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漓禾看着紗裙上那明顯有些褪色的地方,不由想到,當日七夕節時,在湖邊遇到蘇晴時,她所說的話。
此物材質特殊,遇水完全不會褪色。
可是,如今這裙子卻明明褪了色。
難道,這裙子是假的?
而再看這具屍體,面容已經看不清,她以前還以爲是爲了表現被人報復,所以才弄傷的臉,現在看來,或許……
孟漓禾心裡忽然有一個大膽的猜測!
會不會……這具屍體,根本就不是蘇晴?
所以才弄得面目全非,讓人辨識不出?
孟漓禾越想越覺得可疑,也越想越覺得明朗。
因爲看丞相對這具屍體的處理方式,根本不像怕她損壞。
如果是自己的女兒,又怎會如此不在意呢?
孟漓禾雙眼一亮,接着轉回身,大步走回殿內。
“梅大人,我懷疑,這具屍體並不是蘇晴本人。”
此話一出,不光是丞相,就連皇上都不由吃了一驚。
丞相的神色立即變得詭異:“覃王妃,你爲何這麼說?那人還穿着皇上賜的衣衫,不是小女又是誰?”
孟漓禾卻輕輕一笑:“丞相,本王妃就是發現這衣衫有問題,纔有此定論,因爲這衣衫,根本不是真的。”
然而,聽到孟漓禾這番話,丞相的神色卻放鬆下來,不慌不忙的質問道:“你說這衣衫是假的?覃王妃,本官建議你還是驗證後再說。”
聽到孟漓禾與丞相的對話,一直沉默不語的梅青方終於開口:“皇上,既然此事有爭議,是否可準宮裡的絲綢鑑司來此一辯呢?”
“準。”皇上不做猶豫便批准。
他也想看看,到底孟漓禾這一次,判斷是否還是一如既往的準確。
皇宮離大理寺並不算遠,加上是皇上的口諭,自然快馬加鞭趕過來。
所以不出一會,鑑司便已到達。
看到竟然是鑑定屍體上的衣服,鑑司的臉上頓時白了白,但是,皇上在此,他還是硬着頭皮做了檢驗。
片刻後,鑑司向皇上稟告:“啓稟皇上,經臣鑑定,這件衣衫的料子確爲冰蠶絲不假。”
“你說什麼?”孟漓禾只覺不可置信。
品鑑師不得不再重複一遍。
孟漓禾哪裡是沒有聽見,她根本就是不能接受。
這怎麼可能?!
她還是第一次判斷失誤。
這一點,連梅青方和在場的凌霄都不由皺起了眉。
甚至看向她的目光均有些擔心。
這女人的相貌和身材特徵與蘇晴相差無幾,甚至連來認屍的家人及丫鬟都沒有疑問,孟漓禾會不會因情緒緊張,判斷錯了?
這一點,連孟漓禾都開始懷疑自己。
可是,明明如果是假的,丞相的行爲便可以說的通。
而且,如果這衣衫是真的,又怎麼會掉色,甚至破損?
孟漓禾不甘心,還是想要再問仔細一些,然而,不等她詢問,丞相便開口道:“多謝品鑑司爲小女證明,不然本官的女兒即使死了,也要被人污衊爲假的,如此沒有身份,不得立於祖墳!”
品鑑司立即回道:“大人言重了,下官只是在做份內之事。”
兩人一迎一合,直到品鑑司告辭,孟漓禾也完全找不到插話的機會。
而等她剛想攔住要離開的品鑑司詢問時,丞相卻又惡人先告狀的開了口:“皇上,如今已經看清了,覃王妃的判斷是錯的,也並沒有查出其他線索,那臣懇請不要再驚擾小女了!”
聽及此,皇上也開始沉思起來。
而這個功夫,品鑑司早已離開。
孟漓禾忍不住緊緊的皺起眉頭,她實在是想不通這是怎麼一回事。
良久,皇上終於問道:“覃王妃,除此之外,你可還查到些其他?”
孟漓禾這邊尚在思考,聽到皇上的問話,也回道:“回父皇,兒媳所查同之前仵作所查一致,這具屍體的確是先死亡之後,纔有的刀傷。而看屍體的腐爛程度,應該的確是死於一日之前。”
“那也就是說,這兇手,所說的殺人時間基本吻合,但殺人方式不對?”
孟漓禾點點頭:“應該是這樣。”
丞相的臉在衆人看不到的地方,目光一凝,看向殿中央。
接着,那男子便開口道:“皇上,大人,草民當時太慌張,所以可能不記得那麼清楚,也許是我先捂住她的嘴不小心弄死了她,之後才……”
“不,時間點不對!”孟漓禾卻斷然否定道,“按照傷口可以看出,死者是死亡一段時間後纔有的刀傷,看起來,倒像是從水裡撈出之後纔有的。”
梅青方聽聞,迅速低頭翻看起卷宗。
然而,丞相卻已經激動起來。
“這怎麼可能?梅大人,小女不是被打撈之後直接由仵作驗的屍嗎?爲何這覃王妃又如此說?”
梅青方緊緊的盯着案宗,一言不發。因爲,丞相說的沒錯。
那屍體的確是打撈之後便直接送到了官府,根本沒有可能有再下手的機會。
那爲什麼孟漓禾會有此判斷?
以他對孟漓禾的瞭解,不可能一而再再而三的犯錯。
而另外兩名仵作聽到此言,不由愣住。
他們之前驗屍,只是確認了傷口形狀和死亡時間。
確實沒有孟漓禾驗的這麼細。
想了想,兩個人還是自發的對傷口再次仔細的驗了起來。
然而,看到屍體又一次被掀開翻看,丞相卻急了起來。
甚至於跪於皇上之前,老淚縱橫道:“皇上,小女青年喪命,已是悲慘至極,如今死後又要一而再再而三的被如此查驗,懇請皇上開恩,讓臣將小女儘快安葬吧!”
兩名仵作一聽,手上的動作不由停下。
皇上也是緊皺着眉頭,看了一眼孟漓禾及那兩名仵作,安撫道:“丞相,朕理解你的心情,不過這樣做,也是爲了早日找到真兇。”
“但是皇上,如今既然有人認罪,連作案兇器也符合,爲何還要折騰小女的屍首,這不是讓死人不得安生嗎?”
丞相也已五十多歲,雖不算年邁,但頭髮也已有些花白,跪在那裡,哭的當真掉淚,相信這一幕讓誰看了都不忍。
皇上終於有些猶豫。
丞相見勢,趕緊再補了一句:“而且皇上,如今這天氣炎熱,又沒有冰可保存屍首,若再不下葬,小女恐怕別說是容貌,就連全屍都無法保全啊!”
雨後的天氣,比以往涼爽許多,連風絲都透着舒服的涼意。
然而,皇上卻徹底下了決心。
因爲那從院子裡刮來的一陣陣風,分明帶着一股惡臭,那是屍體腐爛的味道。
丞相的請求並不爲過。
而他也已完成答應宇文澈的承諾,那就是同意讓孟漓禾自己驗屍。
之後的結果,便不是他可以保證的了。
畢竟,即便他是皇帝,案情面前也要講證據。
到底孟漓禾能不能爲自己洗清罪名,便不是他可掌控的了。
想及此,皇上終於擡起頭,對着梅青方道:“梅大人,依朕看,既然已經驗屍完畢,便依丞相所說,入土爲安吧!”
這個結果其實梅青方已經料到,而皇上已經開口,即使他再想給孟漓禾機會,也不好再違背。
如果,不能從屍體上查出什麼線索,那就從其他地方好了。
他相信,既然這個男子已經說話露出破綻,那麼說不定,還有他們可以找到的突破口。
所以,看了一眼孟漓禾之後,梅青方還是道:“是,臣遵命。”
事已至此,兩名仵作徹底打消了再次驗屍的念頭。
因爲屍體經過一夜的水泡,本就很難辨別。
所以,即便他們再次查看,也不敢下出什麼定論。
畢竟,丞相也說了,按照實情,這個說法不正確。
屍體再次被蓋上,這一次,終於要被擡走,而且,是直接運回丞相府。
之後,由丞相安排下葬。
然而,孟漓禾卻看着那具屍體,想着丞相方纔所說的話,眉頭緊皺,面容凝重。
丞相說,沒有冰可以保存屍首。
冰……
這個字,讓孟漓禾不由想到,蘇晴說過,冰蠶絲只怕冰。
冰……
這中間,有什麼必然的聯繫嗎?
孟漓禾的腦袋以最快的速度運轉着,終於,在屍首即將被擡出去的一霎那,大喊一聲:“慢着!”
眼裡的濃霧散去,只留下一片清明。
孟漓禾終於想到了一種可能性。
丞相立即怒目而視:“覃王妃,皇上的命令,你還欲何爲?”
然而,孟漓禾卻不去理會他,而是,直接跪在皇上的面前,稟報道:“父皇,兒媳已經對案件有了推斷,還請父皇先暫時將屍體留下!”
丞相一聽,立馬急了。
然而,不等他開口,孟漓禾又說道:“而且此案關係重大,兒媳懇請將除皇上以外的所有旁聽撤離,請他們暫時迴避!”
丞相聽到此,又何止是急?
這個覃王妃,到底又在故弄什麼玄虛?
還是,當真發現了什麼?
讓他不在場,豈不是事情很容易脫離掌控,從而變得被動?
然而,他剛想要開口求皇上拒絕,卻見皇上擡了下手製止,接着,看向孟漓禾道:“覃王妃,今日,你的判斷已經錯了兩次,朕就再給你這最後一次機會,倘若,你再判斷失誤,那朕便收回你一切爲自己辯白的權利,你可聽好了?”
孟漓禾頓時一喜,立即回道:“謝父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