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大說是幾天還真是幾天。晚上的時候到沈天剛家裡通知後天去城裡，是隔壁城建樓，工程大，平時不回家。
沈天剛一聽就笑了，不回家正好啊。小傻子玩鬧不分時候，有次這沈天剛和張妞正幹着事呢，張妞顛着舒爽的叫着死鬼。宋俊就那麼闖進來了，看見他們愣在那裡。
“操”
罵了一聲立馬拉起褲子甩了宋俊一個巴掌。宋俊當場就哭了，張妞拉好了衣服也指着宋俊直罵。
宋俊那時哪裡懂這些事啊，就知道疼，又捱打了。
這會不回家了，他心裡可不樂死了，不回家，正好啊。
“讓他正好出去歷練一下，孩子大啦。老張啊，這孩子在外面就要你多照顧點了。”
都聽他這麼說了，張大笑了，正巧宋俊跑着進門攔了下來，“小俊啊，收拾收拾衣服，後天啊，和叔一起出去打工。”
“打工就是和其他人一樣出去掙錢嗎？”
“對啊，去掙錢。”
有錢了就可以給小嶠買草莓了！還能給奶奶治病！
宋俊點點頭。
宋德林躺牀上也不知道是睡着沒睡着。
“奶奶。”
宋俊乖巧的坐在牀邊，有點高興地對奶奶說：“張叔說要帶我出去打工，奶奶，我可以掙錢買好吃的了，還能買本子寫字。”說完就拿出筆開始在一個作業本上塗塗改改，一眼看去，其實塗鴉比較多，看的出來是畫的是哆來a夢，宋俊最喜歡哆來a夢。
“什麼？你和張大出去打工？！”這邊宋德林一驚就要起來。
農村裡的孩子如果不上學就肯定是出去打工掙錢，宋德林對宋俊去打工的這個遲早的決定是有心理準備的，但是老人家現在對孩子還捨不得，要是正常的也就算了。人老了就特別渴望親情，不管怎麼樣總想有個人陪在身邊。
“扶奶奶起來，見你爸去”
宋俊不塗鴉了，託着宋德林的手，感覺特別扎人，低頭看了一眼，不止質感像門口樹皮，顏色也像，想到自己爬樹的時候可疼了。
沈天剛是小兒子，無論是什麼家庭小兒子都是寵着的哪一個，沈天剛從小就不愛學習，的確是在宋俊這個年紀就出去打工了，借了一套工具，卻被他賣了買香菸。
沒錢，強行裝逼。最後還是做孃的東借西借賠了人家，那年孩子他爸剛走，家裡十分困難，菜裡就沒見過肉。忙着上班後來想管的時候已經管不了了。對於這個不成器的小兒子，她是恨鐵不成鋼。
走了幾步宋德林就停了下來，自己有什麼能力阻止呢？身子一天不如一天，陪不了宋俊幾天了，如果出去能和老張學一個能吃飯的手藝，自己現在捨不得又怎麼樣，搖頭看了身邊宋俊一眼。
“奶奶，不走了嗎？”宋俊也看着奶奶。
“我們……去看看你哥……”步履更是蹣跚了一點。
沈嶠吃完飯坐在房間裡複習，沈天剛拿了個行李包進來，是他年輕時用的那種，很老了。
“給小俊收拾點衣服，後天他要和你張叔出去上工。”
停了筆，皺了眉頭，沈嶠說：“這事爸你怎麼之前沒說，也沒商量一下。”
“和你商量？我和你媽商量好了就行，小孩子懂啥”沈天剛把行李包扔地上，語氣有點不好，“大人的事小孩子少管。”
自從孩子大了，沈天剛就覺得要管不住他了。沈嶠對他一直是愛理不理的態度，很多時候沈天剛覺得自己像個小丑一樣表演，而他兒子就在一旁冷眼看着他。
他也從來不思考到底是什麼原因。
“我不同意。”
沈嶠站了起來和沈天剛對視，少年性子上來了，宋俊出去上工，沈嶠想不到會怎麼樣。
小時候太孤獨了，看見宋俊，沈嶠很高興。看見他被其他人欺負，沈嶠就有種保護欲。
“你不同意？”沈天剛從門口踱到沈嶠面前，“你不同意什麼？”
“啪！”
這個巴掌來的太突然，半邊臉登時紅了，沈嶠臉也偏向了一邊，面色一沉，倔犟得轉過頭來看着沈天剛。
“你這是什麼眼神，你這樣盯着你老子！”
沈天剛的聲音越來越大，聲音越大他就覺得自己越有道理，所以萬事不管三七二十一，我先吼你一嗓子，壓倒你，咋的。
像往常一樣忍一忍，還是不忍了
沈嶠語氣放平緩說：“就不能好好說話？非要吵非要動手？”
沈天剛是農村的大男子主義，沒個屁文化就知道武力。一有人反對他就要發火，沈嶠他媽還在的時候直接就是上手，說打就打，下的手也從來輕不了。
沈嶠小時候被皮帶抽過，被拖鞋打過，跪過搓衣板，滾過地。
想到了小時候的事情，沈嶠心裡涌出了一點不一樣的情感。
張妞本來在房間裡看着電視磕着瓜子，也不想理沈天剛教訓沈嶠。但是聽見動靜這麼大，本着看熱鬧的心情走了過來，“這是咋了，還動手了。”拿起行李包拍了拍放在牀上，張妞說：“沈嶠啊，咱們家現在這個情況，你也不是不知道，你爸每天上工那麼辛苦，養着一家子不容易，這小俊一直呆家裡也不是事啊，可以出去幫家裡分擔點了。”
指着肚子又說：“我和你爸打算再要個孩子，你爸負擔就更重了。你和你爸鬧也太不懂事了，你這也要大學了，該懂事了。”
沈天剛在旁邊哼了一聲，指着沈嶠大聲說：“一個白眼狼！養他還不如養條狗！家裡大黃見到我還知道搖尾巴！“
“和他媽一個德行，什麼東西，欠揍的貨。”
沈嶠之前壓着自己，這會壓不住了，提誰也不能提他媽！
“你少提我媽！要不是我媽病重的時候你和她搞在了一起，我媽會情緒激動提前去世？你有什麼資格提她！”沈嶠挺直了腰，指着張妞，“我媽去世的那天你還在她家鬼混，誰都能提我媽，只有你不能！”
沈嶠身上洗的發白的襯衫皺皺的，挺直站在沈天剛的面前。想到了母親，眼睛有點發紅。
“誒你這臭小子怎麼說話呢，我和你爸是……”
“草你媽！”張妞還沒說完話，沈天剛拿起桌上的茶杯就朝沈嶠打了過去，怒氣直往腦門上涌。沈嶠也不躲，被砸得退了一步，額頭腫了，血順着臉頰流了下來。
沈天剛嘴脣微張抖着發白，牙牀碰在一起還發出了聲音。這是他極度生氣的標誌，“小赤佬！老子養你這麼多年，花了多少錢！你媽病秧子個賠錢貨！”張妞附和着，指着沈嶠的腦袋說：“沈嶠你也不小了，你媽那是病死的，關我們什麼事。”
沈嶠笑了，“沒錢給醫院交錢，有錢去賓館開房！”
沈嶠母親的死讓沈嶠一夜間成長，性子也變得內斂起來，什麼事都喜歡悶在心裡思考。外表看着多好的孩子啊，只有他自己知道，可狠着呢。
沈天剛很久都沒有關心過這個兒子了，兒子的話讓他有點不知道怎麼回覆，怎麼回覆？特麼說的都是真的啊。那檔子事這幾年是消停了自己也在附近站了腳，當年是對娃他媽有感情的，可是後來她身子越來越不好，自己還栓在這一枝花上？這心裡不舒服身上也得不到舒展，缺女人啊。
但是他是什麼性子，現在讓自己吃癟？頭一熱，手就要上。
一孩子而已，老子還管不住？孝子都是打出來的。
跑到院子裡拿了掃帚上來就要打，張妞象徵性的攔了攔就離開了，臭小子那話自己聽了也不喜歡。偏偏沈嶠也不躲，見着掃帚要打下來，一手抓住。
沈天剛擡目光一狠，擡腳就是一蹬，到底是天天在工地上的人，力氣肯定小不了，這一腳讓沈嶠紮紮實實的倒在了地上，一時之間還起不來。
肚子火辣辣的，頭也有點暈乎。沈嶠還沒睜眼，身上就是雷打般的痛。
“老子15歲開始出去打工，你們現在小孩好了，吃的用的，小赤佬！你哪個用的不是我的！”沈天剛停了下來，又上去一腳，“老子真是在你生下來的時候就把你淹死在馬桶裡！現在看見你就來氣，和你那病鬼媽一樣，淨讓老子賠錢丟人！”
“你說說，你成績又不好，還給你上大學？上什麼大學啊？讀了這麼多書，讀到屁股裡了！還讀什麼讀，給老子歇歇吧你，出去打工！”
說的口水紛飛，飛到了沈嶠的臉上。
沈嶠成績其實不差，但飛一般的跨越是在母親去世之後，沒去世之前成績是中等，去世之後沈嶠發奮就竄上了拔尖隊列。母親走了，醒悟過來什麼都要靠自己，還有宋俊要照顧，想出人頭地的念頭一天天漸長。
作爲父親，沈天剛從來不問他的成績，有次期中考試，沈嶠數學不太好，家長會唯一的一次讓沈天剛去，沈天剛一身人模人樣，去了被老師叫去說話，能說什麼，就是孩子這次怎麼不行啊，家裡父母這段時間要多督促孩子的學習。
其實也沒什麼，但在沈天剛看來，孃的，就是給他丟人了，讓他在家長面前丟人了。回家就把沈嶠抽了一頓。
沈嶠那一次之後再也沒讓他去開過家長會，現在的成績這麼優異，沈天剛不知道，更沒有關心過。要不是要畢業了，他連自己兒子幾年級都不知道。
沈嶠一直捂着肚子，身子突然傳來一聲巨響，背上疼的火辣辣的。
“別打了，都斷了。”張妞看夠了，這麼大動靜，隔壁鄰居該聽見了。
沈天剛扔了手裡壞了的掃帚，惡狠狠的對着沈嶠，“滾滾滾，給老子滾遠點，看見你就氣飽了。”
我現在就滾。
想着爬起來，有點困難。
不是沒想過自己也動手，宋俊還住在家裡，自己還沒有資本和沈天剛對上。
當一個人被打的時候，不說一句話或者求饒一聲，打他的人是不會真的消氣的。
施虐的人就是想聽見受虐人的悲叫聲才覺得爽快。
那種你被我捏在手裡，一切都靠我左右的快感。
沈嶠一直悶着，沈天剛看着不爽。
張妞看這苗頭，趕緊拖着沈天剛，這都要出事了吧。
“我現在就滾”
沈天剛一聽，用力甩開了張妞的手，沒了掃帚，就用腳。
“沈天剛！”
沈嶠再次倒地的時候聽見了奶奶的聲音，睜了眼模模糊糊看見了宋俊向自己跑來。
“小嶠，小嶠……”
所有的不堪都在一瞬間停止，天全黑了，又亮了。腰部像是失去了知覺。眼眶熱熱的，額頭上的血也滑到了眼睛上，神志消失前眼前是一片紅。
好像聽見了自己的心跳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