心裡的苦衷向人傾訴一下似的,還在繼續說下去。
“後來我才知道,原來她得了產後憂鬱症,孩子的哭聲,她是一點也聽不得,一聽到就要大發脾氣。我沒有辦法請了一個保姆看孩子,另外陳姨也輔助她,照料家裡。不過也怪我,我那個時候事業已經進行到一個忙到不可開交的地步,根本沒有發現她的異樣。我們在彼此吵架,和好中循環,把感情一點一點地消磨光了。她罵我不顧家庭,沒有責任心,而我則罵她不配當一個母親,居然對自己的孩子這樣冷淡。這是一種惡性的循環,我開始變得不想回家,而她呆在家裡的時間也越來越少。後來我可悲地發現自己跟她成了兩條平行
線,交流的時間開始大大地縮短,到談到離婚之前,幾乎已經沒有交流了。曾經,她是多麼愛我的一個人,而我也愛她。到現在竟然是相對無言了。”金陽明扶了扶鏡架,有點傷感地說道。
她聽了之後說不出話來。至少在她的視線範圍內,她沒有見到過有關多多母親的任何相片。
與金陽明道別了之後,她回到了自己家。在電線杆底下,她發現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那人將手上只抽了半截的煙丟在地上,用鞋子碾滅了,朝她走過來。而她就像被釘子釘在了原地,半晌都動彈不得。
“怡霏。”
聽着這久違的稱呼,她扭過了頭,眼裡已經浮起了一層薄薄的霧氣。
快兩個月都沒有見到的人,唯有在夢中才能見到的那個人就在自己的眼前。
“你瘦了。”
眼中的薄霧漸漸地散去,她看到一臉關切的董韞宇。
她轉過身子,吸了吸鼻子,喉中像是被什麼東西哽住了一樣,說不出一個字來。
“我好想你。”這是董韞宇開口說的第三句話。
“我們已經離婚了。”她眼眶泛紅,聲音也開始哽咽。她真的很討厭自己現在這個樣子,爲什麼一見到董韞宇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可是爲什麼他要出現?他不出現的時候,她過得不是一直都好好的嗎?
“我知道。我這次來,並不是想要你怎麼樣,而是我太想你了,我想見你。”他的心底掠過一陣痛楚的痙攣。他真的只是想來見她一面而已。他費了許多周章,同時又說服自己,才千里迢迢地趕來見她一面。她的樣子看起來好像過得還不壞,精神也很好,只是比以前更瘦了,可是也顯得更白了一些,是那種不見天日的瓷白,倒顯得眉眼清秀了許多。
他見她的嘴脣微翕,而眼瞼又垂了下去,蓋住了她烏黑的眼珠子。於是淺淺地笑了一笑。
從他們的身邊走過一對母女。
那小孩子年約四五歲左右,長得白淨可愛,圓圓的眼睛盯着他們兩人看個不停,吮着白膩的小手指。
他的目光被那個孩子吸住了。如果他們沒有失去那個孩子的話,生下來會是個女孩還是男孩嗎?他倒是希望有一個女兒。女兒是父母的小棉襖。他們生出來的孩子應該不會難看到哪裡去吧。
那個被母親牽着小手的孩子長得實在漂亮,烏黑的大眼睛,小小的嘴巴,再加上那吹彈可破的皮膚,就像是畫報上印着的那種孩子。
“我走了。”他的聲音低到了極點,坐了三
四個小時的飛機來到這裡,只爲了跟她講幾句話,不超過十分鐘而已。
這三個字就像一根針一般刺痛着她的每根神經。她擡起頭望着他的背景,突然間有一種深深的不捨的感覺包圍了她。
“你餓不餓?”
不料他回過頭,露出那排整齊而又潔白的牙齒,彷彿就爲了等她這句話似的,綻開了笑容。
因爲深夜,所以他們只能在路邊的大排檔解決夜宵的事。
看着他像個孩子似的用力地吸着螺螄,她的嘴角微微地朝上掀起,可是意識到不能在他面前發笑,倒好像自己原諒他似的,於是正了正臉色,並不說話,遞給他一張乾淨的紙巾。
“這裡的東西還不錯哎。要不是你的話,我從來沒有在路邊吃過這種東西。”他吮得意猶未盡,將手指頭沾到的汁都吮得一乾二淨。
“多吃點。”她淡淡地說了一句,眼睛並不朝他看,動手舀了一把海瓜子到他的碗裡。
他一定是下飛機到現在都沒有吃過飯。
“你怎麼找到我的?”她突然間用想起點什麼的眼神去看他。
他尷尬的輕輕地擺了擺頭,破天荒地選擇了沉默。
她意識地自己問了個傻問題,他財大勢大,有的是人幫他找。要找到自己,那還不是易如反掌的事麼。
“我明天早上六點鐘的飛機。”他答非所問地說道。
她聽了之後,面無表情,就像從來沒有聽見過一樣。
“吃完之後,該回去了。”她像是自言自語地說了一句。
他的嘴角痙攣了一下,一滴汁還粘在嘴脣上面。
她習慣地伸過手去抹了一下,他握住了她的手。她的手溫暖而軟,就好像是從前那樣,他們拍拖的時候倒是常常拉手,但是他們根本是連拍拖也沒有多久就倉促地結婚了。婚後,他們拉手的次數屈指可數。現在握着這隻久未撫摸過的手,他的心靈狂猛地激盪了幾下。
她將手疾快地抽了回去,用從未有過的冷漠語氣問道:“還要吃嗎?”
她幾乎是沒吃什麼東西,面前的空盤子還是白得耀眼。
“走吧。”他僵硬地說道,並起身摸出了自己的皮夾。
“不用,你遠道而來,算是我請你的。”她拿過手袋,比他先行一步就去付了錢。
兩人在十字路口分手。
“你快回去吧。”她的神色看起來寧靜安然。
“那……那我走了。”儘管他的心中有萬分地不捨,可是也只好與她道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