猶記得，宛兒死的那個晚上，我竟然還在凝落的房裡，同她秉燭夜談。她暈倒的那一刻，我竟然沒有在她的身邊陪伴她，沒有在她身邊安慰她、鼓勵她……待我趕到的時候，她已經躺在了牀上，面色蒼白，許久才醒來。
她的眼裡飽含着淚水，輕輕一眨便會在臉上肆虐。我可憐的宛兒，你是有多痛，連身子都在瑟瑟發抖。
“哥哥，其實宛兒最遺憾的，是不能嫁給攸然。”她淡淡地笑了，笑得那般淒涼，那般絕望。“哥哥，宛兒從小就喜歡和你講心事。你是最瞭解宛兒的，也是最疼宛兒的。哥哥你知道嗎，我真的好遺憾，我沒有那個福氣，陪着攸然，陪他一輩子……”
宛兒，爲何到了現在你還是記掛着季允翌。季允翌對於你的心意，你又可是真正瞭解？！我好想對她說出季允翌的真實想法以及我對她的心意，可是看着她一臉幸福卻遺憾的表情，我久久開不了口……
宛兒不知道，那日，我帶她去了季允翌那裡，她美麗的樣子同樣印入了他的眼簾，只是他卻還是那般雲淡風輕地笑笑，並未有什麼表示。那個時候，宛兒滿懷期待的微笑漸漸淡了下來，擡起眸子向我看，我知曉她的心意，心疼不忍拒絕，微微頷首，示意她放心。
宛兒開心地跑去了澆花，留下我與季允翌二人在屋內飲茶。我同他說起了宛兒對他的心意，他稍稍一愣，又恢復了一臉平靜。
“我就把宛兒交給你了，你要好好待她。”我如是說。美麗善良如她，喜歡他，是他的福氣。若不是宛兒執意愛他一人，我定不會退讓。
季允翌微微蹙眉，卻淡笑道：“宛心只是個小孩子，她的話，你切不可放在心上。她在我心裡，是個好妹妹。”
我一怔，內心除了爲宛兒失望外，竟然生出了幾絲快意。他不喜歡她，是不是證明，我也有了機會？季允翌像是看出了我的心思，道：“她不是你的親妹妹，你若是喜歡，應當好好爭取。”
“你看得
出我喜歡她？”一提到宛兒，我便沒了方寸，一開口便泄漏了自己的心意。季允翌倒是沒有笑我，表情很是認真：“自小，我便知道了。”
“呵，連你都看出來了……爲何，她卻全然不知？”心情又週日低落下來，目光漸漸定格在窗外那個俯身澆花的小女孩身上。不，她已經不是小女孩了，她的身上，有了初長成的美麗。
季允翌也隨着我看向窗外，輕輕地笑了兩聲，他倒是很輕鬆地道：“不試一試怎麼知道她不喜歡你呢？蘇尋墨啊蘇尋墨，你還要把她託付給我麼？”
“我……”我一時語塞，說不出話來。窗外那名女子，那般可愛動人，那是我深愛了十年的妹妹，我真的可以同她說出自己的心意嗎？
事實證明，我沒有勇氣，也沒有機會。之後的那些日子，每每我鼓起勇氣要向她表面一切，都會被她的話打斷。
——哥哥，攸然哥哥爲何今日沒有來看宛兒？
——哥哥，是攸然哥哥那邊來了什麼消息嗎？
——哥哥，你有沒有同攸然哥哥說起我昨天向你提的那個事情呀？
宛兒心裡，永遠只裝着季允翌一個人，我再努力，又有何用？
“若是可以，替我好好照顧她，如何？”五年來，我不下百次問過季允翌這句話，如今宛兒已然十五歲，他的回答永遠只有一句話——
“宛心於我，只是妹妹。”
若是宛兒聽到這句話，她是不是會傷心到心碎？爲了不讓她難過，我總是對她說，你還小，若是待你長大，那種感覺還在，哥哥再幫你說說……我安慰她，攸然待她那麼好，定不會負她，她總算是放了心，只是時刻期待着自己快些長大……
——如今，她終於長大了，十五歲，及笄之年，可是，她卻永遠離開了人世……
她的毒，不知是從何而來，爹孃請了很多的大夫，御醫也來看過，可是卻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曾經有位雲遊四海的醫師爲宛兒把脈後
，竟然說出了“她定活不過及笄之年”這般殘忍的話，如今一語成讖。
“宛兒——”當她的眸子閉上的那一刻，我甚至有了天崩地裂的感覺。我深愛的女子，就這樣在我眼前離我而去。我眼睜睜地看着她，痛苦，掙扎，難過，卻什麼都不能爲她做。我給不了她幸福，我也不能爲她創造幸福，最終，只能守在她的牀前，眼睜睜地看她香消玉殞。
宛兒，我還來不及告訴你，我愛你，你怎麼會離開……身邊是誰在叫我，是誰說你已經死了……我不信，我不信啊！
“啊——”伴着一聲巨雷響徹天空，我撕扯着喉嚨大吼。不顧及身邊凝落詫異的神情，不去想旁邊季允翌擔憂的目光……宛兒走了，其他的，都沒有意義了。一切，都沒有意義了……
宛兒死後，我深深地沉悶了一段日子，而後又恢復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樣子。似乎，生活沒有怎麼改變，可是，卻分明變了很多。
我以爲，我可以說服自己，坦然地看着她面對季允翌的時候那幸福樣子。可是，每每見到她執着季允翌的手的時候，我便由心裡深處疼痛。那種痛，快要折磨得我不能窒息。
我以爲，我可以假戲真做，真心去喜歡凝落。可是，當凝落站在沂江邊上，決定把心都交給我的時候，看着她微微仰起的臉蛋，我的脣卻遲遲不能落下。餘光裡，還是記憶裡最深刻的那名女子。
我以爲，我可以忘記過去，嘗試一段新的戀情。可是，無論思晴多麼活潑可愛，待我多麼真心，我都無法愛上她。每次同她說話，一種罪惡感就會泛上心頭——宛兒，我又如何能“背叛”對你的愛。
曾經滄海難爲水，除卻巫山不是雲。我的生命裡，從來只有一個人的影子，也永遠只會有一個人的影子。她是那般美麗脫俗，好似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一眸一笑，都是那般迷人。
——蘇宛心，永遠是我最愛的人，是我唯一最愛的人。誰都不可能取代她，誰都不可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