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朋友

“長大了,你就能接受所有不可避免的分離,這不挺好的嗎?至少不用傷心了。”

林忠的話讓蘇凜一愣,什麼叫做“至少不用傷心了”,就算是養一隻狗,養久了都會有感情,更何況是身邊人。就算蘇凜不大喜歡林忠的一些行爲,但他也清楚,如果有一天林忠突然離開了自己,他大約也是會由一些小難過的。

至於難過的原因是失去避風之所,還是其他的什麼,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能安安穩穩的活着已經很讓人開心了。

“說起來,後天你就要畢業了,如果不是古蘭那傢伙說後天要去參加他兒砸的畢業歡慶會,我都不知道還有這一碼子事,砸咋啦,翅膀硬啦,還不願意我過去看看啊!好歹也是個值得紀念的日子啊!”

林忠嚷嚷的露出了不開心的表情,這孩子養不熟啊,這種重要的日子還是別人告訴他的,不然他還未必能從蘇凜這裡知道畢業歡慶會這一檔子事。

蘇凜楞了一下,有些忸怩,半天說不出話來,右腳有些不安分的在地上滑動,然後羞惱的一腳踢在林總腿上:“纔沒有啦,只是沒有想好要怎麼說,而且,而且總感覺畢業這種事情還要叫家長,太幼稚了!”

林忠半信半疑的忘了蘇凜一眼,看他似乎又有要炸毛的趨勢,然後伸出自己的大手掌將蘇凜柔順的頭髮揉亂:

“你呀,做人不能這麼扭扭捏捏的,有點男子漢氣概,這一點你現在還不如我剛把你撿回來時呢,至少你那時候還有些野性,讓你去讀書,是爲了讓你學會怎麼更合理的發揮自己的野性以及野心,而不是打磨你的棱角,這一點,你還有的學呢!好啦,不和你多說了,今天你也早點睡,明天可是你最後一課,好好見見你同班同學,問候問候你老師,等過幾個月送你出去學習,你就很難再見到他們了。”

“啊?”蘇凜突然擡起頭來,疑惑問到:“不和憨子他們一樣去礦上操縱礦機嗎?”

“哪裡需要你去挖礦,爲這種事將你留在β-221,簡直就是在浪費你的生命,你應該屬於更廣闊的天空,而不是像你爹我一樣,長留此地。”

“出去?去哪?”

“去首都星,在那裡你會有更好的未來,這對你來說是最好的選擇了。”

“可是學校裡宣傳的不都是學好知識報效故星的嗎?直接這樣離開是不是不太好?”

“報效祖星不代表着不讓你出去,農村的人走向城市,三線城市的人走向二線城市,二線走向一線,一線走向國際大都市,國際大都市的人則放眼全球,這纔是常態。同樣的,三流星球的人走向二流星球,二流星球的人走向一流星球,這纔是正理。

真正的報效祖星的方式,是你藉助着更大的環境所賦予你的更多的視野、知識、技能,幫助你走向更高處,而只有你站的更高,才知道如何上行下效,無論你再怎麼不承認,你也得認清楚一個事實,真正主導着這個世界的,是強者,因爲只有你足夠強,你才能不讓世界改變你,才能擁有選擇,去改變世界。

如果你真有本事,那就往上爬吧!爬的足夠高,你纔有資格去改變這一切,比如說,讓β-221成爲那些雜種的埋骨之地?”

“雜種?”蘇凜一愣:“是指?”

“當初毀滅了鋼鐵城的那些混蛋,也是讓你失去親生父母,流離失所的罪魁禍首,我有種感覺,總有一天,他們還會再回來的。”

蘇凜的表情有些迷茫,父母死的時候,他還太小太小,沒有經歷過那個時期的陣痛,對此感受自然也不深。

“算了,和你說那麼多幹什麼,去睡覺吧,不早了!”

蘇凜被林忠半推半碾的趕進房間裡,關門之間,他擡頭看向了林忠,只見讓坐在搖晃的木椅上,背對着他手指上拈着一截煙,整個人籠罩在呼出的煙霧之中,隱約中似乎還能聽見他嘆氣的聲音。

而林忠猛地一口將煙吸到濾嘴邊,看了一眼蘇凜那已經合上的房門,走到了陽臺上,再次抽出一根菸點燃,燃燒的菸絲忽明忽暗,他騰出手在灰黃的大衣內側掏了半天,從裡面取出了一張照片。

“老蘇,這孩子,可真不像你啊,當然,我也沒什麼資格這麼說他就是了。”

那照片是一張特殊的全家福,照片左邊,媽媽望着乾枯的土地似是唉聲嘆氣,右邊,爸爸仰望着天空昂首挺胸但眼神悲慼,而兒子靜靜的“坐”在中間,中間的墓碑上刻着一句話,“佝僂殘軀養虎子,撐得民族一片天”。

生前,你守護祖國,而死後,父母守護你,這就是大多數戰死沙場的士兵的寫照。

白髮人送黑髮人,何等真實而殘酷的寫照,每次林忠看到這張照片的時候,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內心都會顫動不已。

“老蘇,當初我沒能救下你,現在也沒教好你兒子,我是不是很失敗,犟了一輩子,到最後一事無成。不過你兒子可比你有出息多了,至少很聰明,比你我聰明的多。也好,這樣的人,送到首都星去,去深造,在別的領域或許能達到你以前想都不敢想的高度,也算是我完成對你的承諾了。”

林忠又想起了那個夜晚,漫天煙火之中,自己隊友一個接着一個倒下,身着骨殖裝甲的他源力消耗殆盡,骨殖裝甲的內置能源已不足一成,而整個作戰小隊卻陷入了包圍圈之中,老蘇接通了自己的通訊裝置,讓他回去照顧好自己的孩子,然後胸腔內的魔動爐就進入了倒計時,毫不猶豫的衝向了前方的敵人,在魔動爐掀起的自爆之中,硬生生將包圍圈炸出了一個缺口。

爲了不辜負戰友的決意,林忠帶着小隊中剩下的三人從其中殺了出去,繼續執行敵後遊擊的攻勢。

當他再次回到鋼鐵城,,老蘇的父親遞給了他這張照片,沉默了良久苦澀的拍了拍自己的肩:“小蘇子沒做錯,你~也放寬心吧!我們兩個老頭子還能照顧孫子幾年,你現在的任務,就是丟棄你那些多餘的迷茫,畢竟,戰爭,還沒有結束啊!”

是啊!戰爭還沒有結束,但是戰爭已經持續了多少年了!

從林忠來到β-221服兵役開始,這場每隔一段時間就會爆發的局部戰爭已經來了一次又一次,看不到終結的希望,因爲只要海藍星羣依舊積弱,那些雜種就總會接着入侵這裡。

不,也許僅僅只是試探吧!但僅僅只是試探,β-221就已經損失慘重了。

帶着這樣的想法,林忠接受軍令繼續執行偵查任務,然而意想不到的是,當他乾脆利落和小隊成員殺死一隊入侵者返航時,驚恐的看到了一顆光球從天而降,然後在那剎那之間,建成45年的鋼鐵城陷入了火焰之中。

隔得老遠,他似乎都能隱約聽見城內千家萬戶的哀嚎聲。

他瘋了一樣的殺回鋼鐵城,跑到老蘇家,卻只看到殘檐斷壁、瀰漫硝煙,那一瞬間他腦海裡只有一個念頭:

失約了!

好在,恍恍惚惚退役幾年後,在重建後的鋼鐵城的家裡,他再次見到了一個有些熟悉的孩子的身影,那一刻,他毫不猶豫的出手逮住了那個孩子,在頗有威懾力的眼神之中,那個孩子弱弱的道出了他的名字——

蘇凜。

老蘇的孩子,還在!那一刻強烈的喜悅,讓他毫不猶豫的對蘇凜下令道:

“從現在開始,你就是我的養子了!”

老蘇已經無法爲你遮風擋雨,但我還能爲你堅持一段時間。

抱着這樣的想法,林忠這個空巢老狗開始了自己養育兒子的生活。

—兩日後—

“喂~蘇凜,來這裡~”一個染着鉛灰色頭髮的男孩朝着蘇凜揮手,蘇凜微微停下了腳步,然後再次邁開步伐向前走。

“喂~蘇凜,你往哪裡走啊!走錯啦!”

眼見着蘇凜“走錯了方向”,男孩下意識加大了聲響,這下子不僅僅是蘇凜,連周遭的人都尋着聲音將目光投注到這裡。

蘇凜不情願的停了下來,按照他對那傢伙的瞭解,如果自己再這樣裝聾作啞,這個“小夥伴”怕就要一邊吼着自己的名字一邊朝着自己飛奔來了。

不喜歡承受太多注視的蘇凜爲了不吸引到更多的目光,果斷的停下來轉身走向男孩,臉上還掛上了有些緬甸的表情,就好像剛纔自己真的沒有聽見小夥伴的呼喊一樣。

“蘇凜蘇凜~太好了,我們終於要畢業啦!”

鉛灰色頭髮的男孩叫阿爾·古蘭,就是養父林忠經常叮囑的要他學着去打好關係的古蘭家的孩子,當然,所謂的打好關係其實並沒有摻雜太多的利益因素,與其說是打好關係,還不如說是長輩們希望兩家的孩子能好好認識,延續前一代人的友誼。

阿爾·古蘭的家長是老阿爾·古蘭,和自家養父林忠都曾是鋼鐵城巡邏小隊的一員,是能把背後交給對方的戰友關係,後來因爲那件現在已經嫌少提及的事情,老阿爾等人和林忠一同退役並轉業了。

林忠選擇了成爲城市安保隊的一員,危險程度比當年當巡邏小隊時要降低了不止一籌,順便還兼職礦機操作員,週末有10個小時需要進行高強度的操作,可以說生活是非常的充實了。

而老阿爾不一樣,老阿爾在退役前受過傷,傷勢不輕,已經承擔不起高強度的工作了,所以只能轉業到工人職業學校的小招部擔任骨殖裝甲基礎操作課的老師。

蘇凜和阿爾這一年級的學生都是由老阿爾教導的,不過老阿爾並沒有仗着自己時阿爾的父親就在上課時對阿爾有所偏幫,反而是各種瞧不上自己的兒子,說他雖然非常努力的學習骨殖裝甲的操作,但在骨殖裝甲這一領域並沒有真正的天賦,哪怕再努力,在這一領域所能達成的成就有限,甚至有可能還不及全盛時期的老阿爾。

換句話說,哪怕拼了命也很可能打不到鋼鐵城巡邏小隊的基本要求。

可以說是很真實了。

反而是蘇凜,頗受老阿爾的喜愛,說蘇凜比起他那個愚鈍的兒子好的太多太多,至少在這骨殖裝甲操縱這一方面,他從未見過比蘇凜更出色的天才。

可以說,林忠之所以決定將蘇凜送出β-221,讓他去首都星學習,也又老阿爾的勸誡在內,畢竟按照老阿爾所說,蘇凜這樣的人,留在β-221星上太浪費了。

爲了能讓蘇凜更好的學習,老阿爾甚至還在每天下課之後額外抽出半個小時左右專門對蘇凜進行指導,託老阿爾的指導的福,蘇凜現在在骨殖裝甲的操縱上已經遠超工人職業學校學生的水平了。

是的,不僅僅是蘇凜所在的小招部,包括中招部和大招部的學生羣體,在骨殖裝甲上已經離蘇凜越來越遠了。

聽老阿爾所說,骨殖裝甲的稱呼其實只在海藍星羣這麼叫,正式的學名應該叫“小型骨質組織擬態裝甲”,是數量衆多的裝甲體系中的一種,在多元宇宙中並不算是熱門裝甲。

比起向來喜歡以力破巧的超大型擬態裝甲來說威力不足,比起以數量和靈動取勝的超小型裝甲來說制動性略差,可以說是處於中庸的裝甲。

而對於海藍星羣來說,骨殖裝甲能夠盛行,最大的原因是因爲其相對來說容易量產且操作簡單,容易形成軍團優勢,且更容易過渡到高等級裝甲。

而在業內,骨殖裝甲雖然相對來說比較小衆,但卻是多元宇宙所承認的競技賽事指定裝甲之一,是小型擬態裝甲競技中可選用的裝甲之一,長期以來,海藍星羣在參加小型擬態裝甲競技賽事中,幾乎都是以骨殖裝甲作爲主要作戰裝甲,在小型擬態裝甲這一賽事中名列前茅。

可以說,骨殖裝甲不僅僅只是海藍星羣的常態軍事武器,更是海藍星人引以爲豪的能放在多元宇宙中一說的強項。

硬要對比的話,其地位相當於乒乓球之於中華,其地位之特殊,註定了海藍星人對於骨殖裝甲操作的重視,也決定了海藍星羣多年來對骨殖裝甲操作師的特殊扶持的政策。

蘇凜在這一方面能有天賦,很好,真的很讓老阿爾欣慰。

按老阿爾說的,如果有朝一日,蘇凜能夠憑藉着高超的骨殖裝甲的操作技術在多元宇宙的競技平臺上一展手腳,那老阿爾哪怕是死了,都能笑着爬起來,向天再借五百年。

蘇凜腦子裡思緒頗多,但依舊無法阻止自己那莫名的尷尬,講真的,老阿爾幫了蘇凜很多,蘇凜也很感激他,但對於自己的同學阿爾·古蘭,蘇凜就頗爲無奈了。

阿爾·古蘭,姑且算是蘇凜在學校內鮮少的朋友,許是因爲蘇凜那對於知識近乎旺盛的需求欲,向來得過且過的同級同學在面對蘇凜時總感覺遭到了壓制。

那是名爲學霸的熱愛學習的物種對於學渣們的壓制,會潛移默化的將學霸和學渣之間的距離感拉大,讓雙方沒有共同話題,讓學渣羨慕嫉妒恨,最終直接影響到學霸的朋友圈的大小。

而蘇凜比正常的比較容易說話的學霸更麻煩的是,因爲當年孤兒的經歷,使得他爲自己和他人之間築起了高牆。

他天生就對他人有着強烈的不信任感,或者說,能在荒野中活下來的人,沒有這種不信任感幾乎是不可能的,太過天真的傢伙已經在鋼鐵城毀滅的前幾年就死的差不多了。

他或許沒有意識到,他對他人那潛意識中流露出的不信任態度,其實很傷人,周邊的同學或許說不出所以然來,但在和蘇凜相處的時候就會潛意識的覺得不太舒服,久而久之,自然就會和蘇凜分道揚鑣。

或許這就是三觀不同者之間的相互排斥吧!

然而阿爾·古蘭不一樣,這是一個熱情過火的腦裡缺根筋的男生,他幾乎沒有意識到蘇凜身上的那股對他人的疏離感,反而是用自己過度的熱情將蘇凜融化了~額,好吧!恐怕不是融化,而是溫度過高蒸發了,面對着這樣一個熱情過頭的人,比較冷漠的蘇凜反而不知道該拿出什麼樣的態度來面對他,於是就變成了如今這幅恐避之不及的姿態。

或許某種程度,阿爾·古蘭就是蘇凜的天敵吧!

“臭小子,醒醒~”

嗯?

一陣近乎於無的呢喃傳來,蘇凜下意識的打量了周遭,剛剛他似乎聽見了什麼聲音,但扭頭一看,周遭來來往往的人流讓他完全無法知道剛剛的聲音到底來自於哪裡。

不知爲何,他有些在意那個聲音,可探頭來探頭去都沒能第二次聽見那聲音,帶着些許的疑惑,他徑直朝着阿爾走去。

總感覺有什麼東西還想被自己忽略了,可仔細一想,他又完全沒有頭緒,晃了晃頭後,他乾脆就沒再多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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