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分鐘後,海軍司令部,司令辦公室。
冢原二四三樂呵的給周清和倒茶。
“遠藤三郎是真的自討沒趣,被你這麼一說,有些話傳回他們司令部,他這參謀長的工作怕是不好做了,而且可能被告到參謀本部接受調查。”
周清和點頭致謝,接過茶杯茗了一口笑道:“憑這點風言風語想要把他拉下來還是有難度,最多給他找點不痛快罷了。”
“他不痛快,我們不就痛快了?哈哈哈哈。”
滴玲玲,滴玲玲,桌上的電話聲響起。
冢原二四三過去接起電話聊了幾句,放下電話回來。
說道:“事情問清楚了,遠藤三郎向派遣軍司令部提議,就高田大熊被殺事件展開調查,司令部提議的人是參謀長河邊正三。
這件事上層幾個人根本就沒有正式開會,只不過漢口司令部告狀告了上去,說你擅自殺害他們司令部的人,參謀部不處理也不行。
所以參謀部的人覺得問一下你殺人的理由也算合情合理,就同意了他的提議讓你過去配合一下說明一下緣由。
很隨意的口吻,剛好是吃飯的點,大家都沒放在心上,飯桌上隨便說了下就算達成一致了。
當時飯桌上有些人還在開玩笑,說等你去了還想請你幫他們看一下他們的老毛病。
他們有些人根本不是讓你去接受調查的,就是想見見你,伱去了估計還得請你吃飯。
事情就這麼簡單。
他們有些人都沒想到事情會鬧這麼大,居然都堵海軍基地的門了。
現在回過頭來,感覺可能被河邊正三乘勢利用了。
你要真去了司令部,命令是大家發的,調查是大家同意的,河邊正三要是堅持調查要出結果,漢口司令部再去哭一哭,那拖你個幾天說不定就成事實了。”
說白了,派遣軍司令部也沒權力處置藤田和清,但是以調查的名義拖延幾天,誰又能說他們做的沒道理?
好吃好喝供着還不行麼?找不出錯的。
周清和聽完嗤笑了聲,搖頭:“真有意思。”
“是有意思。”冢原二四三也無語笑了:“哪都不是鐵板一塊,河邊正三下套利用他們,這件事沒辦成,還被捅破了,他們也一肚子的火,我打電話那位副參謀長就跟我說,讓我跟你說一聲,真不是他的本意,讓你原諒他,下次當面給你道歉。”
“好啊,下次有空一起喝茶,請。”
“請。”
冢原二四三喝了口茶道:“接下來藤田君你有什麼計劃,需要我幫忙的地方儘管說,在漢口,我還是能幫上你一點忙的。”
“是有一件事要冢原閣下幫忙。”周清和是一點不客氣。
“請說。”
“幫我準備一架飛機,我要回上海了。”
“啊?”冢原二四三吃了一驚:“這麼快就回去?”
“本來是還有些步驟要做,比如給遠藤三郎找些麻煩,讓他不要來煩我,最麻煩的這部分,遠藤三郎現在自己幫我做完了,所以,我確實可以回去了。”
“那下毒案怎麼辦?”
“查呀。”周清和笑了笑,眨眼暗示道:“藤田和清不是在您的基地裡努力看卷宗,努力查線索麼?你們倆還天天一起吃飯啊。”
冢原二四三懵了一秒鐘,大笑:“明白了!放心,基地內我來搞定,保證藤田和清努力查案的事情,以隱秘的渠道恰巧讓想知道的人知道。”
“多謝冢原閣下。”
“那遠藤三郎和河邊正三.”
“他們不是我的重點,這裡的事我現在也沒打算花什麼心思,您知道,戰場不在這裡,收不收拾他都只是順手爲之,沒空就算了。”
上海,虹口,梅機關。
梅機關這兩日變得異常忙碌,進出的人羣都步伐匆匆。
藤田和清的離開對梅機關來說,是全面進攻的開始。
在此之前,軍統對青幫和上海商界的襲擊只能算是一個鋪墊,從今天起,所有事情都要上強度,搶時間。
影佐書房。
盤坐的影佐,躬身站着的76號副主任李力羣,和他的手下吳四寶。
“這兩天你們完成的調查工作做的不錯,既然反對吳四寶的名單已經清楚了,那麼下一場電影的題目就叫軍統對青幫大佬的大肆暗殺,你們覺得怎麼樣?”
影佐的提議很有建設性。
吳四寶笑呵呵的點頭說好。
李力羣倒是沉吟了片刻:“影佐將軍,據我所知,軍統雖然對青幫確實有暗殺行動,但是他們挑人。
一般而言,不是太囂張的,或者並沒有直接表明態度爲大日本帝國服務的,他們也不會選擇下手。
軍統在上海躲避,小到販夫走卒,大到商界領袖,他們對於軍統的態度是不會主動舉報的,而軍統對青幫的態度也偏於曖昧,軍統實際上並不想得罪他們,爲自己換得一線生機。
基於這個前提,您要說軍統想殺張笑林,這全SH市民都信,軍統想殺點漢奸商人,這上海人也信,但您要說軍統得了失心瘋,任意屠殺青幫的大人物,這”
李力羣拉長了尾音,笑笑:“我是覺得凡事過猶不及,您想,上海還在我們的手裡,青幫人就是腦子再蠢,也不會信軍統有這個時間來找他們的麻煩,有這時間爲什麼不找我們的麻煩呢?”
“你說的很合理。”影佐淡笑道:“所以我要給這部電影加個前戲。”
“前戲?”李力羣皺眉,不懂其意。
影佐一揮衣袖,拿起旁邊的一個文件夾,取出裡面的紙,然後朝李力羣遞了過去。
“這是?”李力羣看向紙條,上面是九個地址。
“軍統的一個行動小組。”
“什麼?!”
李力羣震驚的看着影佐:“您確定嗎?”
李力羣震驚的不是影佐能拿出一個軍統的行動小組,李力羣震驚的是影佐憑什麼比他先找到了軍統?
這他媽的,影佐是不是有外遇了?
要不然,影佐從哪裡能弄到這樣的消息?
“當然是真的。”影佐笑了笑:“這組人給你,你要給我用好,作爲軍統刺殺青幫大佬的前戲,那麼他們之間恩怨情仇的故事,李主任要幫我安排好,買了票的上海觀衆更喜歡劇情合理一些。”
不就是栽贓陷害嗎?
李力羣瞭然的點頭:“請影佐將軍放心,我知道該怎麼做。”
影佐滿意的點頭:“動作要快,我不喜歡等待,時不我待!”
“明白!”
兩人前腳離開,後腳手下扣門。
“機關長!出大事了!憲兵司令三浦二郎遭遇刺殺,現在被送往了醫院救治!”
“什麼?”影佐猛然站了起來,面容變色:“誰幹的?”
“是軍統,不是我們的人。”手下很知道影佐想聽到什麼答案。
“去醫院。”
影佐拉着臉,大步往前走。
不管大傢俬下里怎麼不對付,司令長官被人刺殺,這是大事,出於同僚情誼,他要第一時間關心,出於掌管上海特務工作的他,更是責無旁貸,要是三浦二郎因此死了,他立什麼功都難辭其咎!
一行人匆匆的趕到醫院,被告知三浦二郎正在手術室裡搶救。
醫生的說法是胸部中彈,好消息是槍口離心口還有些距離。
影佐聽到這裡鬆了一口氣,但還是非常緊張的盯着手術室的大門,等待着命運的審判。
“醫生的能力怎麼樣?”
“主任醫生,軍醫也在,應該沒什麼問題。”
“沒什麼問題?差太多了可惜了,藤田和清不在。”影佐皺着眉坐下,神色莫名。
這一刻,他非常希望藤田和清就在上海,如果是藤田和清在做這臺手術,他絕不會像現在那樣擔心。
對手最相信對手,因爲對手最瞭解對手。
他都在想要不要發個電報給藤田和清,把他叫回來,想了想,還是按捺住了這種衝動。
緊繃着神情,繼續等待!
這一等,就等到了天黑。
終於,手術室的大門打開,裡面的醫生一臉疲憊的走了出來。
“怎麼樣?”
助手很識時務的上前詢問。
醫生虛弱的擦了把額頭上的汗,點了點頭道:“還好,沒有傷及心臟,命是保住了,會不會有其他的問題,還要等待後續的觀察。”
徹底的鬆了一口氣,手下鬆了一口氣,影佐也鬆了一口氣。
兩個人等了一會兒,看着護士把病牀給推了出來,面色蒼白毫無血色的三浦二郎閉着眼睛躺在牀上,赤裸的上身,胸口纏着厚厚的繃帶,鮮紅的血液滲出,從一點變圓形,朝周圍擴散。
“讓一讓。”護士們推着病牀往病房裡面趕。
影佐沒有跟上去,現在三浦二郎昏迷,去了也沒什麼意義。
反而上海的事情,要用更快的速度推動。
因爲這個時候他想到一個問題,三浦二郎無法任職,那麼身後人希望的戰果直接落空!
無法任職,又怎麼承擔責任?
三浦二郎,這隻煮熟的鴨子飛走了。
身後的人會不會因此就改變策略,或者拖延這件事情,直到三浦二郎的傷勢恢復完全再進行?
而如果真的是這樣,上海的軍統就要再養一段時間,三浦二郎遇襲的責任要他承擔,上海的混亂也只能以一種不痛不癢的方式平息下來。
他沒有功,反而有過。
這個情況,不是他想要的。
太久了!
“人不爲己,天誅地滅。”
只要繼續下去,抓獲軍統,那他就是大功!
所以加快速度,生米做成熟飯,至於三浦二郎的問題,本就跟他無關不是麼?
他又當不了憲兵司令。
一夜過去,天明!
上海租界內的報童又開始了一天的忙碌工作。
他們斜挎個布兜,裡面裝滿了各式各樣的報紙,手裡拿着幾份常賣的日報在那吆喝。
“看報!看報!軍統再次出手,又有商人遇襲!看報看報”
一份份報紙隨着吆喝聲流傳出去,隨後變成了餐後的談資。
最近要論上海有什麼新鮮事,這軍統殺了哪些人,又是怎麼殺的,自然成了大家廣爲談論的話題。
對於這些商人,大家恨不得繼承他的財產,對於喪夫的女人,大家恨不得幫他照顧,對於商人本人,那就去死好了。
總會有些話題能聊。
不管是錢還是女人還是死法,都能讓人津津樂道。
漸漸的,一條消息在人羣之中傳開。
有商人家屬出重金,收購軍統人員的消息,要爲其亡夫報仇,開價5萬大洋。
聽着人羣倒吸一口冷氣。
“五萬大洋!”
這也太有錢了吧?
“整整五萬吶,聽的我都心動了。”茶館裡響起驚呼聲。
“你知道軍統在哪兒嗎?要不你承認你是軍統,我把你舉報了,我們二一天做五,一人兩萬五怎麼樣?”
“滾!”男人笑罵。
錢財動人心,五萬大洋懸賞的事情馬上傳遍了租界,更多的人在議論這件事,你傳我,我傳你,雖然沒人知道這個收購的女人是誰,但都傳得確有其事。
而在三個小時以後,又一條消息開始傳播。
聽說有青幫的大人物,不滿軍統這段時間在上海的行動,要對他們進行懲戒,把消息賣給了那個女人!
“嗤。”有人嗤笑,“貪錢說的那麼正義凜然幹嘛?爲了錢不寒磣!我要是有軍統人員的消息,我就.”
“你就怎麼樣?”身邊的人拍了下桌子,怒目道:“你他媽還想當走狗是不是?”
“我想當啊!可是人家不要我啊,這要是要了我,我就在狗日的日軍大鍋飯裡給他們下耗子藥,我要死他們!”
“哈哈哈哈.”
餐館裡又響起歡快的笑聲。
笑完繼續討論五萬大洋和那個女人的事情。
誰也沒有當真,傳言嘛,九假一真,就算是真的跟他們有什麼關係?所以大家聽聽也就過了。
而在他們說笑的時候,法租界旁,極司菲爾路76號,吳四保帶人衝出大門。
傍晚,閘北,一條普通的衚衕內。
一個掌櫃打扮的長衫男人,手裡拎着捆起來的糕點,正往家的方向走。
民居衚衕充滿煙火氣,屋頂有着炊煙,房內傳出飯香。
“張老闆,收工了呀。”
“張老闆,今天這麼早?”
鄰居們紛紛打着招呼。
被稱爲張老闆的男人,也笑着和別人打招呼。
“今兒有事,就早點歇着了。”
“什麼事啊?”衚衕裡的女人特別八卦。
張老闆也沒瞞着,略害羞道:“約了人看電影。”
“哎呦,找相好的啦?”旁邊的女人咋呼:“哪家的姑娘啊?”
“八字還沒一撇呢,剛認識。”
“以張老闆的年紀,是該找人成家啦,人也老大不小了,張老闆,我等吃你的喜宴啊。”
“好說好說。”
張老闆笑呵呵的和他們拱手,隨後走到自己的家門口,拿出鑰匙準備開門上的鎖,而也就是這一撇,讓他發現門上的鎖被人動過。
留在鎖上的暗記沒了!
毫不遲疑,張老闆轉身就走,一隻手還劃到了腰間的部位,防備一切可能出現的意外。
“張老闆怎麼啦?”衚衕旁的鄰居還在詢問。
他也隨口應付着:“落的東西在店裡,我去取一下。”
“趕不上和姑娘的約會啦~”鄰居還在笑着打趣。
張老闆笑呵呵的應付。
突然!他的腳步一頓。
他前進的路前方,衚衕的那頭,走進來三個男人,步伐比普通人快,比普通人沉穩有力,結合自己的門鎖被人動過,張老闆毫不猶豫再次折身,往相反的方向走出兩步。
鄰居還在喊張老闆,但他已經顧不上回話了。因爲前方的衚衕口,照樣是3個男人,呈包圍之勢,快步走了過來!
說時遲,那時快,張老闆猛地向前提速奔跑,因爲在他和對方的距離之間還有一條往右的小衚衕,那裡是唯一的生路。
而就在他動的時候,身後兩隊人全部開始加速!
張老闆飛奔,雖然不知道哪裡出了問題,但是那一條衚衕是今天唯一的生路,要快!要比對方快!要非常快!
他使出了吃奶的勁不要命的往前跑,終於!他比對方提前到達衚衕。
拐彎踏進去,消失在了兩隊人的眼中。
兩旁的鄰居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只有驚呼聲。
而就在幾秒鐘之後,他們看見張老闆手舉雙手,一步一步的退回到了他們的視野之中。
而手握那支槍的男人,用槍頂着張老闆的頭,面帶戲耍之色一步步往前進。
“張傑,湖北人,開了一家鐘錶修理店,我說的可對?”那男人問道。
張老闆回道:“既然你們都知道了,還問什麼?”
男人微微一笑:“打個招呼嘛,不要緊張。”
隨後手一揮,“帶回去。”,張傑立刻被兩個人反手控制綁住,往前一推,押到了衚衕口停放的車上。
車輛很快駛離,留下一幫驚慌的鄰居。
而幾乎在同樣的時間,在臨近的幾條街,有同樣的8人全部遭到了76號的逮捕。
兩人反抗力度大,逃脫不及,被當場擊殺。
一個小時後,76號的牢房,審訊開始。
影佐交代的任務,李力羣不敢怠慢,親自監督執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