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老太太正被安傑等人纏得滿頭大汗,聞言隨意的道:“我看親家母難受得很,所以讓人帶她下去梳洗休息了。她要隨身帶着魏嬤嬤,我便讓大管家押了魏嬤嬤跟着,香蓮關到柴房裡去了。”
藍驊聞言微微點頭,以爲劉太太是要親自盯着魏嬤嬤這個人證,也沒往心裡去。
在他看來,現在最主要的是打發安父等人,然後他纔好解決家裡的內部矛盾。
劉爍的事太大,他還得派人去通知劉家和黃家,對藍劉氏的處置得看三家的商議結果。
想到藍劉氏,藍驊不由心中一痛,有些難受的眨了一下眼睛。
劉太太站在院子裡,擡起頭來看頭頂的青天,因爲陽光直射眼睛有些酸澀,但她並沒有眨動眼睛,而是深深的記住這種艱澀的感覺。
都說頭頂有青天,法網恢恢疏而不漏,但好人總難有好結局,反是心思險惡之人可以享榮華富貴和長壽。
“太太?”黃嬤嬤擔憂的扶住她,憂聲道:“奴婢伺候您梳洗吧。”
劉太太收回目光,看了眼陪了自己二十多年的嬤嬤,淡淡一笑道:“讓你憂心了。”
她看向大管家,又掃了魏嬤嬤一眼,便道:“勞煩你找個地方把她關起來。”
大管家躬身應下,親自押着魏嬤嬤找了個小房間關起來。
劉太太則扶着黃嬤嬤的手進了客房。
黃嬤嬤是劉太太奶嬤嬤的女兒,八歲時就到六歲的劉太太身邊伺候了,倆人感情極好。
劉太太出嫁時黃嬤嬤也作爲陪房跟到了劉家,之後就一直留在她身邊,劉太太最信任的就是她了。
此時劉太太能相信的也只有她一個了。
黃嬤嬤擰乾毛巾遞給她,劉太太卻沒有擦臉,而是看着手中的毛巾輕聲問道:“你說,老爺會爲爍哥兒做主嗎?”
“太太!”黃嬤嬤難受的捂住嘴巴。
“他不會的,”劉太太自問自答的道:“爍哥兒已經死了這麼多年了,但他女兒卻是活着的。爲了一個已經死的人,難道還要再搭進去一個人嗎?可難道我的爍哥兒就白死了嗎?”
黃嬤嬤“砰”的一聲跪在地上,抱着她的腿哭道:“太太,您心裡要是難受就哭出來吧。”
“我不難受,”劉太太微微搖了搖頭道:“這麼多年了,早難受過了,但以前我只以爲是上天不公,是我的爍哥兒福薄,現在,我卻不能讓他白白死了。”
劉太太眼中閃着幽光道:“上天既然讓我知道了實情,那我便不能白費了它這番苦心。”
黃嬤嬤一抹眼淚,巴巴的看着她道:“太太您想做什麼只管吩咐奴婢,就算是拼了這條命奴婢也會爲您做到的。”
劉太太低頭深深地看了一會兒她,然後將身上的釵環摘下,手上的鐲子也全擼了交給她,冷笑一聲道:“全部換成錢,即刻去仁心堂找毛大夫,讓他給你抓兩份能讓女子絕育的藥來,要毒性最強,一輩子治不好的那種。”
黃嬤嬤眼中閃過狠意,將東西都塞進懷裡給劉太太磕了一個頭便出去。
劉家的下人都在外院的一個院子裡坐着,裡面的動靜並沒有傳出來,所以他們此時什麼都不知道。
黃嬤嬤說要用車,車伕不敢怠慢,連忙將馬車駛出來。
“去當鋪,找個離仁心堂近一些的。”
車伕雖覺得這個吩咐有些奇怪,但也沒有多問,駕着馬車就往大街上去。
藍家就在外城向內城過度的線上,不遠處便是一條繁華的街道,仁心堂便在那裡,而當鋪自然不會少。
不到半刻鐘馬車便在一家當鋪前停下了,黃嬤嬤沉着臉進去,一刻鐘後她才從裡面出來,胸前鼓鼓囊囊的。
車伕這才感覺有些不對,不由壓低了聲音問她,“嬤嬤怎麼想起來當鋪?可是手頭有些緊,那也不用來當鋪,在府裡說一聲,多的是人幫您……”
“去仁心堂。”黃嬤嬤冷冷的打斷他的話,警告的看了他一眼道:“別忘了,你現在是太太的人,我吩咐你做什麼,你只管照着做便是。”
她看得出太太已是不想活了,既如此還有什麼可遮掩的?
黃嬤嬤進仁心堂找毛大夫。
劉太太之所以認識毛大夫是因爲他常到劉家出診,而不巧黃嬤嬤便知道毛大夫有一個毛病——嗜賭。
所以毛大夫總會缺錢,私底下也會接一些不好的活兒。比如給人開落胎的藥,腹瀉的藥等。
黃嬤嬤從未與毛大夫做過這方面的交易,但不代表她就什麼都不知道。
等黃嬤嬤從仁心堂裡拿出兩包藥時,劉太太也仔仔細細的把自己梳洗了一遍,還換上了乾淨的衣裳,很是端莊的坐在椅子上等着。
黃嬤嬤三刻鐘便從外面捧了個包袱回來,劉太太看了她一眼,見她點頭後便起身道:“走吧,我們進去看一看我們家的大姑奶奶。”
“是。”
這一次黃嬤嬤不再是一個人跟着劉太太,後面還跟了四個丫頭。
大管家剛把魏嬤嬤綁起來關好,正吩咐人去廚房準備些吃的送到偏房,看到劉太太一身光鮮的要進內院,立時嚇了一跳,連忙上前攔住,“劉太太,您這是……”
劉太太板着一張臉冷漠的道:“我要進去看看我女兒,有些事總要親口問過,我才安心。”
大管家聞言心中既是理解又是糾結,那他到底是該攔着還是不攔着?
萬一劉太太發起瘋來要殺了他家太太怎麼辦?
劉太太瞥了他一眼,沉着臉道:“怎麼,你還怕我當着這麼多人的面殺了她不成?我倒是想,也未必能做到。難道你們內院已經走空了?”
大管家聞言心內一鬆,是啊,他們只抓走了一個魏嬤嬤,太太院裡還有一堆丫頭呢,要是雙方真起衝突,丫頭們還能不攔着?
“太太剛小產完,正是體虛之時,劉太太不如等一等,讓小的先去請示過老爺。”
劉太太繞過他便往裡走,冷聲道:“那你就去請示吧。”
大管家也不再攔她,此時劉太太就是個人形兇器,他腦殘了纔會去惹她,但該盡的職責還是要盡的。
於是大管家又勤勤懇懇的跑到偏房和藍驊稟告劉太太去了內院的事。
藍驊正在和安老爺等人商議補償的事,畢竟他死了一個未出世的孩子,雖然罪魁是他親兒子,但安青樹等人也有份,安老爺等人是必須做出補償的。
正商討到關鍵處就聽到大管家的稟報,他揮揮手錶示自己知道了,去就去吧,突然得知親生兒子死亡的真相,劉太太要是不親自去問一問纔不正常呢。
藍驊只吩咐道:“讓內院的下人盯着些,親家太太要是和太太吵起來了就攔着些,別讓她們受傷就行。”
大管家聞言應下,跑去下達命令了。
藍太太的院子裡下人們正繃着一張臉進進出出,看到劉太太她們都不由的鬆了一口氣,藍太太的貼身大丫頭們更是親熱的上前行禮,爲首的香菊更是含着熱淚道:“太太您可來了,我們太太受了好大的委屈,您可要爲我們太太做主啊……”
劉太太停下腳步,臉上浮出一個奇怪的笑,頷首道:“你放心,我來就是來做主來的。”
她早發現了,二門處有外院的人把守,外面的消息根本沒傳進來,而當時大管家來找魏嬤嬤是請她出去的,而非抓,因此內院的人都認爲魏嬤嬤是在外面爲她們太太討公道呢,並不知道外面的天已經變了。
劉太太進門,鼻尖聞到了藥味和一股血腥味,她停下腳步問,“你們太太怎麼樣了?”
香菊落淚道:“流了一個成形的男胎,太太見了哭了一場,剛剛纔止住血,此時剛剛睡下。”
“可吃了藥了?”
“吃過了,但失血太多,也不知何時才能調理回來。”
劉太太轉進內室,就站在牀邊看昏睡着的繼女,見她面色蒼白,微微點頭道:“失血是有些多,女人調理最要緊,這次她又是那麼大的月份小產,若是調理不好,以後只怕再難有孕。”
香菊嚇了一跳,着急的問,“那該怎麼辦?”
“慌什麼?”劉太太瞥了她一眼道:“我一聽到消息就趕緊讓黃嬤嬤在庫房裡拿了補氣血,調理產後的藥,放心,從現在開始慢慢調理着不會有錯的。”
劉太太對黃嬤嬤微微頷首道:“你去熬藥吧。”
黃嬤嬤笑着應下,扭身問香菊,“不知藥罐在哪裡,是在哪裡熬藥?”
香菊笑道:“哪能讓嬤嬤來,還是交給奴婢,讓奴婢去熬吧。”
黃嬤嬤搖頭道:“你哪裡知道這個,這什麼時候放哪味藥,用什麼樣的火候都是有講究的,你一個未出嫁的姑娘哪裡知道這些?還是得我們生過孩子的人來。”
香菊臉微紅,“只怕勞累了嬤嬤,嬤嬤要是願意勞累,我們自然是求之不得的。”香菊說着轉身領黃嬤嬤出去,“爲了方便藥便在茶房裡熬,我帶嬤嬤去吧。”
香菊沒有多想,任是誰也想不到劉太太會給藍劉氏下藥,更不會想到她就這麼光明正大,一點兒也不遮攔的當着衆人的面熬那一碗毒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