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最近,似乎有點控制不住自己預知的能力了!
很多事情,都超出了她預想的範圍,從前是她自己在掌控大局,而現在,完全是被人玩弄在鼓掌之中,危機感瞬間在這一刻,將她全身佔得滿滿的。
季錦江發現了她臉上的神情,出聲說:“你應該累了,回房間休息吧!”
她點頭,回去的路上,發現季府有一個鎖着的院子,就停下來好奇的問青蓮:“這裡面誰在住?”
青蓮的眼神有一剎那閃躲,立刻又很肯定的回答:“這是以前太夫人住的院子,太夫人去世之後就無人住了,所以老爺就命人將這裡鎖了!”
龍奚蘭站在外面看了看,這院子雖然上了把鎖,但周圍有活氣,證明常有人走動,不像是無人居住的。
她想,大將軍府有秘密!不止一件!
心中始終有焦慮,回去之後,她找來幾枚銅錢,放在碗裡,卜了一卦。
卦象竟是金月時佔,乃大凶之兆,恐怕不久,她便有血光之災。
爲了驗證此卦準確度,她反覆占卜,精確了時間,是今夜丑時!
這時,青蓮端着糕點水果進來,看見她坐在桌前,愁眉不展,不解問:“小姐,發生了何事?”
她沉住氣,搖了搖頭,詢問道:“今夜我的府院外面,布了多少侍衛?”
“小姐一回來,大少爺就布了比平日裡多兩倍的侍衛職守,大概有三十多人吧!”
她點頭表示明瞭,隨即趁青蓮削完蘋果之後,將水果刀,悄悄的撇在了腰間上以防萬一。
當夜,圓月當空,皎潔朦朧的月光,照出金陵的樓影城闕。
寒風呼嘯,吹出了這詭夜的危機四伏。
龍奚蘭躺在季二小姐廂房的牀上,她剛纔睡過去了一小會兒,睡得不深,很容易就被房頂上細微的聲音吵醒。睜開眼,她敏捷的翻身跳下牀。同時,已撩起旁邊的外衫套在身上。
下一刻,窗戶被外力猛烈劈開,一道黑影破窗而入。
不是穿透窗戶進來,是破窗!
是人!不是鬼!
她一臉驚起,刀光隨之而來,她急中敏捷躲開,那黑影使刀快如閃電,招招狠毒致命。
龍奚蘭徒手防禦,連連後退。
寒光鋒利劈開了檀木做的圓桌,眼看她已無處可退,無路可逃,她拿起旁邊的花瓶就往對方身上扔去,那黑衣人揮臂一擋,周圍碎片落地。
她抓住機會,在地上滾了兩圈,已到了門口,爬起來兩手打開門。
外面又是一個黑衣人,手裡持的也是一把刀,迎頭向她劈來,她機警往後一躍,躲開鋒利的刀刃,長髮在這一瞬,被削掉了一縷。
她沒有停頓,前後夾擊,前來的殺手全是一等一的高手,對付一人都已吃力,更何況兩個。
不過龍奚蘭在危機時刻,總能生出超乎常人的冷靜來,她大聲對着門口喊了一聲:“哥哥救我!”
兩個黑衣人同時回頭,她已摸出撇在腰上的短匕,一刀刺向最近那個殺手的心臟。
一刀斃命,再無反抗能力。
幾乎同時,另一個人提着長刀砍下來,她咬牙脫起手裡的屍體往身前一擋。
半顆人頭被削了下來,她不禁心中寒顫。好鋒利的刀!
用力將屍體推開,拿過那屍體手裡的利刀,擋住了對方接下來你的致命一擊。
這下,有了武器防守,她不那麼吃力逃命了,見招拆招,遇機反擊。
不過,腦海裡一閃而過一個疑惑,在重兵把守的將軍府,她與這兩個殺手周旋了這麼久,爲何還沒有人來?
於是,她在打鬥中下意識的將那個殺手引到了外面,才發現整個院子裡,躺着數具屍體,全是府中的侍衛。
外面沒有打鬥的痕跡,這些侍衛是無意識中被殺的!
在她想到是這樣時,房頂上又跳下來數個黑影。
她心中一緊,如此大的殺手陣營,且每一個殺手功夫都十分了得,江湖上只有白夜門有這本事!
這些要殺她的人,是白夜門的!
龍家從來沒有與任何江湖人士有怨,相反,這些江湖人士,還倍給他們龍家面子,所以此來殺她的人,是衝着季家,衝着胥王爺來的!
正如季錦江所說,在大婚之前,太子那邊一定會有所動作。
沒想到,是收買了最狠辣的殺手組織!
江湖上有句俗語:白夜讓你三更死,誰敢留你到五更?
可見,白夜門在江湖上的威懾力,比閻王爺還要恐怖。
而且,自白夜門成立以來,就很少失手過,所以她項上人頭,那叫一個今夜危機重重!
可任人宰割,也不是她龍奚蘭的作風,她提着刀,與殺手拼死周旋,大腿外側負傷,逐漸被圍困在角落裡。
“錦畫!”
院大門一聲驚呼,是季錦江的聲音,有人影衝進來。
黑衣人發現季家大少帶人來支援,很快散開,他們有足足二十八人,且每個都是一等一高手,竟然呈出了一個乾坤八卦陣。
支援的侍衛,陸續倒下許多,季錦江提着一把紫金長槍,一人當先,踩着滿地橫屍,快速移到龍奚蘭旁邊,且連連幫她擋下幾道攻擊。
有了季錦江在前面擋風遮雨,龍奚蘭本可以喘口氣的,但這時,她發現,百夜門今夜來奪她性命的遠不止這二十八人,屋頂上,又陸續躍下黑影。
“別怕,爹爹馬上帶人過來支援。”季錦江沒看他,長槍依在,大有橫掃千軍之勢。
不斷有人衝上來,不斷有人躺下。
血光,閃紅了黑夜下的季府。
而龍奚蘭耳畔,卻偏偏想起了一句記憶中的話!
蘭兒,記住這面相,以後遇見這面相的人,能躲就躲,越遠越好。
越遠越好……
龍奚蘭提着刀往後面退,漸漸與季錦江拉開了一段距離。
她發現混亂中,有一條出路,只要她趁此逃出去,就可以逃離季家,逃離這所有追殺!
這種想法在腦海裡,只持續了片刻,下一步,她已經快速的從那條出路中,忍着腿傷奔跑而出。
大將軍府裡有刺客行兇,小姐的院子殺聲一遍,侍衛都去支援了,外面的幾個院子,皆是嚇得亂了陣腳,手無寸鐵的侍婢家奴。
龍奚蘭一頭凌亂散發披在身上,青衣染滿了血跡,一路狂奔,周圍的人,只當她是哪個院子裡嚇得丟魂兒的丫鬟,沒人注意她,更沒人攔住她,她一路暢通無阻,找到了當初她進季府爬牆的地方。
她丟了刀,身子輕快的攀上了牆沿。
再縱身一跳,落到了地面上,大腿處傷口流出的鮮血,已經染紅了褲腿,她從衣袍上撕下一塊布,熟練的綁上傷口,用於止血。
剛纔那一連串劇烈的動作,讓她呼吸急速,她也沒有停,朝前面一瘸一拐的快走而去。
宵禁後的金陵,熟悉的詭夜。
長風掀起地上塵灰,漫天飛舞。
擔心季家的人追上來,她的速度一直很快,但在跑過兩條長街時,她逐漸減緩了速度。
因爲她看到前面的交叉路上,一道頎長的影子,從牆上印下來。
有影子,就是人!
而在很多時候,人比可怕,比如這個人,是個絕世高手,重點是,是來殺她的絕世高手!
這個人,在今夜的刺殺行動中,早該出現。
可他卻站在暗處,冷眼旁觀着所有廝殺,不管哪方的人倒下了,都沒有令他出現,他冷靜的等待着,他要追殺的獵物,自己從牢籠中,逃出來。
除了風聲,龍奚蘭只能聽見自己的呼吸聲。
她目光一動不動的望着站在房頂上的黑衣人,臉上從驚然慢慢變得冷厲。
“你就是白夜!”龍奚蘭清亮的聲音,在街頭回蕩。
那人一躍而下,輕功卓越,猶如帶翅獵鷹。
下地那時,腳邊連一絲塵灰都未有浮起,穩如無物。
白夜殺人,或快刀斬亂麻,或興致大開,將獵物玩弄於鼓掌之中,很多時候,他會冷靜的等待着,等獵物自投羅網。
他有足夠的能力和毅力去掌控這個過程,並享受獵物因對死亡的恐懼帶來的害怕,這給他一種難以言喻的快意,因了他的冷血兇殘,他要殺的人,從未有過失手。
看到眼前,那手無寸鐵的女子,這與他接到暗殺對象的描述,有些出入。
季家二小姐,季錦畫是不會武功的,柔弱無力,在今夜的暗殺行動中,他白夜門的手下,早就應該全身而退,但卻因暗殺對象並非無害小白鼠,而是攻擊力驚人女刀客,直接導致他先行的一名暗殺者被殺。
此刻,看到她染血的裙角,她堅定從容的目光,白夜緩腳踩清風步過去,他的臉上,帶着一面白色面具,配合着他身上的冷殺之氣,就像地獄中的陰差,前來索命。
龍奚蘭曾見過很多次陰差索命,陰差所到之處,活人必須退避,否則沾了陰間的引冥之氣,會折了氣數。
龍家人吃的這口幫活人消災解難的飯,說開了就是跟陰差搶活兒,這種陰冥之氣祖祖代代龍家人身上都有,但龍家人命都硬,陰冥之氣覆蓋一身,一樣活得好好的,只不過子孫日益獨薄,到了龍奚蘭這一輩,就只剩下她這一根獨苗,其他的龍姓旁支,恐怕在好些年前,就沒人了!
想到這些,龍奚蘭心中有一口惡氣。
她不想死在這裡,死在白夜手上,不然,等到龍父百年之後,北龍門就真要在江湖上完全絕跡了!
周圍殺氣蔓延,又被灌入了一股寒風,吹得龍奚蘭的長髮散亂飛舞。
龍奚蘭下意識的去摸她剛纔殺過人後,撇在腰間的匕首。
那個用面具遮住真容的白夜,將她緩慢而沉着的拿刀動作盡收眼底,冷笑道:“有趣!”
他的聲音暗沉,似有什麼東西,擋在喉嚨那裡。
她聽不出此人年齡有多大,但想,在江湖上赫赫有名那麼多年,應該歲數與她父親差不多大吧?
“我們打個賭!”龍奚蘭突然開口。
在被殺氣籠罩的夜街上,異常清楚。
那白夜腳步一頓。打賭?
他要殺的目標,竟然要跟他打賭?
“賭什麼?”
龍奚蘭用一隻手,熟練快捷的將頭上的長髮一撩在頭上挽了一個髻,身子一挺,揚起額頭,英氣不凡。
“賭今晚你殺不了我!”還是那種沉着又肯定的語氣。
白夜這一生殺人無數,聰明狡猾的目標也不少,但在面對他的死亡逼近時,沒有一個不是懼怕得哭爹喊孃的求饒,唯獨這個女人,竟然要跟他打賭,且賭的是他會失手?
“有趣!”他用那種一層不染的冷笑,表示這是無稽之談。
“你賭嗎?”其實龍奚蘭現在手心裡,已經摻出冷汗來了!
她唯一有把握的,僅僅是夜裡卜的卦中得知,她雖有血光之災,但有貴人相救,無性命之憂。
雖從無虛卦,但就怕已有變數。
偷窺天機者,也很有可能,因爲天機而死。
“如何賭?”白夜問,聲音聽不出情緒,不過龍奚蘭知道,他已然上鉤。
“你讓我十招,我便可不死,如果我賭輸了自然是沒了命,如果我贏了——從此以後,你不可以殺我!”
白夜心中嘲意已出,頭終於偏了一偏。“這賭注怎麼聽,於我來說,都沒有什麼好處!”
他要殺的人,必死無疑,賭不賭,結果都一樣。
龍奚蘭早料到他會如此說,立刻挑釁道:“原來大名鼎鼎的殺無生白夜,也怕失手!”
“別激我!沒用!”
“那你就讓我十招,與我賭一把,既然你那麼有把握不會失手,又何須怕我的賭注?”
她此刻,是在爲自己性命做買賣,是生是死,就在此時了!
“呵!”白夜沒有拔劍,雙手垂放在兩邊。
“那就讓你十招有何妨!我倒要看看,你怎麼不死!”
龍奚蘭聽後,眸光一狠,抽出匕首,就衝了上去。
她腿上雖有傷,但在這種情況下,難免不會爆發出潛力來,敏捷如繩,招招狠毒去攻白夜要害。
可白夜是高手中的高高手,即使不用雙手,龍奚蘭也難能傷到他。
她在還沒有跟此人過招時,還以爲自己有可能在這十招中傷到此人,再借機逃跑,但動手以後,才發現此人的功夫,簡直出神入化,高深莫測。
十招她已帶着腿傷,拼盡了全力,最後一招落下,她終於用匕首,削了對方身上一縷衣角下來。
白夜見此,低低諷刺道:“十招已過,這就是你唯一的贏注!”
長劍已出竅,劍影在黑夜下畫出道道寒光。
劍鋒不觸即可斷髮,鋒利無比。
且白夜劍術詭變,動作敏速,向龍奚蘭襲來那一剎那,她竟無路可退。
瞳孔在放大,周圍的空氣,被籠罩在死亡的氣息中。
她眼睛眨也不眨的瞪着那抹黑影,朝她襲來,這劍使得太快,連劍刃在何處都未曾看到。
“哐”地一聲,鈍器激烈撞擊產生的聲音。
龍奚蘭只看見一道白影從側空飛來,從半空中扔出了一枚白色棋子,擋了白夜的劍路。
白夜騰空而起,又如羽絨落下於十米開外,身段一轉,翹目來人。
“紫虛元!”
“白夜兄許久不見,還是如此火爆的脾氣!”那白袍男子已擋在龍奚蘭面前,發須飄動,美若謫仙。
以龍奚蘭的角度很難看到此人面容,但對聲音分外敏感,此人,竟然是冒充她名號,在瞿王府招搖撞騙的那廝。
他叫什麼?紫虛元!
果然是南仙觀的人,而且還是南仙觀鼎鼎有名的人物。
此乃南仙掌門清陽真人的關門弟子!
龍奚蘭眼睛一亮,竟然是那臭小子!她先前,真是一點兒都沒認出來!
他爲何要冒充自己?他不是太子殿下收買來使壞的?怎麼現在會出現在這裡?難道,這臭小子就是她卦裡的貴人?
數個疑問在龍奚蘭腦子裡蕩過,前面的紫虛元又開口說了!
“白夜兄,這個女人不能殺!”這話,好像他真跟門主白夜是自家兄弟,在爲白夜籌劃呢!
不過人家可不一定領他的情。
“笑話,我白夜門收錢做買賣,從來就沒有能與不能,只有死和如何死!”
好狂妄的口氣,不過殺人如麻,殺人如器的門主白夜,有這個狂妄的資格,不是?
但紫虛元既然敢出來跟白夜門搶人,自然也不能只說空話嘛!
“知道白夜兄不怕威脅,但虛元依舊要好心提醒你,你若殺了此女,必將馬上迎來滅頂之災!”
“呵!臭道士那套,留着去給信徒聽比較好!”
白夜殺了這麼多年人,在他的淫威下求饒的數不勝數,威脅他的還真是頭一遭。
心頭就一個感悟,此二人乃真奇葩也。
紫虛元昂首挺胸道:“白夜門雖是江湖門派,與朝政無關,自來是收錢辦事,但識時務者爲俊傑嘛,天要變了,白夜門也應該站對位置纔是。”
白夜聽到這一席話,更是覺得可笑。“白夜門經歷兩朝八代,什麼樣的政局沒遇見過,你拿這些話去逗逗那些三教九流的門酸還行,跟我說——呵!你讓不讓?”
若不讓,就佛擋誅佛,道阻道死!
“別急嘛,白夜兄,虛元話還未講完呢!”紫虛元斜挎着步子,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哪裡像個道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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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夜無語,立在原地,等他後話。
他也就慢慢道來:“師父叫我下山前,給虛元留了一句話,說要是在金陵遇見了白夜門門主,如果要刀鋒相見,就再三囑咐說了,咱畢竟是修行之人,能不動手,就不要動手,只叫虛元對門主問一句——還記得東風寨嗎?”紫虛元說前面的話時還神情淡頑,說最後一句,突然認真了起來。
但驚奇的是,這劍下不留命的白夜一聽這話,竟然沉默了!
半響,一道暗沉的聲音:“帶她走!”
紫虛元面上一樂,早就知道結果,卻還要裝作驚喜嘆着:“喲呵,這是師父給我的咒念裡最靈兒的一句勒!”
白夜因了他那句話,改變主意,已是破天荒,再聽他嘰嘰哇哇,就補上一句:“再囉嗦我就改變主意啦!”
“那就謝過白夜兄啊,下次見了請你喝酒!”他拱起雙手,轉身來看向龍奚蘭,眼神裡一股子優越。
似乎在對她說:臭小子救了你命,看到沒有!
這空擋,白夜已經騰空而起,飛上了右邊的房頂。
龍奚蘭上前一步,朝那抹輕捷的黑影喊道:“等一等!”
白夜停下,眼睛傾斜往下掃去。
那女子仰頭望她,這樣看,倒有幾分奪人心魄的美,不過白夜對女色沒什麼渴望,只是驚訝,此女撿了一命,竟然還敢說話!
“白門主別忘了剛纔與小女打的賭!”如果她不死,以後無論什麼目的和原因,都不可以殺她。
白夜今晚已是出師不利、損兵折將了,聽到此,竟只是冷笑了一聲,飛身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龍奚蘭回頭去看,目光聚在了紫虛元那張清秀的臉上,在她差不多六歲大的時候,被龍行天送去過一次南仙觀,命她在觀裡一年初修,當時清陽坐下的關門弟子,紫虛元極爲聰慧,剛好跟龍奚蘭同般大,便被打發來指引小師妹, 就像私塾裡的學伴;紫虛元那時候長得像個丫頭,說話更像個丫頭,整天黏着她,導致龍奚蘭十分厭棄他。
這其中最重要的一點緣由是,龍奚蘭悉聽龍父教誨,要當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所以那時的娘娘腔紫虛元,不符合她的擇友標準!
所以她真沒將這廝放過在眼裡,只記得他這號人,龍奚蘭離開了南仙觀時,也才七歲,漸漸就淡忘了,說實話,連那時候紫虛元的模樣都忘了,只記得是娘娘腔。
沒想到啊沒想到,當年的娘娘腔,長大了,娘娘腔沒了,卻變成了一個道痞!
道痞!
他還是清陽真人的得意弟子,清陽真人知道不知道?
“你爲何要冒充我,爲何要救我?”
紫虛要低頭看了一眼她那還在流血的大腿,無奈搖頭說:“先找個地方處理下你的傷口吧!”
龍奚蘭也就沒再問,跟着他行在夜裡,最後尋到了一處偏僻的客棧。
紫虛元拿了一面白色披風,將龍奚蘭整個身罩在裡面,再去客棧裡要了一間房。
到了客房裡,還去親自給她打了一盆熱水來放着。
“你自己處理傷口,我去找幾口酒喝!”這廝放下一個藥罐子,說了這麼一句,就從窗戶飛身下去了!
龍奚蘭將披風往旁邊一放,坐下快速將傷口清洗了,倒出紫虛元放下的藥瓶,那裡面裝的是南仙觀的外傷神藥,百靈散,十分珍貴。
這傷口割得不算深,也不在主脈上,倒無大礙,只是拖延的時間較久,一直在行走用力,留了不少血。龍奚蘭倒出了足量的百靈散在傷口上止血,然後再用布條纏緊綁實,大功告成。
不久,出去找酒喝的紫虛元抱着兩壇酒回來,扔了一罈給她。
“你還喝酒!”龍奚蘭鄙夷瞥着他,本來也想對他今日救了自己,刮目相看一番的,看見他如此不正經,就成了這樣。
對一個人尊重不起來,真不是自己的偏見,完全是此人就不像個要人尊重的人!
“我當然可以喝酒,師父說我塵根太重,從未限制過我這些,但是南仙觀那個地方沒酒,現在我都下山來了,自然要喝個痛快。”
說完,他扒開壇蓋,仰頭喝了一口,痛快的吐出一口氣。
龍奚蘭對他,其實也沒有什麼防備了,有的,僅僅是疑惑而已。她坐在房內的長凳上,傷腿放在凳面兒上,雖穿的女裝,但坐姿已潛意識變成豪氣漢子狀了!她也扒開壇蓋,豪飲了一大口!
酒勁壓來傷痛忘啊!一個字,爽!
自從扮演了季錦畫,唯一見過酒的就是那次西陽宴,在衆目睽睽之下,她還要學着大家閨秀那樣小酌小抿,實在惱火,今天終於喝上真酒了!
喝爽了,她將酒罈往桌上一放,擦了擦嘴問:“現在可以說了吧?”
紫虛元也跟着放下酒罈,竟然當着她的面,打了個酒嗝!
明明就長了一副好皮囊,酒態竟如此不雅,何以想象!何以想象!
“三個月前,師父讓我下山,去天靈鎮龍門山莊,也就是你家,找你爹送一件兒東西,到了那裡時,龍門主也就是你爹……”
“我知道那是我爹,你撿緊要的說!”龍奚蘭實在忍不住打斷了他。
“龍門主也就是你爹……”這廝說着說着,兩眼皮已在打仗,龍奚蘭見沒對,伸着頭過去看他。
“你幹嘛?”
“你爹也就是龍門主說……”
龍奚蘭真是急了,見他臉上逐漸紅暈,跟個猴子屁股一樣,似乎是喝醉了,想站起來打醒他,但她忘了腿上有傷,剛用力又坐了回去。
這時,紫虛元已經趴在桌面上,呼呼大睡起來了!
“臭小子,我爹到底說了什麼!?”
她的嚎叫,也吵不醒酒醉的娘娘腔!
她氣得直吐氣,六歲的記憶,差不多就在這一刻被全部激發出來了!
當年她說要去藏書閣找書,虛元帶她去了後山採花!採花!還說:“那裡的花花你在山下都看不見的哦,那是隻有我們南仙羣山才長的花花!”
對,他小時候好像還是大舌頭,所以以上那句話聽在耳裡就是:那裡D花花你帶山下D看不DD哦,那是C有我們L仙羣山才長D花花!(以上片段自行想象)!
這樣的傢伙,清高的龍公子怎會跟他做朋友?
估計他就是念及此,所以想在她面前逞能喝酒吧,結果……
“不會喝酒還裝什麼英雄好漢!”
龍奚蘭真是好久都沒有被搞得情緒失控了!
但同時,看見那廝,她又哭笑不得。
無奈,自己躺在牀上,再睡會兒,天就亮了,等這娘娘腔酒醒了,就可以再問來龍去脈了!
次日,龍奚蘭聽到窗外車水馬龍的聲音,睜開眼來,紫虛元已經醒了,人已不在,她拉開棉被,看到牀邊上,放了一套淺藍色的棉布袍子,是男裝。
她費了翻力氣把身上的衣服換下來,換衣服的時候,她貼身放着的那個白蘭花荷包掉在了地上。她愣了一下,看到荷包上染了她的血跡,不多,剛好在兩個花瓣上,她就撿起來,長長的嘆了口氣。
這時,紫虛元抱着一隻燒雞回來了!
龍奚蘭看到他進來,趕緊將荷包塞進衣服裡,然後她回頭就帶着機會問:“你趕緊,昨晚的話還沒說完呢!”
紫虛元鼻子裡吐出一口氣,小白臉的臉上,一臉的不滿,他嚷道:“你爹讓我來保護你,我千里迢迢的從南趕到北,從北趕到南,再到了金陵,你就不能給我點兒好臉色?忘恩負義!”
這話直接將龍奚蘭給說懵了!
她問:“我爹讓你來保護我?”
“不然呢?”紫虛元往凳子上一坐,說:“我到龍門山莊那天,你剛走!你爹囑咐我來找你,我這一路打聽,都沒打聽到你的消息,而且我差不多也記不得你長什麼樣子了,於是爲了讓你發現我,主動來尋我,我就打着你的名號從北邊過來,你猜怎麼着?這一路慕名來拜訪的朋友真是蜂擁而至,我好吃好喝,到哪裡都有人照顧,比我以前下山好多了!”
所以到了京城,他住了東來客棧最好的客房,而龍奚蘭,住了馬棚!
她以前積累的那些名望,都拿給這個道痞給享受了!
龍奚蘭此刻也不想去跟他計較這許多了,既然是受父所託,必然是父親知道她此行諸多兇險,才拜託紫虛元過來找她。
龍家和道家祖承一脈,歷屆龍門門主與道家至尊南仙觀也是交情不淺,故她六歲時,纔會被送到南仙觀去初修。
她又問:“你趕緊講講,我的玉佩怎麼到你那去了?”
紫虛元深吸了一口氣,回答:“那天到金陵的雪夜裡,我聽到外面有鬼哭聲,於是我穿衣下去,巧合碰見你去追那女鬼了,當時我不能肯定那是你,只是好奇跟着追過去,一起到了季府,蹲在牆根子那裡,親眼看到你被打暈了,後來回到客棧,見到那個守馬棚的人,拿着你的龍虎玉到處炫耀。才確定,被打暈留在季府的人是你。”
說到那個守馬人張六,也是死的蹊蹺,龍奚蘭那夜跟李淮看花燈時,遇見的老婦,似乎就是張六的老媽子,那老媽看到龍奚蘭直呼是她殺了其兒子……這期間,龍奚蘭一直脫不開身,對張六的死自然無從過問。
只知道,張六得了她的玉佩後死了!最後玉佩到了紫虛元的手裡!
“張六是不是被鬼索了命?”
龍奚蘭何有此問呢,因爲老媽子直呼她殺了其子,龍奚蘭當時被關在季府,自然是沒機會幹這件事,有機會殺張六的,肯定是死去的季錦畫。
季錦畫和她長得一樣,被人成她是兇手就可以說得通了!
但紫虛元卻十分肯定的道:“不,那個守馬人不是被鬼索了命,是被活人害了性命!”
自己的推算竟然有誤,她自然有些驚訝,不過她沒有出聲,只是在暗自揣摩,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對方又說:“我那日去拜訪那守馬人,欲將你的玉佩要過來,結果去的時候,他就已經死了,他是被勒死的,他家裡也沒有任何陰冥之氣,這一點不必懷疑!”
龍奚蘭眉頭微微蹙起,沒有應聲。
守馬人不是被怨魂害死,那又是因何緣故,丟了性命呢?
“想那許多作甚,反正我幫你把龍虎玉拿回來了!管他是死是活!”紫虛元說着,嘆了口氣,兩個眼睛,直溜溜的瞪着她,道:“我這一趟跋山涉水的,唯一沒有留遺憾的就是,你竟然,哈哈哈是個娘們兒!”
龍奚蘭兩眼一白,真想一巴掌將他掀翻在地。
“壞了!”他突然腔調一變。
“怎麼了?”
“你爹那日讓我來的時候,說了一些特別高深的話,現在想想……”這廝將那小白臉扭曲着斜睨着她。“你爹該不會是想將你許配給我吧?先說哦,我以後是要跟着師父修仙的,絕不會墮落到娶媳婦兒!”
龍奚蘭聽了真是哭笑不得。“你做夢還差不多!”
說到娶媳婦,她突然想到了李淮,想到了那張英俊非凡的臉,心中隱隱作痛。
爹爹的話,她從來就沒有違背過,現在還有一個季常乾,她既已經逃出來了,自然是要離開京城了!
離開京城——就見不到李淮了!
就前一日,李淮還對她說:等着本王來迎娶你!
今日,她就將變回了那個,和那些侯門王族,再無交集的龍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