欽(3)早知如此絆人心

我聽着他們的對話,知曉他們已經解除了誤會,也明白了原來她從來就沒有真正怪過他。情到深處無怨尤,這麼簡單的道理,我如今也懂了。後來,雖然看不到裡面的景象,我卻能感覺到他們是在親吻。臉不禁熱了起來,心卻是撕裂般疼痛。

我深呼吸了一次,轉身便要走,不料扭過頭便看到了在我身後的舞兒。她臉上的表情很是複雜,像是關心,又像是同情。看來,她也發現了屋子裡面的事情。也不同她打招呼,我徑直從她身邊走過,邁出了客棧。

直到走到了客棧後方的一片小樹林裡,我才停下了腳步。“爲何跟着我?”我冷冷地出聲,從我出客棧的時候起,我便知道,舞兒一直跟在我的後面。

她不出聲,還是與我保持着一定的距離。見她如此,我也不再多問,靠着樹幹便坐了下去,望着天邊的明月發呆。就這樣,直到天快要敞亮,我才默默起身。舞兒還是呆呆地站在我身邊的不遠處,一直盯着我看,幾個時辰了,她那樣站着不累麼。走到她身邊,我有點不忍心地道:“站了一個晚上了,快回去休息吧。”

她的眼裡閃過一絲訝異,轉而又垂下了眼簾不敢再看我。我頓時也有點自嘲,什麼時候開始,我也會關心別人了。自從遇到她之後,我整個人,都開始改變了嗎……

回去之後,我刻意表現地如同平常,好在她並沒有覺察出我的不同,我便也安心了。去見南宮楷那天,她打扮得很漂亮,差點讓我移不開眼睛,只是我卻也知道,再美的她,也始終不屬於我。

她的願望終於達成,她成了南宮楷的義妹,也帶着這樣的身份回了雲國。我的使命到這裡也該告一段落了吧,在回雲國的途中,我不辭而別。她的馬車徐徐開動的時候,我躲在樹幹上,癡癡地看,直到眼中沒了馬車的蹤影。我必須離開她,否則,我怕再這樣下去我再也不想離開……

聽到她成親的消息的時候,我正在義父的密室裡研究他留給我的那塊布襟。除了舞兒,我一直派人在她身邊暗中保護着她,也關注着她

的一舉一動。這一次,傳來她即將成爲翌王妃的消息,雖然是情理之中,我卻還是忍不住一陣心痛。吼聲從喉嚨中嘶啞開來,雙手不自覺已然握成了拳頭,猛地往牆上一擊,石牆頓時裂開了幾條觸目驚心的裂痕。四周靜得出奇,鮮血順着手腕流了出來,一滴一滴滴落在地上,聲音清晰滾燙。天知道,我有多麼痛。

她成親那天,我躲在廳外院落的樹上,默默地注視着廳間的一幕幕。她頂着紅蓋頭,我看不清她的臉,更看不到她臉上的神情,但是我知道,她很幸福,因爲她嫁給了她最愛的男人。

從王府出來後,我去了監牢,去看舞兒。雖然她身份叵測,卻從未做過對阡影樓不利的事情,算不是叛徒。既然是阡影樓的一份子,我去探望她也是情理之中。不知道這是不是一個藉口,也許從那個她陪着我默默度過的晚上開始,我便對她有了些許的親切感。我很討厭自己的情感被人知曉,可是真真被人看到後,我卻也很想同她一起分享。

監牢的人都被我打暈了過去,要劫走她易如反掌,可是她卻拒絕了。她對面牢裡,關的是她的父親,也就是丞相府的厲晁。我扔出一個小石子,擊中了他的睡穴。看着她父親倒下,舞兒不解地擡頭看我,我不顧她的疑惑,只是淡淡地說道:“她成親了。”

她的眸子閃了一下,定定地看着我,反問道:“末攸然?”

“是末攸然,也是季允翌。”我平靜地吐出這幾個字,不顧她震驚的表情,我繼續說道:“她現在,是雲國的翌王妃。”

“難怪我們會輸,原來末攸然就是翌王爺。”她冷笑一聲,又看了看她的父親一眼,目光哀傷了下來。“父親千算萬算,也沒有算到這一點。姑娘……說到底還是站在他們那邊的……”

“你恨她麼?”聽她這般說,我又想起了她父親原來的計劃,不由得問出了聲。

她比我想象中要平靜,臉上甚至還帶着淡淡的笑容。“樓主,舞兒有什麼資格恨她。她待舞兒,雖然有着隱瞞,卻真真像是姐妹般友好。那日,我在

門口聽見她對我父親說,讓父親好生待我,多多關心我。那一刻,我便知道,我再也恨不起她來。”

“她……確實是個善良的姑娘。”我心裡一疼,我只知道她對舞兒有着戒備,沒有想到戒備的同時,竟然也是這樣的傾心以待。南宮凝落,你到底還有多少讓我讚賞的地方。

舞兒走到我跟前,擡着眸子道:“樓主,切莫難過。”這是她頭一次敢正視着我說話,眼神中的情意讓我心中一震。早就覺察出她對我的心意,凝落也對我這般提示過,只是我卻一直逃避着,不想爲這樣的事情煩心。處於監牢之中,她的面容很是憔悴,惹人生憐,這一刻,我竟然有種想要擁抱她的衝動。

——是因爲“同是天涯淪落人”嗎?!自己心愛的人另有所屬,還真是諷刺。

原來,喜歡一個人的心情是如此複雜,如此牽絆。不知不覺,我整個人都變了。當年父親扔下我和母親從軍那一刻,我便立志要保護好母親,奈何身單力薄,母親慘死在神秘人刀下,義父也沒能倖免於難……從那時候開始,我的心便再沒有熱過。只有冷酷無情,才能讓自己變得更強,手刃仇人……

只是,遇見她之後,她無時無刻不在改變着我。她的樂觀,她的開朗,甚至她偶爾的任性和呆愣,都能在我心裡激起漣漪……變化,無形,卻深刻。

於是,再見到她時,我竟然笑了起來。很久以前,我以爲,自己這輩子不會再笑,但是此時此刻,卻笑得如此自然……她在睡夢中,咧開嘴笑着喚季允翌的名字。那一刻,笑容僵在我的臉上。

“落兒……”輕聲喚出那個在心裡已經千呼萬喚的名字,我的聲音漸漸淡了下來。她說,她很好,能夠陪在“我”身邊,一切都很好……

愛情,還真是個牽絆人的東西呢,但是,我必須要掙開了。

“那便好。”

那便好,落兒,你過得好,那便好。我,要放手了,要逃離我本不該進來的圈子,給你足夠的自由和空間……

落兒,那便好。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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