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成深以爲他應該記個教訓, 媳婦兒懷着硯臺的時候讓他取乳名,他那會兒想了倆,一個硯臺, 一個竹子。當時覺得竹子腹中空空不好, 反而硯臺一肚子墨水……現在回過頭看, 那不是墨水,是壞水。
這次再要取名, 定得慎重一些。
要是女娃還是叫福妞, 要是男娃……
男娃叫啥衛成琢磨了好幾日,還跟姜蜜商量, 姜蜜說弟弟取名該往哥哥那頭靠一靠, 聽着才親熱。
姜蜜這麼說, 衛成就順着想了想,當哥的叫硯臺,兄弟叫毫筆?徽墨?宣紙?喊着都有點拗口, 總覺得沒有硯臺響亮。
“蜜娘你覺得呢?要是兒子你想管他叫啥?”
姜蜜琢磨了好一會兒, 說:“叫宣寶咋樣?”
“宣寶?”
“直接叫宣紙的話喊着不清脆,改成寶, 聽着脆點兒。相公你也說幾個,我們選選。”
“不用選了, 是男孩兒就叫這個。宣寶挺好的,你看我當初給老大取名叫硯臺, 他就一肚子壞水兒。宣寶白淨, 乖巧懂事不說, 以後肯定能寫能畫通身才學,聽名字就比硯臺好帶。小名叫宣寶,大名可以取個煊字,明亮的意思。”
姜蜜聽得特專心,還點頭表示聽懂了:“衛煊,就是衛明亮,那小名叫燭臺也挺好的。”
衛成呆了。
看他臉上寫着懵,姜蜜偎進他懷裡,噗哧笑道:“說着玩兒的,你還當真不成?”
“誰讓你一臉認真?”
姜蜜軟聲道:“你在翰林院那種地方待着,人都嚴肅不少,逗你笑一笑還不好?”
衛成:……
“那真要多謝夫人。”
“我們就說好了?生女叫福妞,生兒叫宣寶。”
姜蜜偏頭看他:“我怎麼感覺相公你認定了這胎是宣寶?之前不是很想要福妞?”
“我想要,可我是什麼運氣蜜娘你還不知道?再說咱衛家生女兒很少,大叔公那一脈有,都是很晚來享福來的。估摸咱閨女覺得他爹官階還不夠高,歲俸還不夠多,準備等幾年再來。”
衛成是關上門說笑,還是讓姜蜜擰了一把:“越說越離譜,咱閨女能是這種勢利人?”
雖然被擰了一把,衛成不覺得疼,他還在姜蜜臉上偷了個香:“我沒說完呢,我們福妞是心疼你這個娘,特地讓哥哥走前面。想想看,咱們雖然稀罕閨女,可世人皆愛子覺得生男孩纔是體面。我心想這種事隨緣便好,可還是希望蜜娘你少聽閒話,多兒子就少閒話。福妞要是想到這兒,爲你一考慮,腳步不就慢了?”
“相公你這麼說,她要是腳步不慢,豈不是不心疼我?”姜蜜睜着一雙好奇的大眼睛在等他編,看他還能編出些啥。
衛成抹了一把虛汗:“那興許是體量她老父親渴盼女兒的心情。”
姜蜜:……
早也有理,晚也有理,結果全是歪理。
姜蜜笑夠了說洗洗睡吧,衛成鬆了口氣,主動要打水去,打水來替媳婦兒擦了身上,又親自爲她洗了一雙玉足。
第二天等男人出門之後,姜蜜先守着晚起的兒子用過早食,跟着謙虛的向他請教了昨天學的詞句,看硯臺記得清清楚楚,字也會寫,就親親他放他玩去。吳氏送點心來給媳婦兒加餐,說她真有辦法。
“你不知道,就哪怕是三郎,你看他現在勤學,剛開蒙的時候也不習慣,開始那幾天坐不住就想回家,後來聽老秀才講三字經故事,聽上癮纔對讀書認字來了興趣。他不是生來就乖,我一天天看他變成今天這樣,歲數越大人越穩重。我看硯臺本身也不見得多愛讀書,還是你想得好點子,他這麼大的孩兒愛聽人誇,知道背書背得好你會誇他,他用心得很。”
姜蜜心想還不止呢。
硯臺現在主動把教娘讀書認字的重擔扛在自己肩上,還嘆氣說他爹只知道自己進步,連媳婦兒都不會教。
委屈三郎了,不過暫時就讓硯臺這麼覺得吧,他現在對讀書認字可上心了,看他爹回家來多喝了幾口茶還知道提醒說今天任務沒完成。
就前陣子,他被衛父帶着進衚衕裡玩了一會兒,正好附近一家的婆婆在罵兒媳,說真是懶驢上磨屎尿多,平常啥事兒沒有,讓她乾點兒活就腰痠背疼不舒服了非要磨嘰半天。硯臺聽了個正着,就把這話撿着了,當晚衛成回來多說了幾句話沒準時給他開課,他就蹦出這麼一句……
吳氏賭咒發誓說肯定不是她教的,家裡人人都勤快,她哪說過這話?
衛父就縮了縮脖子,主動坦白承認了錯誤,說是出去玩兒的時候跟人撿的,那之後好一陣子硯臺都沒出得了門,他爺給嚇着不敢帶出去了。姜蜜費了不少心讓他知道這話說着不雅,給他改掉。
最近的硯臺學習積極性就是有這麼高,他主動得跟八大胡同里拉客的姑娘似的,搞得翰林爹都很不習慣。像這會兒姜蜜考過他就放人自己玩去,硯臺蹲在角落的屋檐下拿個石子兒在地上塗塗畫畫,嘴裡還小聲在嘀咕。
他兩歲那會兒黏人些,現在能自己玩了,平常到處蹲着玩兒,聽見姜蜜喊他才拍拍屁股站起來應聲。這會兒他就一個人玩得起勁,他娘和他奶聊得起勁。
姜蜜說:“懷上之後我跟相公商量了這胎叫什麼。”
“商量出個啥結果來?”
“生女叫福妞,生兒叫宣寶。”
吳婆子知道福妞,她好奇宣寶是咋取出來的,又是什麼意思。姜蜜給解釋了一遍,問婆婆覺得如何。
“你要我說都好,不管硯臺還是宣寶都比毛蛋蹲生強多了……算起來咱們上京城有兩三年,不知道陳氏李氏後來懷沒懷?”
“我估摸又生過,等等看吧,等應會試的舉人上京沒準有人給咱捎信。別的不說,相公那個府學同窗,之前捎銀票回去的郭舉人說了這屆還來,之前他去村裡跑過一趟,同大哥他們應該認識了。”
吳氏:……
“認是認識了,卻不是什麼好印象,人保準不屑跟老大老二爲伍。”
姜蜜失笑:“託他幫忙捎信的話,他會同意的。”
“那也得老大老二有那心,他們搞不好想都想不到這兒。”
被寄予厚望的郭舉人其實已經在上京的路上。已經有過一次趕考經驗,他也知道年後再動身都來得及,但是吧,郭舉人想到舊時同窗衛成如今在翰林院就坐不住,他覺得在家待着自己讀書沒什麼進展,想提前動身,到京城去同衛成聊聊,套點交情,也聽聽他的經驗。
怕走得太晚趕不上年前就出發的學子其實不少,郭舉人家裡本就不算差,在他中舉後比原先更好了幾分,提前幾個月走也耗得起。
就這樣,他同雙親商量之後九月間就動身了,現在都走了好一段路。
這回他照樣不是獨自啓程,還是聯絡的商隊,又有一位同是府學出身的富裕朋友同行,兩人半路上無數次談到衛成。郭舉人至今都覺得恍惚,衛成他會試能取中就很神奇,殿試點的二榜進士出身還選進了翰林院庶常館。這段經歷在宿州傳遍了,是個讀書人都聽說過,他簡直成了活榜樣。
一別兩年多,郭舉人覺得現在的衛成和當初恐怕又不一樣。
他一路上挺激動的,上回抵達京城的時候,他們人生地不熟到處找地方落腳放眼望去沒個認識的人。這回去不僅有充裕的時間找個舒服的落腳處,還能同翰林院庶常好生嘮嘮,聽他說說科舉考試的門道。
這會兒郭舉人都沒想到衛成已經不是翰林院庶常,他被提拔成編修了。
同樣的衛成也沒想到他同窗舊友來得如此之快,九月從宿州啓程,十月底人到京城了。郭舉人知道衛成手裡沒多少錢,也知道翰林院清貧,早想到不方便去他家借住。他這回來得早,沒費很大力氣就賃到一處院子,又僱了粗使婆子幫忙做飯洗衣裳收拾屋,在京城安頓下來才找上集古軒跟馮掌櫃打聽衛成。
哪怕郭舉人在馮家院子借住過,那已經是兩年多前的事,他倒是沒長變,可馮掌櫃這兩年間見過的人太多,一時間只看他眼熟沒想起是誰。直到郭舉人拱手同他寒暄,聽了兩句他想起來了。
“舉人老爺是想打聽衛大人家住哪兒?”
郭舉人還納悶,原先馮樑稱呼衛成是喊衛庶常,怎麼改口叫大人了?
“哎喲您不知道?正常來說庶吉士得在翰林院熬三年,可年頭上宮裡不是立了太子?皇上頒下許多恩旨,這屆就提前散館了,該外放的都已經外放出去,衛大人表現出色,留在翰林院裡,如今是正七品的編修,前陣子我還吃過他的酒。”
“正、正七品翰林院編修???”
郭舉人包括跟他一道兒上京的朋友都聽傻了,他們討論了一路的衛庶常成編修了,原先沒階沒品的就很讓人羨慕,現在他們都快羨慕不起了。
翰林院編修,那可是翰林院編修。
正常來說,狀元是修撰,榜眼探花是編修,衛成他竟然已經是翰林院編修了。
回過神來之後,郭舉人心裡更熱切幾分,說他上次離京之前同衛成有約定,下次上京應考要同他吃酒,問馮掌櫃方不方便帶個路。
“這會兒時辰太早,過去也見不着人,不若坐下吃碗茶,我忙完領您二位過去。”
“那馮掌櫃您忙着,我二人出去轉轉,也買點東西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