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勝的整張臉上都是難以形容的驚訝,顯然是腦子還沒因爲諾諾的話轉過彎來,以至於差點把車開到花壇裡去了。
回過神來,葉勝一手猛打方向盤,同時一腳踩死剎車,邁巴赫在積水的路面上漂移了好幾米。
“師妹你的意思是……現在的奧丁,是假的?”葉勝難以置信地說,“不對啊,可是楚師弟說他在七年前就遇到了奧丁,和現在的奧丁沒什麼兩樣,難道從一開始奧丁就不是奧丁?”
“師兄,你曲解我的意思了。”諾諾搖搖頭,提醒道,“先開車,別停下,往老城區的方向開。”
“哦哦哦,抱歉。”葉勝回過神來,把方向盤回正,鬆開了剎車。
邁巴赫飛快的在CBD的高樓大廈之間穿梭,諾諾盯着後視鏡看了好一會兒,確定了奧丁沒有追上來,她才鬆了口氣。
“師兄,你沒理解我的話。”諾諾緩緩地說,“七年前,楚子航遇到的那個奧丁應該沒問題,我們不管他究竟是個什麼東西,龍王也好,神魔也罷,還是被最初的奧丁替換的某個傀儡,七年前的情況誰也不知道,這些我們都不討論,如果把那個奧丁看作是奧丁本尊的話,那麼我們現在遇到的奧丁很可能是個贗品。”
“贗品?”葉勝這一次聽懂了,“你的意思是,現在的奧丁和七年前楚子航遇到的奧丁,不是同一個人?”
“對,我就是這個意思。”諾諾重重點頭說,“如果面具是操控一個人的媒介的話,我懷疑現在的奧丁是被戴上了面具。”
“可是……他看上去的確有初代種的實力啊。”葉勝又想起來自己的“蛇”接近奧丁時感受到的可怕的氣息,“而且在這之前,他也用面具把我控制了,楚子航和他戰鬥到那一步都失敗了,如果不是真正的奧丁,普通的混血種能有這樣的能力麼?”
“師兄,路明非說和戴上面具的你交手時,明顯感覺你的實力變強了。”諾諾壓低聲音說,“如果面具真的能增強一個人的血統,那你剛纔說的一切都有可能視線,不論是力量、能力和言靈,混血種的一切都是基於血統來判斷的,如果奧丁的面具很特別,恰好又戴在了一個本身就是‘S’級血統的混血種身上,你猜會發生什麼?”
“會製造出一個……無比強大、無限接近於純血龍類的存在!”葉勝語氣驚恐地說。
諾諾張了張嘴,又猶豫了,原本想和葉勝討論一下有關於現在的奧丁的“真實身份”,她覺得自己猜到了,但想了想,諾諾還是選擇不說。
不是什麼人都有能力承擔真相,任何的事情都有因果,有時候知道的多未必是好事,就像路明非說的,葉勝師兄原本就和這件事無關,他已經被捲進了這麼大的麻煩裡,不能讓他陷的更深。
和自己還有楚子航他們不一樣,葉勝師兄是和“神”牽扯最少的人,他既和奧丁沒什麼仇恨,奧丁也不是來找他的,諾諾覺得葉勝是有機會逃出去的,還有亞紀師姐在等他。
不能讓無辜的人死在這裡,諾諾也想過,如果真到了那一步,她會讓葉勝逃走,能走一個是一個,她會留下來攔住奧丁。
她不知道自己有沒有這個本事,但奧丁是來找她的。
雖然諾諾也不知道,奧丁爲什麼要找她,她和奧丁明明沒有一點關聯,如果有關聯,那也只能是楚子航,但這太牽強了,比起自己,愷撒、路明非和蘇茜他們和楚子航的關係不是更深?
“諾諾……剛纔奧丁是衝着我們來的,對麼?”葉勝想了想,還是對後座的師妹坦誠的問。
葉勝不是妄自菲薄,但他實在不覺得自己和諾諾的組合看起來比路明非他們三個對“神”的威脅更大,可奧丁偏偏來追他們。
這輛車上只有自己和諾諾,葉勝再遲鈍也該想得到,奧丁不是爲自己而來,必然是爲諾諾而來……總不可能是爲了邁巴赫來。
“不是我們,是我。”諾諾也很乾脆的承認了,“奧丁是衝我來的。”
得到這個回答,葉勝並不意外,他有些擔憂地問:“師妹,你和奧丁有什麼……”
“沒有,我根本不認識什麼奧丁,在來尼伯龍根之前,我見都沒見過這麼個玩意。”諾諾也有些怨氣地說,“但他非要找我就讓他找吧,這些人追在我屁股後面的人多了,老孃也不是什麼怕事的主!”
葉勝透過後窺鏡去看,諾諾正把幾枚戰術手雷用繩子串起來,這番話的語氣雖然說的很兇狠,但諾諾的臉上卻看不出來任何表情……葉勝了解這個師妹,和普通人不一樣,她暴露的情緒越少,代表她其實對某件事越在意、越認真,她說那麼多話,用那麼義憤填膺的語氣只是不想讓自己看出她真實的想法罷了。
沒有人能猜透卡塞爾學院的小魔女心裡在想什麼。
也許她在想,要怎麼和奧丁玩命吧……葉勝默默的猜。
“師兄,‘蛇’還能使用麼?”諾諾低聲問。
“一直都在釋放,但我的‘蛇’對奧丁不起作用。”葉勝解釋道,他一直在用“蛇”探查路況。
這座城市對他而言完全陌生,而且暴雨把街道淹得難以辨認東西南北,但好在“蛇”也不是那麼廢物的言靈,監察不了奧丁的動向,至少葉勝還可以用“蛇”來代替失靈的導航,至少不至於走錯路,誤入死衚衕,水裡還是有什麼石塊、利器,也可以避免車胎被爆。
“奧丁不用你管,把車開好就行了。”諾諾把用繩子串好的戰術手雷捆在自己身上,“師兄,接下來我說的話你務必聽着。”
“你說……”葉勝心裡泛起不好的預感,他沒見過這樣的師妹。
諾諾的語氣……聽起來就像是在交代後事。
“如果奧丁追來了,就把我給放下來……”諾諾輕聲說。
“那怎麼可能!”葉勝第一句話沒聽完就直接打斷了諾諾,果斷的回絕,“師妹你是讓我把你拋下自己逃走麼?這樣的事說什麼我都做不到。”
“師兄你聽着,奧丁是來找我的,我是他的目標。”諾諾的聲音聽起來沉着冷靜,沒有任何的起伏,“這一點我無比確定,奧丁好幾次呼喚過,師兄你應該也聽到了吧,他是在呼喚我,我不管他找我有什麼事,雖然我沒有和他抗衡的能力,但浪費他一點時間還是能做到的,這是最好的機會,到時候師兄你開着邁巴赫從高架路離開這座城市,我知道希望很渺茫,但你的言靈是‘蛇’,你是有機會逃出去的。”
“如果是路師弟或者楚師弟,他們一定不會拋下我們離開對吧?”葉勝搖搖頭,語氣果斷,“雖然我沒他們那麼大的本領,也不是‘神’的對手,但學校的課上我從沒學過放棄隊友這一說。”
“但執行部的規則裡有,遇到不可抗力的情況,允許捨棄隊友逃走,一切都以情報爲上。”諾諾也毫不相讓地說,“離開這裡,把這裡的情況報告給學院,如果這裡的事情我們處理不了,就讓秘黨的精銳來處理,至少路明非和繪梨衣他們還有活下來的機會,如果咱們全都死在這裡,就算被變成死侍或者屍體爛在這兒了都沒人知道。”
“但是逃走的人不一定非得是我。”葉勝說“師妹你也可以做傳遞情報的那個人,你是奧丁的目標,說明你對他有作用,你逃走的意義比我大,我殺不死奧丁,也沒資格和他成爲對手,但我會盡全力拖延他。”
“師兄,我知道你講義氣,你成熟穩重,亞紀師姐就是喜歡你這一點。”諾諾篤定地說,“但不是任何情況下都能講義氣,你攔不住奧丁,他有八足天馬,我逃不出他的手掌心,理智一點,你離開纔是利益最大化。”
“但人活着也不能只講利益不是麼?我聽了楚師弟的事,我不想餘生都在懺悔裡度過……”葉勝說着說着,眼睛忽然瞪大了,死死盯着後視鏡,握着方向盤的雙手不受控制的顫慄,“師妹……”
“師兄,把車開好,你聽我說。”諾諾像是看不到奧丁的異樣,依舊平靜地說,“路明非他們不會不管我的,我們的實力,誰留在這裡都是拖累,你先走,我如果活下來,就和路明非他們去找你,沒有人會責怪你,這種情況下有幸存者已經是奇蹟了,你不需要有負罪感。”
“師妹!”葉勝看着後視鏡裡向他們逼近地黑影,騎着馬的人從天空而來,“奧丁!奧丁他追來了!”
“我知道,師兄,我知道,我感受到了他的氣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奧丁接近我的時候,我就能感受到他的氣息。”諾諾輕聲說,“師兄,送到這裡就好,放我下車吧。”
邁巴赫的後方,披着藍色風蹩的人如影隨形,八足天馬渾身都在流血,可這隻兇獸的瞳孔裡依舊冒着嫉恨的光,它不僅擁有頑強的生命力還擁有超人的妒忌心,它知道諾諾他們和路明非他們是一夥的,這些把它傷得如此嚴重的傢伙,它恨不得挫骨揚灰。
“師妹……”葉勝咬着牙,腳下依舊踩死油門,可後視鏡裡,騎馬的身影離他們越來越近。
“師兄,我說停車!”諾諾忽然吼了一聲,“你繼續開我們都要死在車上,你不爲自己考慮,也爲外面的亞紀師姐想一想!”
“滋啦”一聲長響,邁巴赫的制動系統啓動,黑色的車在積水的路面上滑行十幾米後徹底停下。
奧丁和八足天馬的身影從他們的頭頂掠過,降落在他們的前方。
這是一條三岔路口,在CBD區和老城區的交界處,後面就是高樓林立的、以黑太子金融中心爲標誌的繁華的摩天大樓,前面是普遍低矮的老房子,凌亂的電線從房屋的縫隙間穿過,不遠處有一片湖,被割裂的新老城區都倒映在裡面,雨水淋在湖面上,不斷泛起的漣漪嚷城市的剪映模糊不堪。
而另一條路則通向城市的高架,這座城市的高架路林立發達,以前當權的政員說交通就是一座城市的命脈,所以一座座軌道似的高架橋從城市的路面上拔地而起,不論是老城區還是新城區都被網羅進去,就像是一張巨大的蛛網,困住了整座城市的命脈。
諾諾推開邁巴赫的門,走了下去,她的表情一點也不慌張,意料之外的坦然,她拍了拍車門,示意葉勝不用下車。
“師兄,等會兒我給你打個手勢,趕緊走。”諾諾沒有刻意壓低聲音,因爲她知道在“神”的面前賣弄這些小伎倆沒什麼意義。
奧丁站在八足天馬旁邊,昆古尼爾刺立在地上,槍尖比人還高。
“奧丁,你是來找我的對吧?雖然不知道你腦子犯了什麼病追着我不放,但我陳墨瞳接下了。”諾諾看着奧丁,挑了挑眉,“咱倆玩命,我不叫幫手,你也別找其他人的麻煩,怎麼樣?”
說着,諾諾掀開了外套,她的身上捆着一串戰術手雷,腰間別着戰術匕首,左右兩側掛着衝鋒槍和手槍,裡面塞的全部是鍊金子彈。
諾諾面無表情,也可以說視死如歸,放在電影裡,這妥妥的大姐頭氣派,對面就算是黑幫老大都該被嚇跪了,說大姐你有什麼要求咱們都好商量……但很可惜,此刻站在諾諾對面的是“神”。
“神”不會和凡人談判,奧丁始終緘默沒有開口,
“他孃的,一直說我終於來了,我終於來了,現在站在這裡,面對面又開始裝啞巴。”諾諾狠狠地吐槽,她背後的手一直對葉勝比手勢。
邁巴赫的駕駛位上,葉勝的表情無比掙扎。
奧丁舉起了手裡的長槍,那柄名爲昆古尼爾的命運之槍,相傳被它鎖定的人從“神”舉起這把槍的那一刻就已經宣告死亡……看着這把神話中的武器,諾諾彷彿呼吸都變得困難,像是被一雙無形的手捏住了心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