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晚上。
林玫君緩緩地張開眼睛,看見趙文韜正一身清爽地從浴室走出來,他踱步到行李箱前,盯着打開的箱子苦惱地道:“今天要穿哪一件好……”
“隨便!不就是條四角褲,幹麻這麼花時間……”她沒啥好氣。
趙文韜回過頭來,“你還不是會花一堆時間選出門要穿的衣服?”
“但那是外出的衣服啊,你這是家裡穿的四角褲耶。”
就她來看,內衣內褲跟睡衣睡褲都是一個樣,只有功能上的區別,沒什麼款式與顏色的差異。但他不是,一天到晚在猶豫四角褲要選哪個款式、圖案跟顏色。有時候部門裡聽見女同事在說主任今天的襯衫跟領帶搭配得多好、打扮得多用心,她都在心裡冷笑,天知道他唯一用心挑選的只有褲子裡面那條她們看不見的四角褲而已,其他襯衫領帶什麼的都是隨手往衣櫃裡一撈就穿出門了。
“那有什麼差別嗎?”他終於決定好了,拿起藍色格子的四角褲大喇喇地穿上,“你花時間選衣服是想打扮得讓自己滿意、高興,我挑四角褲也是想穿得讓自己滿意高興。”
“可是你四角褲穿哪條都一樣啊。我選衣服至少可以讓自己看起來有些潮流變化。”
趙文韜往牀邊走了過去,不客氣地道:“你穿哪件衣服、配哪件裙子也沒什麼潮流變化的差異,在我看來,你打扮起來都同一個樣,無所謂好不好看,只有‘有穿衣服’跟‘沒穿衣服’的區別。”
碰!
一顆枕頭神準地砸到出言不遜的人臉上。
“喂!你不是說你喜歡我?!”她忿忿地嚷着,什麼嘛!在剛剛互訴情衷地繾綣纏綿之後,他那可惡的模樣一點都沒有收斂!看,就是這副死樣子,雙手環胸,眉毛上揚,居高臨下地睨着她,一臉的不以爲然……
“這跟喜不喜歡你有什麼關係?”
“當然有關係!你既然喜歡我,就應該要讓我!對我溫柔包容一點,說好聽的話哄我開心,事事順我的意,哪有人是這種死樣子!像這種無聊的爭執,既然喜歡我,就該要遷就我一下啊。”
他哼了一聲,“怎麼不是你遷就我?喜歡別人就得這麼做,那天下間的情侶不都喪失自我了?”這種喪權辱國的事他趙大爺拒絕合作。
“這纔不是喪失自我!大家都說喜歡一個人就得爲他改變啊!不然怎麼相處嘛!”
“請問‘大家’是誰?”
“……”
“那好,換個問題,你喜歡我嗎?”
“這個,我我、我……我……”她支支吾吾,眼神亂瞟,“是有一、一點點啦……”
“哦,你有一點點喜歡我。”趙文韜點點頭,“但從我認識你開始,你就是現在這種樣子,對的時候比我更氣焰囂張,錯的時候就推到我頭上,從不跟我客氣,專撿些涼活做,遇上爛的、麻煩的差使馬上賴給我,平時家裡菜是我在煮,衣服是我在洗,廁所是我在清潔,你就負責在旁邊……監督,”
他涼涼地一瞥她:“林大小姐,你有‘一點點’的喜歡我,但三年多來可不見你爲了我有‘一點點’的改變。”字裡行間特意加強了一點點三個字。
“我、我我……好!你就儘管花大頭時間去選你的寶貝四角褲!大家以後井水不犯河水嘛。”她委屈地道。她平常哪有他說得那麼無賴?她也是會幫忙折個衣服、擦個桌子,還會洗碗盤啊!
趙大爺滿意了,靠近過去抽走她的被單,“好了,汗都幹了還是再去洗個澡,既然你醒來得早我們就早點去鴻展的課務中心。”
“咦?!”她愣了半秒,想起什麼似地問道:“現在是幾點了?”
“**時間晚上七點半整。”
“啊!”她慘叫出聲。“七點……半?!我遲到!完了完了!我毀了!怎麼辦!你幹麻不叫醒我!”天啊!!!這麼重要的海外受訓無故不到──她死定了!
“小姐,我也只比你早醒個十分鐘去淋淋浴。”
“都是你啦!要不是你把我壓上牀,我也不會遲到!”她從火速牀上跳起,哭喪着一張臉,“本來沒有事的,現在死定了──你在幹麻?”她看見趙文韜將牀單揭了下來。
“換牀單。”
“我們哪來的牀單可以換?”
“打給飯店叫他們送來就好了,順便收走髒的。”他不以爲意。
“啊!”她看了看地上的牀單,忽然有些臉紅,“不要啦!這樣人家不就知道我們剛剛做了些什麼……這、這樣很不好意思……”
“有什麼不好意思的,反正你又不認識收送牀單的服務生。”
“你!你的臉皮簡直比蟑螂厚!”
“……蟑螂可沒有臉皮。”趙文韜一瞪。這女人一天到晚喜歡拿他跟狗啊豬啊的比較,今天連蟑螂都出現了。
“隨便啦,那不重要!”她瞪了回去,然後想到什麼似地又慘叫了一聲,急匆匆奔入浴室,門都沒關上水聲便嘩啦嘩啦地響起。
五分鐘後,林玫君從浴室衝了出來,全身溼淋淋的,頭髮不斷滴着水,她浴巾隨便一擦就要拿衣服穿上。啊──
“先擦乾再穿。”趙文韜拉走衣服,丟了另一條幹的浴巾給她。
“不行!我得在晚上第二堂課開始之前到!”她揮開浴巾,拿了另一件衣服就要套上。
見她堅持,他不再阻止,只閒閒地問了一句,“你知道怎麼去鴻展嗎?”
啊?!她轉過身眼巴巴地望着趙文韜。
“衣服脫掉,把頭髮跟身體擦乾再穿。”趙大爺涼涼地下指示,“那件衣服不要穿回去了,拿新的換。反正遲到一小時跟遲到兩小時……你會被扣的積分都一樣。”
“趙文韜!你──”她正欲開罵,卻眼尖地發現他從行李箱抽出一件小東西……“你拿我胸罩幹麻!”
“我能拿你的胸罩幹麻?”他翻翻白眼,把手上的東西扔給她,“記得穿上。”
***
晚上八點半,他們終於出現在鴻展的課務中心。
林玫君看了看空無一人的會議室……狐疑地望向趙文韜。“你確定我是在這裡上課?”
“沒錯。”趙文韜虛掩着門。這種沒有透明擋板、無法看見裡面的人在做什麼的門,他一定不完全關上。這是他的工作習慣,也是一種防衛。
“可是這裡沒有人啊。”
“這裡不是有一個?”
“你不算!我說的是上課的人!”
“有啊,人都齊了。”
“啊?”
“準備好你的紙筆。”趙文韜打開了自己的筆電,熟門熟路地將筆電接上鴻展的會議器材。
“……不會是你要幫我上課吧?”
“怎麼,不行嗎?”斜斜一睨。
“行、當然行──纔有鬼啦!既然是你要幫我上課……那我們何必大老遠趕來鴻展?”
“鴻展的內部網絡纔有課程的數據與講義。”
什麼?!
“你要上鴻展的內部網絡拿人家的課程數據跟講義?!這怎麼可以,那是人家的商業機密!你這樣、這樣太沒有道德了耶!”
“……你覺得我爲什麼要這麼做?今天的課程要上過才能跟明天的銜接,其他人已經各自分組帶開在做實案研討了,你以爲你有辦法中途插入?”
“我……好嘛好嘛,上就上,”氣勢上明顯輸人一截,她哀怨地望着自己的紙筆嘟噥,“被扣了一堆積分課還照樣得上……真吃虧……”
“你在那邊碎碎念個什麼?”耳力不錯的人瞇起眼瞪她。
“沒,我剛剛是說,雖然被扣了一、堆、積、分,但課還是要努力上的,即使這課跟我的專業沒、有、任、何、關、系,但商場上多方充實自己才能觸類旁通,懂得越多可以踩在腳下、幫你墊背的人就越多,所以補上課是應該的,不可以不識好歹地抱怨,”她切齒假笑道,“就算授課的人不太專業可靠,但看在他‘不可一世’地騰出時間幫我,還是要有上進心好好上課──”
“哈哈哈──”
忽地,一陣笑聲從門邊傳來,有人推開門走了進來。
“真有意思,”一個西裝筆挺的男子走了進來,“沒想到你在人家眼裡行情這麼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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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看了看林玫君,愉快地微笑:“你就是缺課的那個林玫君?我是你們這兩天的講師,江海。”
“啊!”林玫君吃驚地打量了他一眼,“你就是江海?那個有名的江海?你很厲害耶,我沒想到那個據說公司很難得才請到的項目管理講師這麼年輕──”她不好意思地道,語氣裡有着明顯的崇拜。 “哪裡難得請了?拜託,隨便寫一封郵件他就答應了,這傢伙價碼是這裡最低的──” 某人不爽地冷哼。
“趙文韜!是你自己說他是業界很知名的講師的!拜託,你怎麼好意思說,他一次課程收的錢比你薪水還高耶!”她瞪了回去。
“哈哈哈──啊?!”江海看見趙文韜瞇起了眼,知道這是他不滿時的小動作,詫異地道:“不會吧?她是真的不知道?”
“不知道什麼?”她問。
“你的男人授課價碼可比我高多了,是鴻展炙手可熱的講師之一,偏偏他很少接案子,尤其這三年多人在達遠,所以在一般中小企業比較不有名。”
“啊?!他他、他──”林玫君聽的一愣一愣地,直往趙文韜望去,看見他得意地回望她一眼。
“我怎麼?”鼻孔吐氣。
“他纔不是我男人!”
“……你聽話能不能聽重點?!”他難得地學起她說話。還有什麼叫纔不是她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