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時值春夏交替之際,奴僕們才掃完的青石磚上很快便又落下薄薄一層粉色花瓣。
謝晚凝領着堂妹回了自己的蒹霞院。
劉氏出身商賈,當年嫁入謝家,是當時身爲侯府嫡出二公子的謝書自己看中了,央求母親下聘求娶的。
兩人家世不匹配,又是自己私下相識,京中一些碎嘴子,便傳出了些不堪的話。
許是也入過謝茹瑜的耳,叫她自懂事起就有些敏感要強,不但跟家中姐妹如此,在外頭更是不好欺負,一張利嘴從不肯饒人。
謝晚凝雖大她一歲,卻也不是一昧忍讓的性子,所以這些年來,姐妹倆遇見便是針尖對麥芒,極少心平氣和說過話。
這一路上兩人都沒有開口,氣氛沉默的有些尷尬。
到了蒹霞院,謝晚凝主動伸手拉着她進了自己的閨房,謝茹瑜面色僵硬,卻沒有反抗,乖乖被牽着走。
梳妝檯上擺着一隻錦盒,上頭刻有京城最有名的珠寶閣的標識,平日裡瞧慣了的東西,這會兒謝晚凝卻瞧的微微一愣。
不待多想,她拿起錦盒伸手打開,自裡頭取出一支牡丹雕花玉鐲,遞了過去:“諾,給你的生辰禮。”
“……”謝茹瑜沉默接過,低頭去看。
玉鐲材質是上好的羊脂白玉,成色通透,毫無雜質,品相絕佳,就連片片花瓣都透着瑩潤之感,樣式極爲好看,很適合小姑娘戴。
姑娘家沒有不愛俏的,東西一拿到手裡,就喜歡的不得了。
再擡頭時,面上有着歡喜:“是何時定下的?”
珠寶閣作爲京城最大的首飾店,裡頭幾個師傅都是雕刻大師,心靈手巧,雕刻的花樣也別出心裁,引得京中貴女貴婦們皆趨之若鶩,供不應求。
聽說後臺也很硬,一些不願意久等的貴人想用權勢插隊都行不通,想要得到珠寶閣定製的首飾,光有銀錢還不夠,還得要有足夠的時間等。
她阿孃也給她定了支簪子,都一年多了,依舊未製成。
見一向毒舌不好惹的堂妹歡喜成這樣,謝晚凝有些好笑,忍不住調侃道:“妹妹喜歡就行,也算是姐姐我感謝你的維護之情。”
這是劉氏方纔說的話。
聞言,謝茹瑜面上閃過一絲不自在,很快又憤憤道:“我早就說陸子宴不是個好東西,日日冷着張臉,也就你喜歡巴巴圍着他轉,沒有半點姑娘家該有的氣性……”
言至此處,她微微一頓,擡眼小心看了過來,“我沒有說你不好的意思……”
“我知道,”謝晚凝拉着她坐下,道:“你說的不錯,先前的我在陸子宴面前確實沒有半點脾氣,軟的跟個麪人兒似得,實在容易叫人拿捏。”
若不是她的不爭不搶成了習慣,夢中又怎麼會被一個小小的劉曼柔登堂入室欺辱。
話說回來,她這個堂妹的確跟陸子宴一直不對付,每每遇上了都是鼻孔朝天,看都不看他們一眼,轉頭就走。
……該不會是見不得她在陸子宴面前放低身段圍着他轉的樣子吧?
謝茹瑜不知道堂姐在想什麼。
她就不是個會說軟和話的人,原本還在打腹稿,不知該說些什麼來勸慰自家堂姐,卻見她竟跟轉性了般,大鬆口氣道:“你能想通就再好不過了。”
謝晚凝忍俊不禁,提醒道:“以後不許你呀你的,我長你一歲,叫晚晚姐。”
“……”謝茹瑜張了張嘴,極其生硬的喊了聲姐,給謝晚凝聽的眉開眼笑,擡手摸了摸她頭上的小揪揪。
在夢中,這個小堂妹來陸家小住時,就是這麼喚她的,現在提前了差不多一年。
正要說些什麼,謝茹瑜又道:“晚晚姐,你不要因爲跟他退親而傷心。” 謝晚凝輕輕點頭,應她:“好,不傷心。”
“我同你說,”謝茹瑜語氣認真:“一直以來你就是太捧着陸子宴了,將他捧的太高,讓他覺得無論自己做了什麼,你都非他不可,自然而然就沒有把你放在眼裡。”
人怎麼會把無論如何都會屬於自己的東西放在眼裡呢。
謝晚凝明白她的意思,靜默良久,方苦笑了聲:“我一開始只是心疼他。”
心疼他年少失父,被迫長大,獨自撐門立戶。
可不知何時,因爲心疼而無條件的付出,成了習慣。
而習慣是個很可怕的東西。
“都過去了,咱們以後不理那人。”謝茹瑜有些生疏的挽住她手臂,微微一哼,道:“現在你醒悟過來,就該輪到陸子宴難受了,我等着看他痛哭流涕,求你回頭。”
這話一出,謝晚凝真是愣住了。
也不知道堂妹是哪裡來的自信,她有些尷尬道:“你不懂,他喜愛的人是那位從汴州帶回來的外室,無論如何也不會爲我難受的,至於痛哭流涕……”
她連連搖頭,完全不能想象陸子宴痛哭流涕的樣子。
“他欲如何,我已經不在意了,我只想順順利利的把親事退了。”
說着,她胳膊肘拐了一下堂妹:“只是你同三孃的親事還未定下,我唯一擔心就是怕會影響到你們。”
“纔不會!”謝茹瑜道:“和離尚且都不算什麼,別說退親了,真要是這麼迂腐的人家,我還不嫁呢。”
本朝風氣開放的很,自開國以來,很多皇室公主們和離成風。
公主府上男寵無數,縱情聲色。
這麼多年下來,京中早就不談和離色變了。
至於退親?
影響當然是有的,但就像謝茹瑜說的,能在意這些的,都是一些極重規矩的‘迂腐’人家。
這樣的人家,真嫁進去,也得循規蹈矩,不能有半點差錯的渡過一生。
……確實不是很有嫁過去的必要。
思及此,謝晚凝面上露出幾分笑意。
不得不說,跟姐妹談談天,訴說一番後,這幾日沉悶的情緒都有所好轉。
雖然已經對陸子宴死心,也打定主意要退親,但畢竟是她執着多年,用心相待的少年,以她目前的心境,確實還做不到毫無波動,不受半點影響。
退這樁婚事,對她來說,跟割肉沒什麼兩樣。
不同的僅僅在於,刀子鋒利與否。
她不想被拖着,鈍刀子慢慢割。
最好能一刀兩斷,從此各不相干。
心裡這般想着,爾晴就自外頭進來,福身道:“夫人派人來請您過去,說是侯爺和世子他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