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慾無情，那是謫仙，攸然只是凡人一個，哪管那些。”我錚錚道。
“情根太深，並不見得是好事啊。”他話中有話，很是高深。“何如拋開一切，重新來過呢？”
我被他弄得終是不耐煩，目光稍稍一凜，道：“高人說笑了，攸然心愛女子如今在南宮府情況不明，高人若是真心同攸然交好，還望不吝賜教。”
“南宮凝落……”他低低地喚着落兒的名字，右手擡了起來，似乎是在掐算着什麼。不一會兒，他的目光又定在了我的身上。“公子，她可曾同你說過她的來歷？”
“來歷？”我訝異道，“她是風國易水流落的災民。”
“非也非也……”那老人搖了搖頭，道，“南宮凝落，根本不存在這個朝代。她，來自未來。”
“未來？！”我大驚。太荒謬了，好端端的一個人，怎麼可能來自未來！莫說我不信，任是誰也無法接受這樣的解釋。
“那位凝落姑娘同老朽也有過交情，當初在雲國桐南曾經幫助過老朽一次，老朽也曾在沛林爲她指點迷津。至於她的身世，若是有機會，你問問她便知。”
“就算她是來自未來那有如何？就算她是妖怪，也照樣是我的妻子，我末攸然唯一心愛之人！”我堅定地迴應他荒謬的敘述，就算他說的是真的，也無法動搖我的對落兒的愛。
那老人又搖了搖頭，一臉和善的笑意。“公子莫要激動，老朽並無惡意。適才老朽故意多次刺激你，只是想試探一下你對那位姑娘的真心。”
“您這是何意？”我不解。
“凝落姑娘並不屬於這裡，自然有一天是要回去。不過，若是這邊有所牽掛，留下來也是情理之中。”他幽幽道。我聽了大喜：“你是說她可以不用回她的那個世界？”不知爲什麼，我已經接受了那個聽來很是荒謬的言論，或許，這個人真的有一種讓人信服的氣質。
他點了點頭，表情嚴肅了起來。“公子，老朽能給你的只有兩個字——隨緣。”
隨緣？我的心倏地一動，似是明朗了什麼。那老者又是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便含着笑從我身邊走過，邊走邊吟道：“緣起緣滅，一切都是定數，順其自然，便是最好的……”
緣起緣滅，一切都是定數。他指的是落兒滯留南宮府也是定數之一嗎？他的意思是讓我等待三個月，順其自然？可是，我實在不放心把落兒單獨留在這裡，特別是留在南宮楷的身邊。
“隨緣……隨緣……”那老者的身影已經漸漸消失不見，我輕聲呢喃着這兩個字，思緒萬千。手中緊緊握住的是落兒寫給我的信，眼中是不遠處已然燈火通明的南宮府。
——該進？該退？
我還清晰地記得，第一次在流雲客棧遇見她的時候，她可愛的樣子。那時候的她，着的是一身我從未見過的裝束。她的衣服的布料我從未見過，褲子也是短得驚人，但是她絲毫不顯拘謹和羞澀，反而很是熱情豪爽。面對我和尋墨這兩個陌生的男子，她竟然如同老朋友般同我們聊了起來。她不像普通的女子，好像從未考慮過自己在外人眼裡的形象，那般無拘無束，羨煞了我。
自由自在的生活，一直是我所追求的，但是爲了國主和百姓，我還是答應尋墨重新走出了麓岐山，回到王府做我的王爺。遇到她，是我從未意料過的事情；而愛上她，我更不曾預見過。
——我是什麼時候愛上她的？是在看到她與欽卿卿我我靠在一起，說着“定終生”的時候？是在她失魂落魄地站在沂江邊上，哭着控訴我的欺騙的時候？還是很久很久以前，她站在丞相府門口，流着眼淚卻信誓旦旦地對我說“喜歡”，期待着我的回答的時候？抑或是更早，早到在她來到麓岐山，紅着臉蛋將她做的衣服送給我的時候……那個時候，我便愛上了那個夕陽中閃着眸子的女孩吧？
“這個，給你。”那時候，她從書包掏出那件名爲“T恤”的衣服，微紅着臉蛋遞給我，手還是顫抖的。
我心裡一怔，似有些許的甜蜜涌上心頭。有點意外，卻異常開心
。我不由自主地便笑了起來。“你給我也做了一個？”我問。
她抿着嘴脣，也衝我笑，點了點頭。
“謝謝了。”我從她手中接過那個衣服，展開來看，細細婆娑。布料不是她所着衣物的那種，樣式卻基本沒有差異。不知爲何，心裡的甜意越來越濃。“很特別，很好看。”我由衷地開口。
聽着我的誇獎，她似乎有點不好意思，撓了撓頭，小聲道：“我想你應該是喜歡白色的……”
這個傻丫頭，還考慮得這般周到。周遭的氛圍驟然溫馨起來，好久都沒有這樣安心舒適且開懷的感覺了。我眯起眼睛笑，輕聲點頭道：“嗯，我喜歡。”
“那，我走了……”她有點侷促，輕輕丟下這句話，便小跑着走開了。看着她嬌小可愛卻蹦蹦跳跳的背影，我不禁失笑，心裡亦是甜蜜肆虐。
——從那一刻起，我便喜歡上了她吧。
只是，那時候的我，身上擔負的是國家和百姓的重任，不允許我在這個關鍵時刻有任何的兒女私情……況且，她還是南宮府的二小姐，我和尋墨早已商定，他會娶她做妻子，而我，也要給宛心最溫馨的回憶。
於是，我就那樣欺騙了她。沒有告訴她我的真實身份，沒有讓她知道我也喜歡她，沒有留她在我的身邊。
那天晚上，她站在丞相府的門口，認真地說，我喜歡的人是末攸然。那一刻，心情是從未有過的洶涌澎湃。我想要說話，卻被蘇尋墨打斷。我知道，他是在提醒我要記住我和他的約定和計謀。黯然掩飾住自己的心情，我淡淡地承認了我同宛兒的情意，她的眼淚順着臉蛋一直往下流，好似滴到了我的心裡，溼了一片，涼了一片，也痛了一片。
——爲了國主，爲了百姓，我必須如此。可是，心爲何這般疼痛，如刀割，如針刺。我是個追求完美的人，我不希望違背自己的心意。因爲那些我必須承擔的東西，我傷害了那個看似堅強卻無比脆弱的女子，在她鼓起勇氣向我告白的時候，給了她最殘忍的答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