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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如雪注意到葉一柏的目光, 下意識地身子側了側,擋住了葉一柏看向楊東的目光,作爲母親魏如雪見過太多看向楊東的怪異目光, 因此對於這種打量的目光格外敏感。
葉一柏也覺察到了魏如雪這一動作的保護意味, 對她歉意地笑笑, 挪開了目光。
“那我先失陪了。如果有事可以讓護士臺聯系我。”葉一柏說完就要離開, 但目光掃過一旁已經站起身似乎想要跟他打招呼的葉芳, 他腳步頓了頓,禮貌地叫了一聲,“葉芳姐。”
葉芳點點頭, 此情此景下,她其實也不知道該跟葉一柏說什麼, 只開口道:“你趕緊去吃飯吧, 做了一下午的手術也該餓了。”
“好的, 那我先去吃飯了。”葉一柏對她點點頭,禮貌地告別。
魏如雪見狀, 心裡輕輕鬆了一口氣,她算是瞧出來了,這個葉醫生對葉家,或者說對楊素新、葉芳這些人的態度大概是不憎恨也不親近,對着他們也是公事公辦的態度, 着實夠大氣的, 倒是他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從主治醫生口中聽到了“手術成功”的話, 魏家人的心算是踏實了, 魏母看着埋在女兒懷裡的外孫, 柔聲道:“如雪,你帶東兒去吃點東西吧, 如蘭那邊我去照看。”
魏如雪看着壞了又開始犯困的兒子,轉頭輕聲對葉芳道:“芳兒,真是麻煩你了,連累你現在都沒吃上飯,不過東兒阿姨現在剛做完手術,我實在是走不開……”
葉芳聞絃歌而知雅意,立刻道:“舅媽你放心,我帶東兒去吃飯吧,要不要我給你們帶些吃的過來?”
“這倒不用,那個重症病房也不能多呆,說是探望的時間有限,我們今天晚上應該也回去的。”
葉芳聞言也不多說,她從魏如雪懷裡接過楊東,隨即在司機的陪同下向外走去。
魏家人和沈紅益到重症監護中心的時候,醫護人員已經幫魏如蘭掛好水接上監護儀了,見魏家人過來,勞拉快步上前,“魏如蘭家屬吧,你們好,病人現在意識是清醒的,你們可以進去探望,探望時間十五分鐘,你們抓緊時間。”
“還有,魏如蘭女士,您的麻醉大概四十分鐘左右會過去,麻醉過後您會感覺到劇烈的疼痛,如果實在受不了請及時和我們講。”勞拉說完,對魏如雪等人禮貌地點點頭,隨後快步離開。
魏母看着光着頭,半個腦袋都被紗布和網纏起來的女兒,瞬間紅了眼。
不知道是不是因爲切掉了杏仁核的緣故,魏如蘭覺得自己感性了不少,比如現在看到魏母流淚的模樣,她的眼眶也有些酸澀了。
“阿媽,這是好事,不是嗎?至少我腦子裡的□□拿掉了,不用擔心什麼時候不小心死在外面。”
“呸呸呸,怎麼說話的,別把死字放在嘴邊,醫生說了,手術很成功,會好起來的,會好起來的。”魏母握着魏如蘭的手,側過頭去,不讓女兒看自己淚流滿面的模樣。
她此時此刻是真心感謝那位葉醫生,感謝他不計較,感謝他能公平仁慈地對待自己的女兒。
魏如雪上前幫魏如蘭背後墊高了些,“好了,大喜事怎麼能流眼淚呢,護士們只給了十五分鐘的探望時間,如蘭你有什麼要交代要我們去做的,趕緊說。”
魏如蘭看向魏如雪,她目光向魏如雪身後看去,好似在搜尋着什麼。
“找誰呢?東兒?他太餓了,我讓葉芳帶他去吃點東西,我明天就帶他來看你。”魏如雪笑道。
魏如蘭輕抿脣角,“護士沒把我的話帶給你嗎?”
“護士帶話,我正想問你這個呢,什麼葉醫生能治的,說話說半截,我都不知道你想表達什麼。”魏如雪嗔怪道。
對於妹妹能擺脫癲癇的困擾,魏如雪心裡是極高興的,每每來上海,看着魏如蘭瘋狂頹廢的模樣,她就暗自心驚,生怕這個妹妹什麼時候撐不住就沒了,幸好老天有眼,這難關總算是過去了。
上過一次手術檯,經歷過兩次術中喚醒,魏如蘭不能說大徹大悟,但有些事情也算是學着在放下了。
“我讓護士帶話,說東兒的病,葉醫生能治。”魏如蘭一字一句地說道。
病房裡有一瞬間的安靜。
魏如雪瞳孔猛縮,面上的表情有一瞬間的呆滯,她聽到了什麼?
魏母嘴巴微張,驚訝地看向魏如蘭。
就連一直在旁邊一言不發的沈紅益都下意識地站直了身體,面上露出了一絲複雜的情緒,魏如蘭曾告訴過他那位葉醫生能治科科的病的事,他原以爲這是魏如蘭發瘋時說的瘋話,居然……是真的嗎?
“你說什麼?你再說一遍!”魏如雪終於反應過來,她的聲音尖而細,聲帶還微微顫抖着,她的目光緊緊盯着魏如蘭,“如蘭,你再說一遍。”
病房外的護士聽到重症監護室裡的動靜,快步走過來敲了敲他們的房門,“病房裡請不要大聲喧譁,還有魏如蘭家屬,你們的探視時間還有六分鐘,請抓緊時間。”
魏如雪這時候已經聽不到其他任何聲音,她蹲下身來,抓住魏如蘭的一隻手,幾乎是用乞求的語氣說道:“如蘭,你再說一遍好不好,能治?你說東兒能治?”
將這句話說出口,魏如蘭覺得自己整個人都輕鬆了不少,“對,我第一次住院的時候聽到過葉醫生和卡特醫生的談話,他們提到嬰幼兒癲癇經常發作會導致智力發育遲緩,東兒雖然每次都是小發作,但是他發作的次數可不少,如果真的是癲癇引起的智力發展遲緩,應該也可以手術治療的。”
“阿彌陀佛,老天爺啊,如果東兒真能治好了,我回去就給葉醫生供長生牌!”魏母高興地直唸佛,女兒和外孫的病是她心頭的兩塊大石,沒想到來了一趟上海居然能夠都解決了。
“如雪啊,我們明天就帶東兒給葉醫生看看,葉醫生真是我們家的貴人啊!”
魏如雪看着魏母的嘴巴一張一合,但是她愣是聽不進去任何聲音,她現在腦海裡只有兩個字,“能治!”
她突然站了起來,隨即以從來沒有過的速度向病房外跑去。
葉醫生!葉醫生!她要去找葉醫生!魏如雪想起了葉一柏不久前打量楊東的目光,他那時候是不是在觀察東兒能不能治,她這個蠢貨!她一邊跑着,一邊狠狠打了自己一巴掌,引來走廊上醫務人員異樣的目光。
這時候葉一柏正和卡特醫生、比利等人一起在食堂吃飯,自從救護中心成立後,濟合的食堂都緊跟形勢實行了三班倒給醫務人員24小時提供服務,當然這服務質量跟三餐正餐不能比,什麼比薩熱一熱,下點麪條之類的,不過溫飽是絕對沒有問題的。
“比利,我剛剛聽到你在護士臺打電話,是跟你女朋友?”卡特醫生一般塞着披薩一邊好奇地問道。
比利醫生吃麪的動作一頓,差點被面噎死,他無奈放下叉子,點點頭,“算是吧,但可能很快不是了。”
“額,怎麼了嗎?”
比利輕輕嘆了一口氣,“今天三號,但是這已經是我這個月第三次放我女朋友鴿子了,她說如果不半個小時內出現在她面前,就要分手,但是我十五分鐘後約了病人談話,是一個需要截肢病人,他有嚴重的氣性壞疽,晚一天截肢就多一分生命危險,我好不容易說服他給我一個跟他談話的機會……外科醫生大概真的不容易有對象吧。”
一衆穿着白大褂的單身狗們聞言發出了重重的嘆息聲。
“哎,不對,我聽理查說葉醫生你有對象是吧?還在談吧?”卡特饒有興趣地看向葉一柏。
葉醫生喝完杯子裡的最後一口牛奶,在白大褂們八卦的眼神中笑道:“還在,我們……感情不錯。”
空曠的食堂裡響起單身狗們受傷的哀嚎聲,胖乎乎的王茂將最後一口披薩塞進自己的嘴巴,看向葉一柏的目光充滿了幽怨的情緒,同是華人醫生,他這麼胖,葉醫生這麼瘦,他這麼矮,葉醫生這麼高,他這麼菜,葉醫生這麼優秀,最重要的是,他單身,葉醫生居然有對象。
真的人比人氣死人。
就在一衆白大褂們吃着二次加熱的披薩侃着大山的時候,魏如雪出現在濟合食堂門口。
她進門就看到了笑着和同事們說話的葉一柏,她快步上前。
“葉醫生,葉醫生……幫幫我,求求您,幫幫我。”她抓住了葉一柏的一隻手腕,彎着腰懇求道。
食堂裡的白大褂們表情立刻嚴肅了起來,葉一柏將站起身來,“魏女士,你慢慢說,或者我們一邊走一邊說,病人怎麼了嗎?術後昏厥了?還是麻醉過了忍不住痛?”
“不是,不是。”魏如雪搖頭,“不是如蘭,是東兒,楊東,剛剛那個孩子,您看到的,我兒子。”她緊緊握着葉一柏的手腕,“您能治是不是?您能治好他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