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皇后,一會兒喝了藥早些歇息,朕先回去了。”辛九慈說着起身鬆開了江挽的手。

“好。妾身送皇上。” 江挽想起身,辛九慈輕擺了一下手,讓她好生歇着。

從剛纔皇上握着她的手微微一緊,其實她就又明白了,皇上的性子千萬別猜,猜來猜去其實什麼也弄不清楚,這個人是個性格極其古怪的皇帝。

只是她又想,皇上可以有不止一個皇后,也可以有後宮三千佳麗,所以記得誰忘了誰,一切都似乎合情合理。可作爲內宮中的一名女子,即使中宮,她的一切也全都是這個唯一的皇帝。

今年中元節宮宴是皇太后着手預備的。皇后娘娘重病臥牀,內宮諸多操勞之事又回到的手裡掌着鳳印的太后娘娘身上。

“妾身參見皇上。”七月中旬,天還很長,宮宴結束,廣儀宮上下盛裝恭迎九五之尊。

“平身。”辛九慈拉起安嬪的手,淡笑着說了一句。

這是辛九慈第三次見到魏薇,她似乎與前時不同了。

“妾身不知皇上愛喝什麼茶,就泡了清暑白茶。”魏薇說的很小心,從前的端莊大氣都要慢慢磨成投其所好。

“這茶挺好的,正入了初伏該喝這降暑的茶。”辛九慈看着魏薇謹小的模樣,忽然明白了,其實人該做什麼就是該做什麼,早就定好了職責。

“皇上,妾身會做一品涼點,皇上可要嚐嚐降暑?”

“有心了,不過朕宴上撐了,來你這也是因路遠能散散積食。”

魏薇一聽這話,心中不免失落。其實涼點倒也無所謂,只是她以爲皇上由勤政殿步行到廣儀宮是她的緣故,到頭來竟還是自己沾了用撐了的晚宴的光。

“皇上今日撐了,明日妾身做好給皇上送過去。”

“倒也不必,朕明日有空還會來看你的。”

聽了這句話,魏薇終覺自己在內宮裡還是能等到皇上的,心中頓時又暖意綿綿。

“那皇上今日可要留宿妾身這裡?”自她入宮以來,還不曾承有龍恩。

“今日是中元節,鬼怪叢出,朕自然陪着你。”辛九慈眼神裡滿是讓人捉摸不透。

魏薇一時之間喜不自勝。

“不過朕要先回勤政殿批完摺子,好在摺子不多,去去就回。”辛九慈說話聲音很好聽。

“皇上……那妾身等皇上。”魏薇抿抿嘴脣說出來這句話。

辛九慈看着魏薇覺得她還有絲可愛,親了她一下,應一聲好就走了。

“妾身恭送皇上——”魏薇的臉燒的通紅。

聽着耳邊聲聲皇上,辛九慈不免輕笑。魏薇本不該是個嬪位,自己也本不該是這個皇上,本不該,真的本不該。

“皇上,微臣再去濟州一查便知,只是臣……”齊昀作爲暗衛首領是除君上外誰都差遣調動不得的。

“不用擔心朕,速去速回。”辛九慈身邊有齊昀便盡是說不出的安全感,濟州來回也得一月之餘,他不是不害怕,可既決定調查前事,必得以身犯險。

“皇上,還有一事,西北來報,榮國的幾位王子已向他們王上動手了,過些日子榮王必會來書,皇上到時要如何定奪?”齊昀年紀尚輕,做到暗衛統領實有過人之能。

“朕……朕還不知,如今顧着了左又顧不着右,還沒來得及想。”辛九慈從來不及他父皇深謀遠慮。

內臣他鬥不過,朝堂勢力他理不清,皇位還被那些叔叔伯伯整日惦記着,他該操心的太多了。

可他心中知道,不管自己做這個皇帝是在替誰,可家國之事匹夫有責。

一個人坐在這個位子上,怎能忍受旁國來犯,眼見黎民顛沛流離。

“那臣此去,皇上保重。”齊昀俯首輕言。

辛九慈再擡頭,齊昀已經不在殿中了。

“皇上,孫沉雙並無不妥。”齊昀走後,賀監躬身到辛九慈面前。

“秦家,薄家,常家,朝中勢力盤根錯節,權力都握在這些人手裡。”辛九慈不知到底是聽了賀監的話沒有,只有苦笑一聲。

“燕王呢?”

“回皇上,燕王又說不來了。”殿中靜靜的,賀監呈上一盞茶。“皇上喝口茶吧。”

“大監。”辛九慈盯着賀監看了好一會兒,不知想到了什麼忽然嘆了口氣,悠長一句。

“我,自身難保啊。”

他轉身向內殿去了。

“兒臣給母后請安。”江挽病好後看着胖了一圈,才下牀邁開步子便來熙禾宮給秦太后請安。

“好了,起來坐吧。”秦太后看着江挽一身毫不華麗的衣服,素淨的頭飾,沒血色還略微浮腫的臉,着實讓人想到民間立了牌坊守寡的婦人。

秦太后雖在在選後之始心中不大情願,可如今木已成舟她也早就在心裡過去了。

只是這皇后從預備着大婚開始就顯得比旁人膽怯許多,才坐上中宮之位沒幾日竟生了小症,繼而還轉成了大病,足見她並不是做皇后的料。後宮的事都顧不過來,又如何去幫扶皇帝。

“皇后啊,快要中秋了,宮裡各事你得好好預備啊。”

“是,兒臣明白,只是兒臣有許多不懂的地方……”

“嗯,你才入宮,規矩禮儀也都生疏些。”太后眨着眼睛,似是在想些什麼。

江挽覺得太后的話還沒說完,也不敢接話。

“你也別怕,該走的路大抵都是那一個樣,仔細些就是了。”

江挽只覺太后說話上氣不接下氣,聽着說話聲音比她病中還要弱許多。“是,兒臣定當認真仔細着。”

“皇后,你這大病初癒,自當穿些喜慶衣裳,到了皇上跟前他瞧見的也不是你這一張病容,也全當壓壓煞。”

秦太后也只覺得累,原本要說好多話,想下來卻只有這兩句。

“是,兒臣知道了。”

看太后沒什麼精神了,江挽行禮退了。

中秋節宴。

闔宮團圓之日,在清宸池宮,皇親貴族,朝臣命婦。

辛九慈席於長位,江挽席右,秦太后席左,再左爲九歲儲君辛九勰,其餘嬪妃席於右次。

玉盤珍饈,歡顏笑語,歌舞交疊。

“皇兄,吃葡萄。”辛九勰站在席桌後只能露出個頭頂,手裡拿着一串碧綠葡萄朝着辛九慈。

“皇兄不想吃葡萄,皇兄想喝酒,把桌上的酒杯拿過來。”辛九慈不勝酒力,喝了幾杯就有些飄忽。

辛九勰從秦太后身後越過,他個子太小忽閃着誰都沒看清。

“三弟,與皇兄乾杯好不好?”

“好。”辛九勰眨着眼睛答應。

一曲歌舞完畢,秦太后注意到他們兄弟二人,辛九勰已經趴在辛九慈腿上昏昏欲睡了。

“睡了?”秦太后點頭朝辛九慈問。

“不是睡了,是醉了。”辛九慈摘了個葡萄吃到嘴裡,低頭看着辛九勰笑着說。

聽了這話,秦太后臉色微微一變。

“你叫他喝酒了?”

“喝了兩小杯,不礙事的母后。”

“三弟睡着了?”江挽見皇上在和太后說話,轉頭看見辛九勰睡着了。

“他們兄弟喝酒,把小的給喝趴下了。”秦太后想想喝了一點也確實不礙事。

幾人都笑了,此時這番景象,正像是一家孤兒寡母其樂融融。

“定是皇上誆着殿下喝的,現在是皇上把殿下喝趴下了,等殿下長大那還不一定呢。”雲嬪總是張着耳朵聽動靜,此刻旁人都沒吭聲呢,她先邀功表現。

豈料話一落地,場子先是冷了一瞬,再是纔有幾人笑起來。

嬤嬤將辛九勰抱了下去,辛九慈點頭湊合着笑了幾下,低頭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