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萊大人，您說的也太過誇張了點，怎麼可能有這種情況發生？”
走在夕陽西下的大街上，望向一望無際的難民，齊齊木錯愕之色遍佈了整副年邁的面容。
衛萊講解的可能性，齊齊木是將信將疑的。
魔神族的入侵，還有內部的糧食不足，明明是內憂外患，生死存亡之際，難道高層的貴族族長，還會有不顧一切的搜刮利益嗎？
人怎麼可能會這麼沒底線？
齊齊木不敢想象。
“齊齊木大人，看起來您對於政治…呃不，人性不太瞭解呢？”帶着克萊茵，一步一個腳印，前往猛獁聚落糧食局的速度也是不緊不慢。
齊齊木有些羞愧的低下頭：“貧僧沒念過幾天書，自幼在東林寺修行武藝，確實不懂政治。”
他說着，擡起頭，略顯迫切的追問道：“話說衛萊大人您就這麼肯定，上層的族長議會和糧食局，侵吞了公共糧草？”
“齊齊木大人爲何會有這種僥倖心理？”
“不，只是……”齊齊木舔了舔乾燥的嘴脣，心神不寧的說道：“這也太荒謬了，就算貴族族長真的沒有道德底線，他們難道在這種大難臨頭的時候，還有心思搜刮利益嗎？”
衛萊聽完，覺得有些可笑的搖頭道：“齊齊木大人，讓我來告訴你一個真理吧。”
齊齊木瞪大眼睛：“願聞其詳。”
“所謂的貴族高官，是很聰明的，他們老奸巨猾，見風使舵，把法律玩的顛來倒去，但他們同時又是很愚蠢的，自認爲自己身居高位，掌握權利，如果有難，也一定不會牽扯到他們。舉個最簡單的例子。”
衛萊伸出一根手指：“假設一個國家裡有一百個官，全是貪官，你活不下去了，造反了，殺了其中九十九個，但可惜你死在了最後一個貪官手裡，我問你，剩下這最後一個貪官，他會怎麼想？”
齊齊木微微一怔，沉思片刻，坦然道：“那肯定是痛定思痛，吸取教訓，以後不敢再貪了咯，畢竟前面死了九十九個人，再怎麼樣，也知道怕……衛萊大人，您笑什麼？”
齊齊木話到一半，就發現衛萊在譏笑般的搖頭，不免有些尷尬。
衛萊笑，不是真的嘲笑齊齊木，而是覺得，齊齊木這種老實人實在太過天真。
“克萊茵，你也做了四個月鄉督了，和一般文官不同，你這個鄉督是半文半武的職位，應該懂其中的奧妙了吧？你來告訴齊齊木大人。”
“是，教官。”
克萊茵點頭，對齊齊木說道：“剩下那個貪官非但不怕，還會慶幸，並且認爲自己解決了麻煩，自己比那九十九個栽了跟頭的同僚厲害，認爲可以高枕無憂，他非但不會反省，反而會變本加厲。”
“就是這個道理。”衛萊總結完，拍了拍齊齊木的肩膀：“齊齊木大人，這，就是人性最醜陋，最愚蠢的一面啊。”
“這……”
齊齊木一時語塞。
可以看得出來，這個武僧平日裡應該是盡忠職守的好人。
但說到底，他只想着做好自己的職位。
這不是什麼壞事，盡忠職守是最好的品德，只是他這種出生在寺廟的武人，只知道世間疾苦，無私奉獻，卻往往會低估人的惡性。
這種醜態，衛萊做處刑人的時候，看的不要再看了。
明明經過世紀之戰，知道自己暫時無法使用魔力，孟九州爲什麼要派自己過來擔任內政？
爲什麼平白無故需要派人來介入猛獁聚落的內政？
其實孟九州，也是預料到了這種情況的發生。
“衛萊大人，恕貧僧冒昧。”
齊齊木不甘心的擡起頭，正視衛萊：“貧僧不信你這套說辭，貧僧雖無權接觸族長和貴族，但再怎麼樣，我們猛獁聚落已經到了生死存亡的境地，他們不可能做出如此罪大惡極之事。”
相信人之初，性本善嗎？
衛萊倒也沒在意他的這份固執，只是撇嘴道：“是嘛，你信不信都無所謂了，反正你遲早會知道的。”
能感覺到齊齊木的敵意。
想必這個老武僧，是認爲自己思想太黑暗了吧？
衛萊也懶得和他爭論，一切用客觀現實來說話，纔是硬道理。
畢竟，和齊齊木相反，衛萊信奉的是人之初，性本惡，善這種東西不過是根據個體不同，所呈現出的侷限現象罷了。
在無限的權利面前，聖人，也會墮落！
“衛萊教官，你看！”
就在即將踏入最後一條主幹道的時候，克萊茵突然叫了出來。
夜幕將至。
三人順着克萊茵的指向看去，卻見到了驚人的一幕。
這裡，大概是某個小部落的聚集地吧？
破敗的幾十戶人家中央，圍着一個不大的廣場。
廣場中央，豎着一尊百家飯似的大鍋，鍋裡已經燒開了水。
由於南方大陸電子產業比較差，幾乎沒幾戶人家有電視機，再加上鬧着饑荒，幾乎太陽一落山，所有難民就都去睡了，以保存體力，所以廣場中央大鍋燒水，也沒人發現。
只見薄暮之下，一中年男子，手持崩了口的鏽刀，生無可戀般的現在大鍋旁。
“那不是阿默耶族長嗎？他在幹嘛。”齊齊木好奇的擡頭張望。
衛萊，史萊姆和克萊茵，更是停下腳步觀察，本能的感覺到了異樣。
只見那阿默耶，像丟了魂一樣，爬上大鍋旁的階梯。
遍佈皺紋，蠟黃色的臉上，遍佈着生於此世的哀嘆。
突然，阿默耶雙目爆出一道精光，像是向這可悲世界道別一般，舉起刀子，就往自己咽喉刺去。
“克萊茵！”衛萊見狀，倒也不驚訝，這種表情，是個人都看得出來他要尋短見。
“是，教官。”
克萊茵的動作，更是搶在了回答前面。
沒有一絲拖泥帶水的拔刀空揮。
黑蜂刀體上，剝離出兩片飛刃，直射阿默耶。
噹的一聲，明亮的火花，像快門般短促的照亮了黑暗的街道。
一片飛刃將其手中匕首擊落，另一片飛刃精準的割開了他腳下階梯的綁繩。
嘩啦一下，爬梯散架，失去刀子的阿默耶，失去平衡，慘叫一聲，摔在地上。
阿默耶哪裡想到會有這突變？
他錯愕的看向衛萊一行四人，震驚，甚至應該說是震怒。
“你們是誰？！別管我！！！”
阿默耶發狂般聲淚俱下的狂吼道，不顧扭傷的腳腕，爬起來就要直接攀向鍋子，準備直接投入滾水之中自盡。
其自行了斷的決意，可見一斑。
但他手剛伸出去，面前便被一道純黑色，由無數六邊形飛刃單元拼接起來的巨壘所擋。
克萊茵靈活的操縱着黑蜂，用這黑蜂拼出來的巨盾，將阿默耶死死的壓在地上。
“你們是誰？放開我！讓我死！讓我死！！”
阿默耶身爲毫無修爲的普通人，哪裡能反抗克萊茵的壓迫，被壓在地上動彈不得，只能橫流着鼻涕和眼淚，苦苦哀求。
“阿默耶族長？你爲何要尋短見？”齊齊木急忙上前詢問。
克萊茵見狀，也是撤下了黑蜂，讓他去攙扶這個叫阿默耶的族長。
狼狽的中年男人坐起來。
一個族長，卻只能像個無力的小孩子一樣哭泣。
試問，要讓一個成年人哭已是難事，這阿默耶是個族長。
看着泣不成聲的阿默耶，對於守護猛獁聚落一年的齊齊木，也深知帶領部落四十年的阿默耶心志有多堅強。
心中更是驚愕，究竟是什麼事？能讓阿默耶這樣的族長，都無助到痛哭流涕，甚至自尋短見？
“齊齊木大人？”
阿默耶泣不成聲的望着齊齊木，眼中微微點亮了一絲希望，但很快，又陷入了更深的絕望之中。
砰的一拳，像是和自己胳膊有仇般的重重錘在地上，以至於拳頭都錘的血肉模糊。
阿默耶歇斯底里的吼道：“讓我死吧，齊齊木大人，別管我……阿默耶無能，不能爲族人尋到哪怕一口飽飯，至少…至少我這身子也有六十多斤肉，讓我給我的族人們續上哪怕一口吧。”
聽到這裡，齊齊木這才意識到，這阿默耶，恐怕是心繫自己族人快要被餓死，又無計可施，所以纔想自尋短見。
確實，三十七部落裡，阿默耶部落是最窮的一個。
甚至最近聽說，他部落裡，還出現了餓極的人挖墳啃屍的情況。
“阿默耶族長，你且冷靜，貧僧帶來了仙德拉魯的騎士團內政助理衛萊大人，究竟發生了什麼你且說來聽聽，衛萊大人一定會替你想辦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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