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新菜式樣樣呈上來,江挽嚐了幾口覺得很是不錯,正要問問皇上意見,卻不見皇上身影。

一直到宴會結束,皇上也沒再出現,江挽覺得奇怪,旁人都沒瞧見皇上不見了嗎,還是因自己吃菜錯過了什麼。

江挽回宮路過鳳祥宮,見賀監守在宮門外。

“大監你怎麼在這?皇上呢?”

“回娘娘,老奴守着皇上,皇上在裡面。”

鳳祥宮是秦太后從前住的地方,是前朝宮所所屬西六宮,新帝登基啓用東六宮。這邊不用了,人很少,雖有宮人打掃,可也是荒涼異常,特別是這吹着冷風,還有蟬鳴的時候,有些嚇人。

“皇上?”江挽與賀監繞過鳴鑾殿正殿,光線昏暗,見臺階上躺着一個人。

走近看,見他身旁臺階上還爬滿着雜草,江挽試圖上前,賀監攔着她。

“娘娘還是別過去了,皇上自己在這也舒舒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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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怎麼了?”

賀監搖搖頭。

“地上涼,我過去看看吧,你去叫人來,將皇上送回去。”江挽說話不敢大聲。

賀監看看攤在地上的辛九慈,點頭去了。

“皇上?”江挽走過去試圖叫醒他,坐在他身旁拍拍他的肩。“皇上,皇上,大監去叫人了,地上涼,先起來吧。”

見沒有動靜,江挽心裡有些慌。原本看着皇上像是身體不太好的樣子,別是酒喝多了,就……

江挽正想着,忽然天旋地轉,後腦悶疼,眼前一黑。接着有兩片柔軟的東西覆上脣來,透過脣齒傳遞來濃濃酒香。

她第一反應原本是要奮力推開,可又想過來這是皇上。

辛九慈,壓到身上箍着自己,喝醉的人力氣很大也格外的沉,她雙手在身側握拳,肩胛腰身硌着臺沿疼得很。

好一陣子,辛九慈雙手才鬆開她,頭埋在她肩窩裡,散亂的頭髮蹭着她的耳朵。

“等他長大……等他長大,我就要死了……”

“我沒娘了……他一出生我就沒娘了!可那明明是我孃親,他一出生,人人都笑着就抱着他了,我就沒娘了沒娘了……”

“等他長大……我不想讓他長大,他長大了…我,我怎麼辦,他九歲了還沒長高,是不是一輩子都長不大了?長不大,長不大……長不大怎麼行啊……”

“大哥——”

“父皇——”

“昭元貴妃——”

“你們做什麼走這麼早啊……”

身上的人喊了幾聲漸漸靜了下來,江挽卻是很震驚。

原來他這樣是因爲旁人無心的一句話。

可他明明是高高在上的皇上,不染塵埃,就連睡着的時候都是極致工整的。而眼前的人,衣裳不再幹淨,身上沒了清新的味道,散亂着頭髮躺在這個破敗淒涼的地方。

與太后的母子親情,與儲君的兄弟手足之情。他一定很怕,也一定很孤單吧。

這夜江挽留在勤政殿照顧辛九慈,他前前後後吐了六次,最後把肚子裡吐了乾淨才安靜睡着。

天意破曉,江挽也沒了睡意,只是守在牀邊靜靜看着躺在牀上的人。

賀監說,皇上自繼位以來,只有喝醉了酒纔會睡得安心,平日總是精神不好時常是因爲半夜惶恐。

這樣一個人,與自己說着相同,其實不同。

江挽走出勤政殿,孫沉雙走近扶着她。

“孫女子,我背疼,替我按按吧。”

“娘娘累了。”

昸禾宮人人惶恐。

皇后被禁足了。

後宮到處都是眼線,不知是從誰那裡傳出來,傳到了前朝,皇后娘娘不顧祖規夜宿勤政殿,一時間滿朝皆是批異之聲。

勤政殿,顧名,勤於政務,所以後宮女子一律不得在此留宿。

辛九慈在朝堂上聽廢后之言聽的耳朵疼,他並不關心在勤政殿留宿是不是錯,也並不在意是不是要廢后,他關心在意的是後宮究竟都藏着哪些人,他們的眼睛是不是已經能看清自己每天掉了幾根頭髮。

“大監,齊昀還沒回來?”

“回皇上,沒信息。”

“怎會這樣,難道出了什麼事?”

“老奴……”

“皇上,燕王入京求見。”外面的小太監匆匆進來通報。

辛九慈不想見任何人,更別說是這麼一個整日給自己找麻煩的人。

“朕……”

“皇上,臣來看看皇上,給皇上帶了燕北之地獨有的好東西。”聽着聲音,一個身形彪悍,面色赤黃一身玄色深袍的人走進來。

辛九慈連忙擱下奏章,站起來迎着。

“皇叔突然進京怎也沒讓人知道,朕本該爲皇叔設宴接風啊。”

“害,臣本是在原上賽馬,可誰知那馬像是聞着了京城的香味一樣,竟從燕北一路跑來了京城,臣也來不及通報一聲啊。”燕王如此解釋。

“聽來,還真是一匹好馬,等那日得空,還得請皇叔引見引見啊。”兩人坐下,辛九慈一偏頭就聞到燕王身上滿是巷子裡的煙花之氣,說是一路風塵僕僕真是誰也不信。

“皇上大婚那時,正是與榮國商貿兌稅之時,未能趕來祝賀皇上新婚之喜還請皇上不要怪罪啊。”

“皇叔這說的什麼話,皇叔爲錦國百姓謀福,朕感激皇叔還來不及呢,怎會怪罪。”辛九慈還慶幸自己成婚時燕王未到場呢,他來了指不定要出多少幺蛾子。

兩人面子話說了一堆,也都開始慢慢步入正題了。

“皇叔先前來信,說皇叔公咳疾一直未愈,現今如何了?”

辛九慈知道面前的燕王其實好對付,真正做幕後主使操縱一切的是燕王的父親,那個遠在燕北抱恙的皇叔公。

“哎……他年紀大了,吃了藥也總不見好,御醫說,今年冬天若是不太冷,能撐到明年春天,太冷就熬不過了。”燕王說着面露難過。

“皇叔放寬心,皇叔公心慈仁厚,上天會眷顧的。”

“皇上,臣此來,還有個不情之請。”

“皇叔言重了。”

“若年今年十六歲了,可他這神志還是時常模糊,燕北沒什麼好大夫,臣想請皇上能讓他留在京城好好治治病。”

“正是若年長大了,一直如此確實不行,留在京中朕會派人給他尋醫,總得盡力一試好好治治這頑疾。”

辛九慈想起幾年前,十來歲的辛若年還口含流涎,癟眼歪脖,心中也很是不忍,便一口答應下。

燕王見辛九慈應下,心中豁然。

“皇叔放心,天下神醫灼灼,若年的病定是能好的。”辛九慈還這樣安慰着說。

聽說燕王入京,秦太后也很是不放心,找辛九慈說了好幾次,不外乎是燕北何其重要,並讓他多多留意燕王,萬不可掉以輕心。

辛九慈自知燕王連着燕北,不過如今他只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皇帝,如此牽一髮而動全身的事,他現在還不敢去想。

過了幾日給燕王的接風宴上,辛九慈看着坐在燕王身旁的辛若年傻眼了。

辛若年不是個子長不高,還歪着脖子癟着眼嗎?

如今眼前這個站起來比自己還要高的明豔少年是誰?

“皇上,臣帶來的這風乾牛肉還可口?”

熙禾宮叫人傳話,太后身體不適,接風宴不來了,叫皇上好好招待燕王。

“可口,可口。”辛九慈木然嚼着牛肉,想着自己又一時衝動做錯一件事。

“皇上,妾身敬您。”現下宮裡景貴嬪位分最高,陪着辛九慈設宴,她看着皇上臉色不好,舉杯朝皇上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