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4章 1294:CP黨之爭【求月票】
賀信代入一下梅夢的處境。
瞬間就能共情對方了。
“……糊塗啊!倘若信是梅驚鶴,斷然不會自己留着斷後,讓主君先逃的。”賀信對久聞大名的梅夢也有一定了解,以對方脾性,也瞧不起會這麼幹的人,“江東子弟多才俊,捲土重來未可知。但,西南盟軍人心不齊,哪裡能跟人家‘江東才俊’相比?不過是各有算盤的小人,捲土重來是沒可能了。事已定局,倒不如藉着機會效仿霸王。”
逃出去也只是苟延殘喘,倒不如在逆境之中打好最後的謝幕戰,至少在名聲上還能扳回一城,搏一個雖死猶榮的評價。不管實力如何,才能如何,日後史書提一筆,光一個“站着死”就勝過九成軍閥的風骨。再者說,哪有部下背水一戰,主君逃之夭夭的?
要是賀信的主公是這尿性的……
他能原地心梗!
殉道者就是這樣的。
爲道義,不僅能殉自己,還能將主公也殉了。主公不肯被殉,不敢想梅夢多失望。
沈棠道:“貪生怕死纔是人之常態。”
理智上可以理解那位戚國國主的選擇。
賀信被奪了身體控制權,他似隨口一問:“倘若主上是戚國國主,您會怎麼選?”
沈棠說道:“那就得看情況了,倘若忍一時之辱能使日月幽而復明,忍一忍無妨,倘若手中的底牌都已經打光,忍也只是苟延殘喘,那就殺!死,也得咬下敵人血肉!”
說完,她自己先無奈苦笑。
“哎呀呀,牽絆多了果然會讓人變得畏畏縮縮。”這也就是現在的她,家大業大,需要顧慮的東西很多,若是建國之前,她有且只有一個選擇,“我還是不評論那位。”
或許在戚國國主看來,她忍痛讓梅夢斷後的舉止,其實也是在“忍一時之辱”呢?
“還以爲主上會說不可能有這一日。”
賀述對沈棠過往戰績也是有了解的。
“天道無常,以前年輕氣盛,說話沒遮沒攔的。”從前不相信天道,因爲覺得天道就是個屁,現在有點兒信了,因爲這狗東西真有!
賀述:“倘若斷後的人是祈善褚曜?”
沈棠面上的微醺被冷漠肅殺取代。
“沒有其他選擇,殺!”
一向表情稀少的賀述噗嗤笑出聲。
沈棠煩躁撓了撓頭,露出幾分少年神采:“哎,不作還是饒了我吧。人非聖賢,哪裡就能一輩子言行一致呢?偶爾也會雙標的……”
不涉及祈善等人,能理智先理智,不能理智再血戰到底,一旦涉及逆鱗,去祖宗十八代的理智,直接血戰到底。對君主而言,這實在稱不上合格,但又意外契合了人性。
賀述忍不住拈酸:“若讓祈元良幾人知曉主上之心,怕是狐狸尾巴都藏不住了。”
這種待遇是真的會讓人眼紅的。
沈棠窘迫又尷尬地撇開視線。
她現在賊怕賀述再問一句“倘若斷後的人是臣,主公當如何”,那她真要頭疼死。
說實話不行,撒謊也不行。
賀述沒跟人爭風吃醋的愛好,也沒打算讓沈棠下不來臺。張弛有度纔是君臣相處之道,一昧步步緊逼,只會適得其反。賀述也不在意君恩,他更在乎主君是不是同路人。
沈棠道:“他們知道。”
怎麼能不知道呢?
賀述表情驀地古怪起來,也不知道他想了什麼東西,竟又將賀信踹了出來。沈棠察覺到二人交替瞬間微妙的氣息變化,便知道換人了:“不作怎又回去?哪句惹他了?”
賀信揉了揉後頸位置。
兄弟倆頻繁切換控制權也是有負累的,賀信都打算直接用文氣化身當載體得了,免得動不動就被大哥掐着後頸丟來甩去:“不打緊的,兄長只是想差了,回去做反省。”
沈棠:“???”
賀述想差什麼了???
也沒什麼,不過是一些民間緋聞罷了。
“還不是因爲內廷主位空懸已久,連兄長都……”賀信沒說完就看到主上後退,他先是啞然,旋即忙不迭解釋,“不是不是,主上千萬別誤會,兄長待夫人始終如一。”
他們三個日子挺好的,沒打算破壞平衡。
賀信道:“是民間對主上多有誤會。”
一個未婚未育又風華正茂的主君,一堆誓死效忠還毒唯的臣子,確實容易惹非議。賀述對民間那些拉郎湊對嗤之以鼻,但主上直言不諱的偏愛,確實讓人不由浮想聯翩。
甚至產生了自我懷疑。
難不成主上跟同僚確有其事?
只是他一直沒察覺?
同時又有些說不出的不忿,總感覺因爲他們跟主上有一腿導致自己永遠落人一步。
轉念一想又懊悔自己生了小人之心。如此揣度同僚,實在不像他賀述該有的風度。
越想越氣,越氣越想。
乾脆就將賀信踹了出來,他去冷靜。
沈棠在賀信支支吾吾的解釋之下,總算理清楚賀述剛纔那點兒微妙心緒,啞然道:“我倒是沒想到,不作也有如此彆扭的心思……”
跟她對賀述的認知有着極大反差。
賀信的酒量不是很好,今日有些貪杯,酒意上涌,再加上兄弟倆頻繁切換控制權,導致他的話比平日多了些:“信與兄長想法不同,若主上真能如此,反倒是件好事。”
寵幸臣子也是昭示君恩的手段之一。
既然是好用的,用一用怎麼了?
沈棠:“……好古醉了?”
她忍不住擡頭看天色。
賀信撐着廊柱辯解:“沒有醉。”
嘴上說着沒醉,但說話已經開始含糊。
賀述道:“蠢,不患寡而患不均!”
賀信的腦子更暈了,他抱着廊柱纔沒倒下:“兄長,你別動不動就出來說話……”
賀述道:“只要你不亂說話。”
賀信喉間痙攣,撐着廊柱乾嘔。
沈棠:“……”
她有些茫然看着賀信賀述兩個人越吵越大聲,幸好夏侯御來送醒酒湯,這才緩解了尷尬局面。夏侯御不知賀信賀述是兄弟,只以爲是“賀述”酒品不太好,醉後發酒瘋。
她將這事同步給本尊,想聽聽對方看法。
本尊,你有什麼頭緒嗎?
本尊沈棠:“……”
不是,她們就是一個人,問她有什麼用?
恰好這時候,有人來送最新的輿圖。
沈棠擡頭一看,這不巧了麼?
“不作與好古剛剛醉了。”
一身利落窄袖勁裝的文吏擡頭看她,蹙眉道:“他們並不好酒,最多隻是小酌。合着是我不在,兄弟二人這才暴露了本性嗎?”
“沒有多喝,估計是搶奪身體說話太頻繁,頭昏了。”沈棠簡略說了剛纔的細節。
“主上不用理會他們。”文吏露出“這倆男人真丟人”的表情,表情複雜而古怪,“說白了,就是他們……咳咳,意見相左……”
這是常有的事兒。
不過這次鬧到正主面前了。
沈棠:“???”
文吏解釋:“雖說與主上私事相關,但根本還是涉及朝政局勢。不作覺得主上如今這般就挺好,若有個心大的王夫干政,容易引前朝內廷不寧,好古覺得主上與臣子關係甚好,其中不乏獨身忠心之輩,寵幸更有利穩定。”
其實,不是獨身也可以寵幸。
君主寵幸臣子是超脫倫理之外的,別說臣子本身,連臣子內宅也會引以爲榮的……
沈棠聽得瞠目結舌。
文吏解釋:“外子絕無冒犯主上之意,一切所思所慮皆是……皆是爲主上社稷。”
沈棠沒有露出文吏擔心的怒氣,她點頭:“我懂,簡單來說,賀述他嗑無CP,主君偏愛誰,都是對沒有被偏愛之人的不公。賀信他嗑NP,寵幸臣子建立更穩固的利益關係……我說這對兄弟愛好是不是有點兒超前了?”
難怪賀述剛纔那麼破防。
文吏:“……”
沈棠道:“只可惜,我是純愛黨。”
文吏:“純、純愛黨?”
沈棠道:“養一個不花錢的。”
其他條件都可以緩一緩,這點不行。
文吏:“……”
沈棠看了一會兒輿圖上面的路線,擡頭看向文吏,冷不丁問道:“你怎麼想的?”
文吏怔了一下:“這是能說的?”
沈棠點頭:“我又不介意。”
文吏道:“我覺得祈中書甚好。”
要是有苗頭,她肯定要投知交祈善一票。
沈棠:“……元良啊,我不嗑。”
她還是比較喜歡嗑年下。
文吏:“……”
她還想說什麼,上司秦禮來了。
文吏匆匆行禮退下,背影看着有點兒急。
秦禮詫異道:“難得見她如此冒失。”
繪圖是個精細活,秦禮不能事事都親力親爲,而軍中擅丹青的堪稱鳳毛麟角,大多時候都是隨便畫個大概。然而西南山多水多,山脈和水路走向複雜,不能含糊,便只能特招。文吏上戰場也是意外,賀述兄弟起初不願,但拗不過文吏自己願意,只能應下。
文吏大多時候都在後勤地區,也算安全。
她平日與秦禮打交道也算頻繁,印象中這位女君持重老成,怎麼今兒一反常態了?
沈棠道:“嗑CP舞到正主面前了。”
秦禮以前還不懂西皮是什麼,但跟主上相處多了,也明白某些特定詞彙的含義。他搖頭道:“得虧主上性情好,允了她胡鬧……”
但凡換個人,一個大不敬罪名就下來了。
“也不能算胡鬧,這確實影響了朝政。”說着,沈棠想起了那位戚國國主,對方某些行爲一言難盡,但在內廷處理上倒是意外符合當政者的利益,“其他人只是沒機會說出口。現在還好,待天下大定,我也要考慮的。”
沈棠將身邊的人全部過濾一遍。
意外發現也有人能符合她苛刻條件。
秦禮詫異:“主上?”
竟是有幾分心疼與不捨。
主上何曾因爲局勢委屈她自己?以前都不曾有,怎麼現在位高權重了,反而有了?
沈棠錯開話題,問道:“梅夢如何了?”
秦禮只得順着話題說道:“困獸之鬥。”
殘兵都被逼入一處險峻山谷,此地山脈複雜交錯,無食物補給,想要突圍出去需要耗費極大體力和精力。以她如今情況,做不到。
沈棠道:“也不知她有無後悔。”
梅夢聯繫呂絕的時候,呂絕也趁機回了對方消息,內容不外乎是招攬她歸順投降。
只要那時候投降,也能體面收場。
梅夢自然沒有答應。
她給自己和國主安排了更好的“去處”。
只是,作爲被安排的一方,戚國國主在得知梅夢打算之後,心緒激盪,神色激動。她不可置信看着梅夢,壓低聲音道:【驚鶴,你知道、你知道自己現在在說什麼嗎?】
滿眼的不可置信!
不相信梅夢提議讓她送死!
是的,送死!
被康國盟軍圍困在此,梅夢謀算種種,也替其他盟友籌劃了退路,但對自己的安排居然是留下來死戰!死戰意味什麼?意味着送死!
一時間,她懷疑梅夢究竟效忠誰!
【自然知道。】
【孤看你不知道!】戚國國主激動得渾身顫抖,呼吸急促,渾身肌肉因爲怒氣而緊繃成弦,彷彿一頭被激怒的困獸,雙瞳猩紅,【作爲臣子,你難道不該忠君盡義嗎?】
梅夢眸色平靜:【臣會陪着主上。】
【爲什麼?爲什麼啊!】
戚國國主滿腦子都是這三個字。
她想不通爲什麼。
梅夢一邊篤定告訴自己,她的忠心日月可鑑,一邊又將生路給旁人,留自己送死!
真正的忠心難道不是幫她突圍逃生?
孰料,梅夢平靜之下是某種令人駭然的偏執激動:【因爲沒意義!逃出去也只是苟且偷生一時,康國統一西南已是大勢所趨,與其縛手獻降,倒不如死戰至一兵一卒!】
【這又有什麼意義?送死嗎?】
她不明白死戰一兵一卒怎麼就比縛手獻降有意義?爲什麼就篤定逃出去只是苟且偷生呢?捲土重來未可知啊!梅夢道:【您是國主!這就是意義!若無谷仁的仁義,無鄭喬的惡名,無吳賢的好運,至少該有梟雄的風骨!區區性命而已,生死不過一瞬!】
戚國國主被她的癲狂震懾住了。
平靜過後,只覺得梅夢荒誕可怕。
【區區……性命而已?】
這是她的性命,怎麼會是區區二字?
梅夢:【他日史書有名,若有一筆讚頌您的風骨勇毅,這也算是值得了——旁的不說,至少您是第一位以真正女性國主之身薨殂。後世女子提及,亦會感念您的氣節!】
即便是輸也有輸得好看難看之分。
輸給贏家,不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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