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後遺症
李小風昏迷了,他傷得很重很重。
單人面對近十頭兇狼,活下來是奇蹟,不受傷就是扯蛋。
首先,他的手被撕了塊血口,狼的牙尖直透手肘骨,鮮血洶涌而流。
其次,他的頭蓋骨被咬了,狼牙與人骨的碰撞,除了鮮血,更多的是陣陣痛裂與間接性的眩暈。
當他說出那句“我的要求……你向正浩道歉……”時,壓在心靈上的緊迫終於像錢塘江大潮一樣,一泄千里,神經末梢沒了電信號,大腦就會響應痛楚,陣陣眩暈襲來,他倒在地上,昏迷過去。
樹林中只有蕭菲嬋的痛嘶聲,雷晶晶即呆呆地望着那個猶如天神下凡一樣驚心動魂的鳥人。
之所以是天神下凡,是因爲李小風的行爲像尖刀,一刀就刺破了她的靈魂,再多的繭絲,也阻擋不了。
之所以是鳥人,是因爲她無法將禽獸升級爲聖人,用格式化也無法消除大腦內所保存的對李小風的壞印象。
像公寓姐妹說的那樣,李小風是臭小子、大壞蛋、登徒子、死色狼、死禽獸綜合體,先入爲主的觀念讓她產生偏見,無論禽獸怎樣的折騰,也改不變他的性質。
可如今……
彷彿一剎那的刀光劍影,彷彿一瞬間的電閃雷鳴,她感覺,內心“啪”一聲,有東西在破裂。
她說不出什麼東西在破裂,只知道,心裡泛酸,陣陣驚慌。像是小時候打暈弟弟而被爸爸狠狠地抽了一巴掌的酸,像是中學時代被老師與同學誤會而無所適從的驚慌。
“快救他,快救他……”
耳邊響起的是菲嬋那撕裂的呼救聲,此刻,李小風昏迷,雷晶晶丟魂……
模模糊糊。
朦朦朧朧。
恍恍惚惚。
暈暈沉沉。
夢裡的李小風置身在孤島,陰沉的雲層,射不透陽光,只有狂風暴雨不停地淹沒島嶼。
他只想離開這裡,拼命向遠方劃去,狂風暴雨打來,吹翻船槳,吹飛船蓬,可摧殘的是他的心靈。
一股浪捲來,他失去了所有的一切,可就在他失去生命時,一陣憂美的小提琴單樂章從遠外傳來。
李小風一震,睜開眼睛,他在聆聽。
小提琴在明郎的高音區湊出純樸、優美的愛情,四弦拉扯間,一段自由的華彩樂章傳來,獨奏小提琴模仿古箏音調,絃聲更加歡快跳躍。
李小風的心慢慢地平緩下來。
可當小提琴進入展開部時,琴聲不再歡快,徐緩而抒情的慢板,斷斷續續的音調,小提琴拉湊出柔情的故事,兩個琴魂在凝望,在相依相擁。
李小風神情放鬆,他露出了憨憨的笑容,笑了。
可當樂章進入結束部時,他聽到的是悲傷。陰鬱的氣氛中,小提琴拉奏着陰沉的下行樂句,不協和的音響渲染出陰森恐怖的氣氛。小提琴用戲曲散板的節奏描繪出琴魂的惶恐和痛苦。當音樂再次進入慢板時,拉奏出來的是纏綿悱惻。小提琴用“哭腔”音調,描繪出泣不成聲的“哭墳”。
李小風的心一痛,陣陣浪花擊來,他在海水中掙扎,不停地叫喊:“不……不……”
小提琴進入尾部,很低沉的拉奏,輕盈飄渺、朦朧神秘中唱出了憂美的相依。
那一刻,李小風叫喊一聲:“詩晴……”
他掙扎向前劃去,朦朧中,他彷彿見到了拉奏小提琴的仙女。
兩彎似蹙非蹙娟煙眉,一雙似喜非喜含情目。態生兩靨之愁,嬌襲一身之病。此刻的她,淚光點點,輕撫琴絃,心較比干多一竅,病如西子勝三分。
“詩晴……詩晴……”李小風不停地叫喊着,他拼命向前劃去。
可就在他划向仙霧瀰漫的夢幻境內時,一陣狂浪襲來……
………
“啊!”
一陣叫聲,李小風從牀上彈了起來,激烈喘息之間,他才發現,這是醫院,剛纔是夢。
“啊!”突然一陣抽痛從頭部襲來,李小風下意識抱住頭,他痛叫:“啊……”
“啪”一聲,門開了,蕭菲嬋被驚動,她臉色蒼白地奔了進來,當見到痛苦的小風時,她心一痛,小風醒來的喜悅完全被痛苦所淹沒,她慌:“小風,你怎麼了……別嚇我……”
叫來護士,卻是林婷婷,原來這裡是市醫院,五天前,小風被送到這裡,林婷婷傷心黯然過,她只想照顧小風。
“怎麼了……”見到小風抱頭嘶叫的樣子,林婷婷心裡一陣抽痛,她連忙道:“菲嬋姐你先出去,我來檢查……”
醫院的長廊上飄浮着李小風的痛叫,直到良久才漸漸地平息。
蕭菲嬋守在門外,不安地搓着手,身後響起了吳煙楓的聲音:“菲嬋,我給你捎了午餐過來,小妹已經去學校,晶晶等下幫你找來幾盆月桂。”
可很快,她就發現瀰漫在蕭菲嬋臉上的蒼白與擔憂,望着緊閉的房門,吳煙楓顫抖地道:“小風……”
“他醒了。”蕭菲嬋吸了口氣,平息內心的不安,她站了起來,而此時,房門開了,林婷婷走了出來。
“婷婷,小風他……”蕭菲嬋急速靠了過去,她用緊張的目光望着婷婷,最怕聽到厄運。
林婷婷哭過,她的眼睛泛紅,出來前,她偷偷擦過淚,誰也不知道,此刻,面對菲嬋的緊張,她強作輕鬆,道:“小風,沒事,只是……他的頭受到挫傷……”
四周很死寂,空氣中只剩下沉重,可在此時,一陣花瓶破碎的聲音響起,衆人回頭望去,見到了臉色蒼白、渾身發抖的雷晶晶。
“晶晶……”吳煙楓叫了一聲,下一刻,蕭菲嬋已經叫道:“雷晶晶,你還來幹什麼!”
“我……我給你送花,你叫煙姐捎來幾盆月桂,說要放在窗臺……”雷晶晶聲音有些顫抖,她努力裝作若無其事:“李小風……他醒了……”
蕭菲嬋神經一跳,滿臉的氣憤,小風的病情讓她的心壓抑着,此刻見到雷晶晶,她再也忍不住,爆發了出來:“小風醒來了,你是不是想激死他?還是想再次害死他!”
五天前的那晚,悲劇歷歷在目,蕭菲嬋心裡全是悲痛,還有一絲氣憤,恨自己的姐妹害了男友!
她厲道:“雷晶晶,你立即給我消失,如果不是,這個姐妹就到此爲止!”
雷晶晶本來就是忐忑,雖然五天來,她很平靜,但那都是表面的,內心中,她一直在彷徨,可她的性格決定她不會輕易表達,也不會輕易認錯,此刻被蕭菲嬋一激,她也割出去,道:“菲嬋,你也別太逼人,那天要不是他出事,就是我們全部死!狼必須有人去擋!”
蕭菲嬋一陣顫抖,她衝着雷晶晶大叫:“那你也不能讓小風去死!你是警察,保護人民生命安全是你的職責!”
雷晶晶渾身一震,她的臉色變得很蒼白。
蕭菲嬋一想到渾身是傷的小風,就怒道:“雷晶晶,危險在前,你卻貪生怕死,你不是經常吹噓自己有多盡職盡責嗎?還是你根本就想讓小風去死!”
“我……我沒有!”雷晶晶氣急敗杯。
蕭菲嬋一聽就火了:“那爲什麼你會逃跑!”
“我……我……”雷晶晶臉色越發蒼白,她用力道:“現在小風已經醒了,讓這件事過去吧……”
這是她的性格,尊嚴被在首位,儘管知錯,但她決不認錯。
“雷晶晶,你!”
“菲嬋……”吳煙楓連忙拉住蕭菲嬋,急道:“小風剛醒來,我們別讓他受刺激,他需要安靜的休養。”
林婷婷道:“菲嬋姐,小風他剛平息下來。”
蕭菲嬋望了眼雷晶晶,心裡很痛,道:“雷晶晶,你可以堅守你的尊嚴,但請你知道,你的悔不知改會傷害另一部分人!”
說完,她擦去淚水,推門進去,只留下臉色蒼白的雷晶晶。良久,雷晶晶自我解脫地道:“他是禽獸!就算是我錯,他還不是活過來了嗎?當時情況那麼危險,你要我怎樣做?”
她搖頭,見周圍的病人望着她,喝道:“都給我散去!”
……
病房裡,李小風躺着,呆呆地望着天花板,目光很愣直,沒有任何的靈性。
蕭菲嬋心裡一痛,她半蹲在牀前,忍着淚水,柔聲道:“小風……”
李小風緩緩地轉過了頭。
“小風……你醒來就好……”李小風那蒼白無血的臉孔讓蕭菲嬋心痛,她伸出顫抖的手輕輕地撫摸着李小風的臉龐,努力一笑:“下次不能這樣了……”
李小風變得愣直,他呆呆地望着蕭菲嬋,良久才道:“你是菲嬋姐?”
“啊!”蕭菲嬋一震。
林婷婷也是一驚,她急道:“小風,我是誰?”
“你……你……”李小風只覺頭上一陣撕裂的痛,他忍不住用力捂住頭部,痛苦地叫道:“好痛……”
蕭菲嬋、林婷婷與吳煙楓都是一驚,臉色全白:難道小風他有後遣症!
蕭菲嬋望着林婷婷,急道:“婷婷,小風到底啥了?”
林婷婷聲音有些顫抖:“小風他……他的頭遭到重挫,可能有後遺症!”
“好痛……我的頭好痛!”李小風緊緊地捂住頭部,他的叫聲很響。
此刻在門外的雷晶晶渾身一震,臉色全白,她開門進來,當見到渾身繃着醫用繃帶的李小風時,她渾身一抖,李小風頭部上那道觸目驚心的傷疤讓她的手在發抖,特別是此刻李小風那痛苦的嘶叫讓她的心一陣抽痛。
“他……”
見是雷晶晶,蕭菲嬋厲喝:“你還來幹什麼!你也聽到了,小風會有後遺症!”
“我……”雷晶晶喉嚨沙啞,她很想說話,卻說不出,耳邊全是李小風的痛嘶,每響一次,她的心就痛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