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的黑霧是什麼?爲什麼從來沒有見過?
比起鹿鳴澗的死亡,陳歸更在意那團黑霧的事情。
鬼?
陳歸接觸的所有靈都沒有攻擊性,最惡劣的也不過就是天天纏着他,耷拉着腦袋湊在他耳邊喋喋不休的講述着自己平凡普通的一生。
關鍵這東西,連那個“吳隊”都能看到,還是說他終於找到了一個同類?吳隊也能看到靈?
叮玲玲……
陳歸的手機響了起來,一個陌生號碼,陳歸突然警惕,輕輕劃拉了一下屏幕。
一道低亢成熟的男聲傳來:“陳同學嗎?鹿鳴澗屍體找到了,麻煩你來一趟市局。”
陳歸皺眉,沉默了片刻後回答:“好。”
他並不想去看屍體。
但,他是遵紀守法的公民,有義務配合公安調查。
而且,他想確認一下……
陳歸把書本甩給鍾靈:“小靈靈,我有事,先走了。”
鍾靈忙一邊接住書本,一邊拽住陳歸問道:“歸哥,啥……啥……時候回來?”
陳歸毫不憐惜的甩開了鍾靈,笑罵道:“臥槽,你能不能不要像小媳婦一樣?嗯?”
嚶嚶嚶……鍾小靈眼淚花花。
市局距離京大不遠,照理說這個不算大案輪不上市局管,但正好給不通人情世故的工作狂吳虞給碰上了。
她的性格,一管就要到底,從來沒有在她手裡不明不白的馬虎案件。
陳歸騎着他的小電驢來的路上,市局刑偵隊已經忙活了一晚加一個半天。
“吳隊,吃點東西吧。”那個精瘦的警察猴子湊了過來,送上了一個麪包和一個蘋果。
吳虞還沒接,卻被一個胖乎乎的手搶了過去,胖乎乎的警察八戒抓着蘋果就咬了下去:“猴哥,省省省省,我家虞兒從不吃這些東西。她有專門送飯的帥哥!”
“你懂什麼,我是擔心隊長太操勞,飯不是還沒來嘛,而且平時偶爾隊長也吃蘋果麪包墊巴肚子。”猴子回道。
“微博,監控,親友……各項信息分析都指向自殺……但總覺得哪裡怪怪的。”吳虞沒有理睬兩人的對話,盯着牆上鹿鳴澗年輕的頭像自言自語說道。
如果沒有那個年輕人,沒有那道黑霧,自殺也就定性了。
但……這兩樣東西真實存在了,且第二個東西甚至不能作爲推理依據。
“他還有多久到?”吳虞只能抓緊一,但一也有些玄異,那年輕人說的話也不能告訴其他人作爲推理依據。
八戒忙嚥下嘴裡那塊蘋果:“剛催了,二十分鐘以內。”
吳虞低頭再次翻看起大屏幕上鹿鳴澗的微博圖片。
“我與神明同在。”
陸鳴澗的最後一條微博,配了一張“莊周夢蝶”的攝影作品。
主色調爲金色和藍色,英俊的少年“莊周”臉上的光影和色彩分別是一條金魚和一隻蝴蝶,莊周以一座泥土色的半透明斷壁殘垣作爲背景。
莊周不知道是自己變成了蝴蝶,還是蝴蝶變成了自己;魚不知道是自己變成了倒影,還是倒影幻想着變成了一條真實的魚。
是一幅頗有寓意的幻象作品。
而作品裡的“莊周”,和那個年輕人的眉眼很像。
他們,確實認識。
此時的少年“莊周”電驢終於到了市局門口,看着藍底白字莊嚴肅靜的警局,陳歸不自覺嘆了口氣。
以前在南城他就是局裡常客,各種不愉快經歷不足爲外人道,現在一看到警局已經從心理不適上升到了生理不適。
他停好了電驢,深呼吸一口,正準備擡腳。
“嘿,莊周來了。”靠在玻璃窗邊望風的八戒彌勒佛般喜笑顏開。
一秒後。
“莊周遇到麻煩了……”
只見一輛試圖低調卻完全無法低調的勞斯萊斯幻影“唰”停在路邊,卻沒看到旁邊的小電驢,可憐的電驢被擠飛了出去。
“市局門口肇事現場,哈哈……”目睹一切的八戒啃着蘋果笑了起來:“勞斯萊斯定製幻影和破舊小電驢的愛恨情仇。”
警隊裡的人一聽,甩下手機的文件,以出警的速度都趴到了玻璃窗上。
看熱鬧,是人類的本性。
好奇,是一種品格,推動人類的進步。
吳虞眉頭一皺……
陳歸看見突然滾到自己腳邊的小電驢,一愣,隨即黑了臉,開口就是國粹:“臥槽!這他媽怎麼開的車,眼睛長天上去了?!”
小電驢主人氣沖沖一回頭,看到眼前的定製幻影,瞬間沒了脾氣,眼睛赤果果直冒星星。
“這車,他媽,是真實存在的!?臥槽!也太酷了吧!”
那語氣眼神變幻相當……沒有節操,就像大馬路上要當衆拔下一個美女衣服那般。
糟糠小電驢瞬間被路人天仙秒殺。
陳歸三步並作兩步跑了過去,由於太過激動,甚至好幾步都順拐了?
他深情的摸了摸車,還情不自禁的把臉貼了上去。
然後,車窗就這麼毫無預兆的緩緩打開……
車窗裡露出一張與這臺車完美匹配的臉,彷彿勞斯萊斯定製幻影就是爲這張臉而生。
四目相對……
那張高貴冷豔的幻影臉率先動了,他眨巴眨巴繁星璀璨的眼睛,上下兩瓣紅潤自然的嘴脣親啓:“喜歡?”
那聲音就像置身國家大劇院聽了一場世界級古典演奏會……縈繞腦際,沁入靈魂,讓人忘了凡塵。
“吳青,下車!”一道凡塵的聲音傳來,還有點熟悉……音樂會嘎然而止。
那億萬級高貴臉瞬間掛上了破舊小電驢般不值錢的表情,堆出了膩人的笑容:“小虞兒,你怎麼下來了?”
陳歸一回頭,吳虞一隻手插在兜裡站在臺階上淡淡的看着他們。
昨天晚上看不清,這會兒才發現吳隊是真的好看,警帽也掩蓋不了的美人骨相,反而趁得五官更加完美精緻。
加上警服襯托出來的特有英氣,這麼一看,勞斯萊斯臉竟然略遜一籌。
陳歸不自覺摸了摸自己的臉……
突然,他的第七感又冒了出來,他下意識往某個方向看去。
那勞斯萊斯臉正深深的盯着他,那表情實在……談不上清白。
陳歸思忖道:“難道,未必,可能……我的顏值也還是可以和他們拼一拼?”
吳虞走過來,吳青把一個精緻的食盒遞給她,心疼道:“小虞兒,你看你又熬出黑眼圈了,不然辭職回家養老吧。”
吳虞毫不客氣:“滾。”
吳青看了看吳虞,又看了看陳歸,眼波流轉突然間有些旖旎,莫名紅了眼框。
不知是幻覺還是什麼,他語氣竟有些哽咽:“你那小電驢太破了,你要喜歡,我把這車送給你。”
陳歸:“……”
陳歸拼死壓制住自己爲車而彎的強烈意願,咬牙切齒道:“謝謝,不用,您太客氣了。”
吳青明顯一愣,哽咽的語氣還未散盡:“那好吧,你想要車了,隨時來找我,或者我再給你買一輛新的。”
尼瑪!
陳歸終於發飆:“別他媽放嘴炮,你他媽先賠老子小電驢!”
吳虞也不耐煩了,轉身就走:“跟上。”
陳歸哦了一聲,兩人一前一後跟上。
勞斯萊斯里寂寞的人兒默默抹了一把淚……
吳虞回局裡坐下,拆開了食盒,陳歸瞪直了眼,眼睜睜看着她從裡面拿出整整十樣精緻菜餚,每個菜品都像藝術品一樣,色香味俱全。
吳虞掃了一眼陳歸,一邊擦筷子一邊淡然道:“撞你車的叫吳青,我的遠房表哥,一天閒來無事,就愛做菜。別擔心你的車,他有的是錢會賠你的,記得多訛點……對了,你吃了嗎?”
陳歸正準備回答,肚子卻老實的咕咕一叫。
吳虞一笑,衝外面一招手:“八戒,帶他去食堂。20分鐘後,把人送到我辦公室。”
陳歸眼睛直愣愣的盯着吳虞的菜,嚥了咽口水,吳虞只當沒看見。
“別想了,八戒我都沒吃過這些菜。”八戒伸出胖乎乎的手在陳歸眼前揮了揮,拽着他就往食堂走。
二十分鐘後,吳虞已經在辦公室等着了。
陳歸一進去,吳虞就甩了一張照片在他面前。
鹿鳴澗,莊周夢蝶。
“拍的真好。”陳歸看了一下眼前的照片,有些恍惚,隔了一小會兒才慢慢開口。
“是你吧?”
“是我,但我也是第一次見。”
“看來你們關係不淺啊,說吧,事無鉅細。”吳虞開門見山,調整了個舒服的坐姿:“你最好好好說,不然進了審訊室可沒這麼舒服。”
“這沒什麼好隱瞞的,但對案情沒有作用。我知道的比你們知道的還少。”陳歸攤了攤手。
“你負責說,我負責判斷。”吳虞修長的手指敲擊了一下照片。
“鹿鳴澗真名叫林鹿,你們應該已經知道了。是我高中同級的同學,我不認識他,但他認識我,畢竟我是學霸校草嘛……”陳歸開啓了話題。
十五歲的陳歸剛從南城小漁村進入大城市,一切都是全新的,學校安全又寧靜,住校的生活讓他遠離了隨時隨地可能出現的靈。
他像個正常人一樣生活着,沒有人知道他能看到靈,林鹿和他也從未說過話。
直到高三那年,他帶領一個小組代表學校去另一個城市參加國家級物理實驗大賽,林鹿是隨行攝影師。
林鹿確實有攝影天份,每天出的圖都能得到同伴們的盛讚。
陳歸的第七感很敏銳,總覺得那個鏡頭似乎總跟着他。
但每天發在羣裡的圖,他的圖片其實很少,所以陳歸也就沒多想。
“這樣看來,這張圖就是那時候的圖,但我不記得什麼時候拍的了。”陳歸說道,說詞裡避開了靈的那一部分,自己的感受而已不值得一提。
“那金魚和蝴蝶呢?”吳虞問道。
陳歸睫毛撲閃了一下,似乎在回憶什麼,沉寂了一會兒繼續說道:“可能是因爲在回來的路上,我看到了靈。”
陳歸擡眼掃了一眼吳虞的表情。
她似乎跟那些警察很不一樣,這兩天她聽到他兩次提起靈,都沒有不可置信的戲謔,反而認真安靜讓人心安。
陳歸清了清嗓子:“當天雷暴,道路積水,回不去了。老師安全考慮,讓我們住了一晚旅館,林鹿和我一間房。
大家都很激動,老師一睡着,大家都默契的溜出來了,我們去了一個小酒館,同學們都喝了挺多酒。我也喝了不少,中途上了個廁所,出來同學們都走了,只剩下林鹿在等我,他沒怎麼喝酒,應該是擔心我。
我們兩出了小酒館,一個轉角,我就看到了靈,是十七八歲的小女孩,她看見我很高興,嘴角兩個酒窩揚了起來。
我很醉忘了林鹿在,靈很活潑一路上嘻嘻哈哈跟我聊着她的生活,她喜歡金魚喜歡蝴蝶,領着我去了靈的家,很破舊的房子,但裡面很整潔,看得出靈很愛乾淨。
靈家進門的地方有一個很好看的金魚缸,我記得裡面還有幾條金魚在遊,整個客廳都是各種各樣的蝴蝶標本,特別好看。
然後我就進了房間,看到了小女孩的……屍體。”
陳歸停頓了一下:“我酒醒了,看見靈笑着笑着又哭了,然後開始慢慢變淡,她讓我幫他照顧好金魚和蝴蝶。”
“然後我轉身看到了林鹿,他一臉震驚的看着我。也是,任何一個人看到有一個人,瘋瘋癲癲一個人一路笑一路說話,還去了一個陌生人的家看到了一個屍體,都會那樣。”
“我報了警,最後那個女孩是爲什麼死我沒關注了,我自己很不喜歡被牽扯到靈的死亡故事裡,對於普通人來說,那不好受,我也只是普通人。”陳歸不知爲何今天說了這麼多,但他就是說了。
“至於林鹿,他回來後沒有說什麼,我們回了學校在不同班級,也沒怎麼見過面。那個蝴蝶和金魚可能就是他見到我那個樣子之後,腦洞大開做的幻象吧。”
吳虞聽完,說道:“嗯,這幅圖更像是一次關於現實和虛幻的探討。”
“吳隊,你相信我說的嗎?”陳歸擡起頭,問道。
“嗯,我相信你說的,你是真看到的你所謂的靈。不過目前我不相信的是,靈這個事本身。”吳虞措了一下辭:“除非,有更多證據。”
“嗯,你很客觀。”陳歸笑道。
“還有要說的嗎?”吳虞道。
“沒了,就這些了。”
“好吧,辛苦了,我的小電驢壞了我讓八戒送你吧。”
“不用,我坐地鐵就好。”
“陳歸,林鹿,他有可能……喜歡你嗎?”吳虞最後問了一句。
“我不知道,但至少這跟案情沒關係。”陳歸愣了一下才回答,然後禮貌退了出去。
吳虞看着門緩緩關上,眯了一下眼睛,手機點開了另一張圖片:“真沒關係嗎?那你爲什麼不肯說實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