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天際被一道白光照亮。
彷彿是老天爺被這一幕慘烈感動,突然開了眼。
驚醒了所有人的視野,緊接着,“轟動”一聲,天上炸雷響起的同時,傾盆大雨隨即而至。
李淮擡頭望天,滿懷期待和感激的接受着雨水的清洗。
周圍一團亂起來,那些正在燃燒的烈火,正在一點點被澆滅,濃煙與雨霧爭先恐後並存着。
“皇上!”德公公舉着雨傘,過來爲皇帝遮雨。
這時,後面不間斷有人從慌亂中持傘過來爲皇后和餘貴妃撐起。
餘貴妃走上來,拉着皇帝的手說:“是老天爺要留下她啊,皇上——”
皇后卻不管雨下得多大,她也步上來,勸說道:“皇上,這一定是妖孽用法術喚來的急雨!”
“皇后娘娘,此言差矣!”
卻不知何時,人羣后面,多了一位披着黑色雨披的女子,此女約莫有三十五六歲,清淡的眉目裡,透着與這大雨極爲不合的寧靜。
雖榮國夫人深居簡出,但皇后還是一眼就認出了她。
“念慈見過皇上、皇后、餘貴妃……”
寧國公妻,諸葛念慈,一品誥命夫人,她嫁到寧國公府之前,曾是太后身邊的大紅人,通天文地理,會奇門遁甲之術,舊年有幾件京中的大事,都與她有關,不過自從她嫁給了寧國公後,便低調得再不過問世事。
想不到,李淮竟請動了她,連皇帝都頗爲驚訝。
“夫人何以進宮來?”皇上雖是發問,眼中卻有不少的敬重,說起來,當年,他還是楚王時,便是得了此女相助,纔有機會登上皇位。
舊事雖去,但皇帝銘記在心。
所以連帶着,對寧國公府頗爲照拂。
但這諸葛念慈卻一絲寵嬌也沒有,在雨中,微微埋下頭,“念慈聞這宮中有妖,特來相助。”
皇后一聽,馬上站出來道:“夫人既然是來相助,就快想個辦法,將那作孽的妖孽降服了吧,她連智賢大師都害死了!”
對方目光看過去,雨水徹底將火熄滅了!
前方的一堆人中,李淮掙扎着,要從羽林衛的控制裡脫身。
“皇上,那鐵籠裡關的,可是胥王妃?”諸葛念慈忙問。
皇帝回答:“正是!”
她表情跟着一變,急聲道:“皇上錯信了那鬼和尚啦!”
皇帝一聽,表情鉅變。
“夫人此話怎講?”
對方便回答:“方纔念慈進宮時,在徊十二宮門外,看到一股黑氣騰雲而去,那是一隻作惡於世數百年的鬼靈,便是那鬼縱了智賢大師的肉身進宮矇騙皇上,皇上可去看前面智賢大師的身體,肯定是已死多日,早已僵硬。”
端婆作孽狠辣,從不留活口,連鬼都不放過,所以要奪智賢的肉身時,就將智賢一併害死了!
皇帝聽了,立刻派人過去看。
智賢的屍體方纔就在火堆旁邊,燒了些袈裟,但肉身未毀,確實是僵硬如石,根本不是是剛死的模樣。
火被熄滅了,這場大雨,如它來得急切那樣,去得也快。
轉瞬間,除了周圍積起的雨水,它彷彿從未來過。
這時,皇帝問道:“那胥王妃爲何能飛?身中出現紫光?”
諸葛念慈並沒有立刻回答,她眉頭微微蹙攏,片刻,反問:“紫光?”
“是,紫光!說她不是妖都不信!”皇后一心想要至胥王妃於死地,即使形勢轉變,毅然沒有改變初衷。
對方聽了之後,眸波不動,只是轉向皇帝那方,說:“這宮裡招來剛纔那麼強大的鬼靈,怎可能那麼輕易離開,恐怕是被何物炙傷了靈體,想必是王妃身上有何法器,正好逼退了那隻鬼靈,皇上,這世間,上層法器發出彩光並不算什麼奇事!”
皇帝聽到這解釋,才恍然明白自己的決定多麼草率。
“快,快救胥王妃!”
他的聲音落下,李淮已衝破衆人,朝那鐵籠奔去了!
鐵籠周圍,是一片廢墟,亂倒着還在冒煙的黑炭。
而奚蘭就趴在那之中,她身上的藍色衣袍早已看不見本來的顏色。
鐵門被拉開,李淮跪倒在她身側,悽聲喚道:“奚蘭!奚蘭!”
他的喉嚨早已在剛纔的掙扎中撕裂,聲音也像披夾着一層濃霧。
沒有迴應,他伸手用力將她抱起來,也沒去探她的鼻息,他心裡知道,她一定還活着。
就這樣,李淮抱着他,站立起來。
她的手無力的下墜而去,他目光心疼去看,那上面除了黑色的炭污,還有紅色的燙傷,她真的是遍體鱗傷。
“御醫?御醫在哪裡?”他急躁的怒嚎着,周圍不斷有慌忙的人影在穿梭,第一個到達他身邊的,自然是嚴氏兄弟。
“御醫已經去請了,先將王妃擡到最近的鳳棲宮去……”
剛纔那幾個阻攔李淮的羽林衛聽了命令,想上去幫忙。
李淮餘光掃過去,眸中煞氣騰起。
“滾開!”
幾人被震懾,膽顫地退到一邊兒,遠遠跟着。
一行人,急亂地跟着到了鳳棲宮。
李淮將奚蘭放在鳳棲宮偏殿的牀榻上,他想去給她拭擦手上的污跡,但又怕沾到傷口,將宮女遞過來的面帕往地上一扔,怒罵道:“御醫呢?御醫爲何還不來?”
“淮兒冷靜一些!”餘貴妃忙過來抓住他的手。
但他卻沒有聽話的冷靜下去,他目光帶刀的看向門外,皇后正在一衆宮人的圍傭下,毫無歉意的站在那裡看着。
這時,今夜所有在太醫院裡執勤的御醫全部惶然而至。
他們先檢查了王妃的氣息與脈搏,最後確認還有一線生機,李淮整個人才稍微恢復了一些。
平靜之後,他守在外面,等待御醫爲奚蘭擦藥。
“你還有甚麼話好說的?”殿外,傳來皇帝帶氣的聲音。
儘管如此,皇后還是面如泰山,只不過面對皇帝的指責,微微低下了頭。
“皇上,你也聽寧夫人講了,是那強大的鬼靈作祟,人又怎可能與鬼靈作對?臣妾確實無話可說……”
“你,簡直就是心如蛇蠍,竟想至那孩子於死地!”
納蘭氏一聽,一臉的無辜和冤憤。“皇上,臣妾也是被鬼迷了心竅,如何能怪到臣妾身上來?”
皇帝一臉怒氣,根本不看她。
但是卻無法繼續責怪下去,畢竟,當時他自己也被那智賢迷得團團轉。
不過,他還差點忘了還有個人。
“那個玉媚人呢?那玉媚人一口咬定王妃是妖,難道不是你指使的?”
皇后一聽,立刻悲憤得兩淚縱橫,演得好不逼真。
“皇上,臣妾與那玉媚人毫無交集,不過是陰差陽錯在尋找淮兒時,得知了此事,怎就變成了是臣妾指使她出來污衊胥王妃?皇上,就算臣妾能收買人心,又怎能操控那作孽迷惑人的強大鬼靈?”
皇帝沒有回答,但臉上的怒氣不減。
“來人,去將那玉媚人壓上來,朕要親自審問,一定要將這幕後指使給揪出來!”
身側的羽林衛接命,立刻去尋那玉媚人。
但是不久就匆匆來報。
“皇上,玉媚人失蹤了!”
皇上聞言色驚,大步跨到納蘭氏旁邊,指着她臉鼻質問道:“你將人弄到哪兒去了?”
納蘭氏一臉無辜和被最親之人懷疑的憂傷。
“皇上,這一晚上過來,臣妾一直緊隨在您身側,連口茶水都不曾喝到,又有何機去藏她?難道臣妾在皇上心中,就是這種人嗎?”
皇上不語,數十年過來,他們除開權勢的暗自較量,她終歸是他的妻。
她是什麼樣子,他心裡自然清楚。
納蘭氏瞧他不回答,一派心灰意冷之相。
“好,既然皇上不信,洛昭自會證明給你看!”
皇上聽到她的自稱,先是一愣,都有多少年,沒有聽見他的皇后自稱她的閨名了!
心頭一軟,她說什麼?她自會證明給他看?
她要如何證明?
立刻轉身去看,便看見皇后奮力朝側面的宮柱上撞去。
他一驚,忙去跑過去阻止,伸手,抓住了皇后的袖角,‘譁’地一身,衣料撕碎的聲音。
他可以感受到,納蘭氏撞上去的力量,一心求死。
“洛昭!”他心急地喚了一聲,皇后已撞了上去。
鮮血很快就從她頭上如柱流下來,這下換皇帝驚慌失措了!
“御醫,快來人啊,御醫在哪裡?”
殿內就有御醫,聽到召喚,立刻就出來三五個。
一併出來的,還有餘貴妃,她看到皇帝抱着納蘭氏慌張的樣子,臉上除了驚愕,還有失落。
在這深宮中,她見了那麼多的新人寵妃,但這麼多年過去了,她最無法釋懷的,還是他手中抱着的女子吧?
這個女人,搶了她一切引以爲傲的東西。
榮耀和愛情!
可是,她卻不能表現出來分毫,唯有默默地將地方騰出來,那一剎那,她惡毒的想,就這樣,讓這女人一頭撞死,該有多好?
於此同時,偏殿之中,爲奚蘭醫治的御醫從內間出來。
李淮大步走過去。“王妃如何了?”
“王爺不用擔心,王妃福大命厚,只是被咽薰暈了,待一會兒喝上一碗清肺湯藥,便能醒來,只不過……”
這位御醫是太醫院年紀最大的,瞧他臉有難色,李淮急切問:“不過什麼?”
“不過王妃的雙手和脖子幾處燙傷嚴重,不能包紮,必須外放晾着,這段時日,必會疼痛難熬,且……今後恐怕會留下難看的燙痕。”
這對於一個擁有高貴身份的王妃來說,一定是件壞事。
李淮先是愣了一下,便大步朝裡面走去。
內間中,只有兩個宮女在裡面伺候着,宮女見到他進來,忙小心謹慎的退了出去。
他來到牀榻邊上,蹲坐下,心疼的細看着奚蘭已經清洗過後的手掌。
燙過的傷口紅得連肉眼看過去都覺得疼,她一定很疼。
“奚蘭,對不起,是本王回來晚了……”不然,她也許就不會受傷了!
他凝重的眉峰沒有絲毫舒展開來的跡象,而奚蘭昏迷的睡顏,讓他想到在西山的山洞中,她是如何焦急的守在他面前,等待他醒來的。
“那時候一定很艱難吧?”他輕聲問她。
還記得他在西山上,渾身發熱,看到她帶着面具出現的情景。
他聽見她一遍遍的說,李淮,你堅持住。
那時候,她太慌張,聲音就是她原本的聲音。
他還以爲自己在做夢呢,其實不是。
但那聲音,是將他的意識留下的唯一動力,他希望,即使閉着眼睛的奚蘭,也可以聽到他的聲音。
“你從前是什麼樣子,等你醒來,你再慢慢告訴本王好嗎?”
奚蘭自然聽不見他的聲音,安靜的一如一具沒有任何生氣的屍體。
李淮有些害怕,小心翼翼的伸手去觸摸她的皮膚,感覺到是溫熱的,才鬆了口氣。
他柔聲安慰說:“你別怕,就算留下疤痕很難看也沒關係,本王不嫌棄你,你還是本王的王妃,知道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